彷如擲入湖心的一枚石子,簫鈺並未等來帳中女子的絲毫動靜,唯有那道呼吸被“蓽撥”燭火聲攪亂的越顯微弱。


    看來睡得還挺香…撚住床幔邊緣一角,似展開一幅潑墨畫卷般,簫鈺徐徐將它拉開來――果然,榻上穿著一身單薄白紗衣的女子正和衣而臥,細看她如扇麵般的眼睫在眼尾勾成一對振翅欲飛的蝴蝶,小而弧線分明的唇此刻輕合著…她的睡相很是靜好,她,也確如傳說中所言,是個絕美女子。


    隻是,為何她的臉色竟似一場噩夢後的蒼白?!靜望著這樣一張臉,簫鈺驀然回想起三年前流離江畔救下她的那一幕。


    “倘若早知會有今日,朕當初又何必救你?!”


    “嗯……”


    乍聞床榻之上女子口中發出一聲,簫鈺以為她醒了;背過身子後幽冷開口道:“朕隻問你一件事,朕要你以命相要替朕換回皇後,你願還是不願?”


    “……”纖塵側翻了一下,睡夢中可能感覺有些冷,她又把身子蜷了蜷。


    又是好一陣兒的沉靜,帳中女子是在故意怠慢麽?簫鈺有些惱,再次迎上床榻邊緣時他手中已端起擱在梳妝台上的一個銅碗,滿滿盛著一種早已涼透了的不知名棕色藥湯的銅碗。沒有絲毫猶豫,他將長臂伸至她頭頂上方,側手一傾,藥湯瞬間全部澆在纖塵的臉上。


    一股子沁心的冷意襲來,纖塵以為夢中下起了瓢潑大雨,下意識的又蜷了蜷身子;可才眨眼功夫,她又感覺好像有一股子水流正灌入她的鼻子,堵的她喘不過氣來。


    “咳咳…咳咳…”


    似一隻溺水的白鷺,她騰地坐起,一連嗆咳了好幾聲才漸漸緩過氣來來。撐了撐倦怠之極的睡眼,她開始懨懨的打量起周圍情況。


    “軍…爺,軍爺你不是說讓我先休息一晚的麽?”纖塵有些無力的抬起手指了指背身而立於床榻前的身影。


    三年前還隻會纏人,三年後竟學會冒名頂替、無中生有了。簫鈺心下有些失望的如是鄙夷著,清冷語氣複又甩出一句:“醒了?”


    “嗯!”纖塵回著重重點了一頭,她已完全將這背影認作方才那手持長鞭的獄卒。


    “再問你一次,以你的性命換回皇後,你願還是不願?”說到這裏,簫鈺一雙鷹目眯了眯,口氣也變得十分嚴肅。


    “以我的性命換回皇後…以我的性命?”腦子還不大清醒的纖塵以自言自語般口吻將簫鈺的話重複咬了一遍,還是不甚清楚,反倒是周身的疼痛漸漸匯聚成河流狀一股腦兒竄至靈台處,一時間仿佛全身的神經都被這痛牢牢的揪住了一般。


    渾身一抽搐,她慘白的唇角顫了許久才攢出一句:“嘶…好冷…”


    簫鈺見慣了後宮女子示弱裝可憐的戲碼,心裏越發嫌棄起這個前一刻還睡得安然的女子。淡紫色的衣袂被甩出一道極美的弧線,簫鈺憤然轉身,冷冷雙目直逼榻上女子:“嗬…你原來不是還挺能說的麽?這會子,倒裝起矜持來了,嗯??!!”


    然而,身下的女子似乎依舊不打算直麵自己,而是再次緊閉起鳳目,蜷曲著身子縮在雕花梨木榻一角瑟瑟發抖。


    “演戲是麽?朕陪你演!”生硬撂下這麽一句,簫鈺俯身一把攫住纖塵的下頜。根根修指嵌入她的肌膚,旋即那寬大的手背上已有青筋現出。


    被簫鈺這般狠力掐著,對纖塵而言無疑痛上加痛,但同時亦是這一掐將險些就要暈厥的她腦中最後的一絲遊魂給拽了回來。


    大喘著氣兒竭力睜開眼,她想看看對方是不是真的欲置自己於死地。然而在看清楚眼前人臉龐的那一秒,她臉上瞬間陷入死灰般的沉靜,隻一雙迷離而絕美的鳳眸死死的凝在那張不帶一絲溫情的俊美臉龐上。


    “是,是你……怎麽會是你?”


    模糊不清的吐出這一句,默然間,兩行清淚便似斷了線的珍珠般劃過她蒼白的側臉。


    見她終於肯清醒過來了,簫鈺冷嗤一口,鬆開了攫住纖塵的手。心下略一思量:想要她開口,恐怕這樣還不夠。


    思至此處,簫鈺邪然勾了勾唇,一雙黑曜石般的瞳孔竟散出暗夜修羅般的氣息。帶著莫測笑意,他悠悠然俯下身去,略帶磁性的口吻朝身下女子說道:“聽過‘玉體橫陳’的故事麽?依朕看你哪裏都不輸她。今次,朕便成全你為史上第二個馮小憐如何?!”


    “不,不要!!”可能是精神已變得格外敏感,纖塵幾乎是剛聽完簫鈺的話便聯想到自己曾在一本野史雜誌書裏曾看到過的故事。


    簫鈺拎起她的白衣一角,聞言故意蹙了蹙眉:“不要?哼!”


    卻是話音沒落的功夫,他一隻大掌便已遊移至她的腰間。下一刹那:“嘶”的一聲,纖塵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身上的白紗裙在他手中被撕得粉碎。


    白衣離體,纖塵一時羞恨不已,嗚咽一口後便直暈了過去。然而與此同時,簫鈺宛如鬼魅的一張臉卻驟然失盡顏色――怎麽會這樣?


    玉體橫陳不過是簫鈺用來激纖塵答應從萬瀲意手中救出慕容雨岸的一個說辭,他自然並非真心想做。可他沒想到的是展露於眼下的女子軀體竟是這般令人觸目驚心――被褪去外裙後,她身上僅剩的一件藕紫色褻衣竟是破碎不堪的模樣,像是被什麽惡獸的利爪撕過一般,而褻衣破裂處竟露出一道道血肉模糊的肌膚。


    該死,她受傷了!當簫鈺的目光留意到方才自己倒下的那碗棕色藥湯此刻浸遍女子大半個身子,一滴滴正鑽進那些原本已幹凝的道道傷痕上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心驀地抽動了一下。


    他忙將修指伸至她手臂上的一道血痕,沾起其中一滴參著她些許血絲的藥湯送至唇邊嚐了嚐,舌尖觸上的第一感覺便是:苦!


    “來人!”簫鈺幾乎是怒吼出聲,他記得,他並未下過傷她的命令。畢竟,她是柳蘊章的親生女兒,而柳蘊章亦是自己不可丟棄的一枚棋;畢竟,她還沒未能助自己救出雨岸……


    話音沒落多久,陸堯並楊千閣便急急趕了進來:“殿下!”


    簫鈺坐在床沿,一雙手正不緊不慢的將方才撕下的一塊緋色床幔包裹起榻上女子袒露在外的身體,瞥了瞥跪在地上的兩人,有些冷肅口氣問道:“朕可曾說過要對她動刑?”


    楊千閣略思忖片刻後,拱手回道:“回殿下,沒有!”


    “是麽?那究竟是誰給了你對她動刑的膽子?”腳下一動,簫鈺將方才盛藥的那枚銅碗踢至楊千閣身前。


    向來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楊千閣至此才知紙終是包不住火的:“咚”的一聲,他重重磕下一頭:“殿下恕罪!屬下亦是一個時辰前才得知手下一名無知獄卒擅自對這姑娘施了刑,故因此屬下才將她轉而安置到這間幹淨些的牢獄並派人送來這一碗藥……屬下確不知情,還望殿下恕罪啊!”


    簫鈺拍席而起,鷹目剜了楊千閣一眼,卻是強忍著沒有發作:“此事朕晚些再與你計較,阿堯,速速派人送她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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