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風縈在指間,夾著絲絲的涼。皎皎月光下,她抬頭望了望桃樹枝上星星點點的花苞,想象著不久之後這片桃花林的芬芳美麗。


    一道簌簌的腳步聲在慢慢靠近,二人都已察覺。白陵越斜倚在她身後五步外的一株老桃木上,黑白分明的眸光一閃,向著聲源處探去。輕呼了口氣,他將身子矮成半截,躲進了枯草叢伺機而動。


    “撲撲”的腳步聲在耳邊變得清晰,來人距他們不過三十步。正當白陵越屏氣凝神細聽之時,腳步卻頓時停住。


    “弱雪在此恭候主子多時,主……”


    還沒等她說完,憑空而出的一柄寒劍已穩穩落在她的頸間:“不許再靠近!”


    弱雪條件反射似的一掌擊向男子側腰,一個靈巧轉身後便已以二指奪下對方手中劍,冷冷語氣道:“你是什麽人?”


    “攔路人……”


    白陵越言語桀傲、臉色肅然,撈起一根木枝便上前與之纏打起來。


    “都住手!”一身水藍廣袖紗衣,欣長而顯得單薄的慕容雨岸徐徐轉身。


    仍然一臉詫異的弱雪率先收了手,撇開白陵越跪到慕容跟前:“是,主子!”


    白陵越見狀拍了拍後腦勺,心裏直恨自己杯弓蛇影,竟忘了這裏是她的家,又怎會有人傷害她?他隻好訕訕賠笑走了過去,說道:“在下眼拙,不分敵友,還望二位海涵。”


    慕容雨岸看了看他,心知似他這等不曾上過幾年私塾的鄉野男子,能展現出這樣一副文人禮士的儀態舉止,大概也是費了些心思的。從他毫無掩飾的殷切眼神中,她看得出他在試圖為自己而改變,以為如此便可博取自己對他多一絲的青睞;可他卻不知道,她愛的,從來不是什麽輕易為他人而改變的人。


    “你不必介懷,她是我的婢女弱雪。”


    白陵樾微笑著向她點頭,而此刻有些激動的弱雪根本無暇顧及一個生人,她對白陵樾視若無睹,殷殷切切的抬頭望向慕容雨岸,說道:“主子這些日子去了哪裏?主子可知道,殿下他…”


    急促的一席話戛然止於慕容雨岸的一個暗示眼神。


    “白公子,夜已深沉,請隨弱雪到舍下休息。”慕容雨岸看著白陵樾,含著笑意的臉上好似盛情,可待仔細去瞧,才知那斂在眼底的終究是一股淡然。


    白陵樾見慕容對著自己笑,心中如飲甘泉,一時間手都不知該往哪裏放,許久,才擺成個君子雅士的謙遜姿勢,對著她回道:“多謝慕容姑娘賜住!”


    弱雪回過頭來將白陵樾上下打量一番,見他墨發高束,皮膚呈古銅色,濃眉長目,五官雖算不得俊,倒也算是工整。隻是明明七尺有餘,身上裹著的粗布麻衣卻短小而肮髒,隱約中還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魚腥味。


    弱雪不由在心裏嫌棄了一聲,卻礙於慕容在場不敢放肆。她踱著步子走到他跟前:“白公子,請!”


    微微淺淺的月光下,白陵樾隻看得身前女子的大致輪廓,還有那彎彎的一對娥眉,圓圓的一雙大眼。


    他在心裏暗歎,即使是她的一位婢女,都非常人之姿。


    回神時,弱雪已將他甩了五步遠,他忙跟上去,補說道:“有勞姑娘!”


    大約半柱香後,弱雪纖巧的身影婉轉出現於桃花林,臂肘間還掛著一條百鳥披風。


    她走到她身後,輕輕為她披下:“夜涼如水,主子當心著涼!”


    而此時的慕容雨岸已對著桃花樹下一方玄色墓碑凝視了許久,似乎在觀賞著上麵熟悉的字眼。她的神情若有若無,讓人覺得有那麽一絲的悲傷,卻在一瞬後,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是他把你送回來的?”


    弱雪頓了頓,回道:“是,將主子的骨灰…”


    察覺到自己的失言,她立時停住,咬了咬下唇接著說道:“殿下將骨灰送回這裏安葬之後,便命奴婢留下,打點山莊日後的事宜。”


    慕容雨岸依舊看著墓碑,極低的語氣問道:“最近他可來過山莊?”


    “最近”二字仿似一把鑰匙,打開了弱雪心中壓了許久的一番話――


    “主子可知,殿下他今日已經有了新歡?”


    慕容雨岸麵色如常,隻是將目光從碑上移開,轉而望向夜空中那輪孤寂的明月。許久,才淡然道:“哦?我隻是聽說,他納了一位夫人。”


    “嗬~”弱雪口中一嗤,磨了磨牙接著回道:“聽聞那女子是相爺柳蘊章之女,很是狐媚。受封之日起至今,她仍被特準宿在風華殿。據說,夜夜與殿下共枕同歡。”


    聞是言,慕容雨岸依舊靜靜的望著月光,隻肩上的披風無聲滑落。


    此時此刻風華殿


    如今紅遍宮裏宮外的惑君之女,她柳纖塵除新婚那夜占了他的龍榻一宿外,又何曾沾過它一角?


    此刻獨睡於風華殿中一窄小暗室內的柳纖塵感覺自己的腦子都快炸開了――那縷縷不斷的風月之聲從戌時起便響個不休,時而嬌吟喘喘、時而大口呼快,好似魔音灌耳。


    “雲涼…雲涼……”


    她坐了起來,一連喚了好幾聲,卻是宛如初春的雨點聲,一陣風過便已不留痕跡。


    隨著腦子越來越清醒,她才意識到這個時辰,雲涼是不可能出現在他的寢殿的。然而,她喉中實在幹癢得厲害,隻得自己起榻。


    複又推開暗室的小門,踱步至大殿去尋杯茶水。


    盡管她已經小心翼翼得像個小賊,但還是在喝完水後不慎使手中玉杯落地,在地麵碰出極清脆的一聲。


    “誰?”略有些驚慌的一聲,卻甚是嬌脆。


    “許是哪隻耗子跑出來偷食了,管它作甚,來……”說著龍榻之上的男子指了指自己的臉,下一秒,女子果然獻上櫻唇,與之狂吻交歡。


    聽到這兒,躲在一方書案下的纖塵隻覺兩頰一熱,心下早已將簫鈺貶的一文不值。對著龍榻方向,她不禁哀歎一聲,為自己而歎。


    正欲退回暗室的當兒,卻聽龍帳中又傳來聲音――“寶貝兒,出宮後你可就是光明正大的李夫人了,嗯?”


    夾雜著狼吞虎咽般吻聲的話音雖壓得極低,但響在纖塵耳邊卻是極為清晰,出宮,李夫人?此時此刻,她心中立時闖出兩個字眼:“李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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