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酉時末刻,簫鈺便應弱雪之邀,獨自一人來到虞雪山莊。


    虞雪山莊東門口,弱雪早已翹首以待多時。眼見一身便服的簫鈺正策馬而來,立時笑若桃花,恭迎上前道:“奴婢弱雪參見殿下!”


    簫鈺揚手以示免禮,未曾停下匆忙腳步一邊問道:“她大概何時出現?”


    弱雪頓了頓,似乎剛剛才記起什麽似的,回道:“回殿下,據府中下人說,入夜後主子生前所住的霰月閣中時常有藍色身影出現。”


    “藍色身影……”簫鈺鷹眸微眯,其中暗藏疑惑。此時一陣夜風拂麵而來,夾著淡淡的、冷冷的花香。他不禁向遠處望去,果然,一樹樹白如皎月的玉蘭花闖入了眼簾。


    “真是時光如練,去年這時,雨岸就偎在朕的肩側,說等白玉蘭花開之時,她會在樹下擺好一桌酒宴,與朕花下同醉同醒……”


    回想此處,簫鈺不禁走到花樹下,抬手撫了撫一瓣玉蘭花,說道:“吩咐下去,朕今夜宿在霰月閣。”


    弱雪薄唇一勾,即刻回道:“是!”


    一炷香後,霰月閣內,簫鈺已臥榻而眠。雖是個睡的樣子,心下卻密切留意著閣中的任何風吹草動。


    這時,“吱呀”一聲,門開了。簫鈺自然已警覺,隻依舊假寐,等著下一步動靜。


    “嗵…嗵…嗵……”


    盡管腳步聲極輕,傳入他耳中卻是清清楚楚,他甚至聽得出來,對方已走了十五步。這時,他依舊按捺不動。


    半刻鍾後,竟有沉悶的琴音傳出,卻隻有短短的一聲,對方可能是無意觸碰到古琴上的琴弦。接著,又不斷傳出些許細碎的聲音,諸如茶杯與茶壺碰撞的聲音、收拾紙筆的聲音、推開小窗的聲音……


    可以從中分辨出來的是:對方行動遲緩,亦或者,她本就對這個地方習以為常,隻是以一個主人的身份,在這裏行止坐臥。


    如墨夜色中,簫鈺終於起身,將早已握在手中的火折子點亮的同時,星眸朝窗台邊望去。果不其然,是一道淺藍色身影,正背向他歪在一張長椅上淺眠。令他暗生希冀的是,她的身形與慕容雨岸十分相似。


    “是不是你,雨岸?”他疾步逼近的同時,溫潤語氣問道。


    “噗……”未等對方回答,火折子便已熄滅於風中。這時,簫鈺察覺到對方已逃離,他即刻奪門而出,循著她的背影追去。


    半刻鍾後,他追上她。彼時攔在她身前的是一泓深潭,她已無路可走。也正是這個時候,簫鈺才發現她臉上蒙了一層麵紗。


    “知道麽?你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早已刻在朕心裏,所以朕方才看到你的第一眼便已確定是你。雨岸,你要躲朕躲到什麽時候?”他深望著她,與其說是試探,不如說是篤定。


    藍色背影頓了頓,讓人以為她就要轉身之時,瞬間卻已逼近深潭邊緣――仿佛正欲縱身跳下。


    意識到情勢危急,簫鈺不顧一切的飛身上前,在她身子離潭麵三寸之處強將其帶回了岸邊。腳步剛落穩,他便乘勢撕下了她的麵紗。


    “真的是你…雨岸……”


    下一瞬間,他將她緊緊的擁入懷中,用自己溫熱的胸膛,去溫暖她冰冷而驚慌的臉。


    她在他的懷裏變得異常安靜,隻是雙手還會習慣的攀上他的肩。


    他的手輕柔地整理著她額前淩亂的發絲,又將指尖細細撫過那娟長的柳葉眉,三分責怪七分寵溺語氣道:“你知不知道剛才你那麽做有多殘忍,讓朕眼睜睜的再次失去你?”


    “殿下……”


    她低低喚了一聲,之後卻又緘默不語。簫鈺揉了揉她的肩,雖不知道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還活著,真真切切的活著。


    他雙手托起她的臉,深邃眼眸就那麽近距離的看著她,暖暖的看著她。


    如斯眉眼,如斯俊顏足以令天下女子心旌搖曳,更何況,他的情一往而深……


    慕容雨岸亦回望著他,見他白衣墨發,腰間佩一塊青玉顯得素雅而高潔,與他以往的裝束大不相同,少了幾分君王之氣,多的卻是一抹高山隱士般的神韻。


    這時,夜風將她的發拂上他的側臉,她急忙伸手去挑,卻不料手被他緊緊握住。下一秒,他長臂攬上她纖細的腰肢,抱著她原地回旋,待夜風撩開臉上青絲之時,他已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靈舌撬開貝齒,探入杏檀,索取著她口中的芬芳。這一刻溫柔繾綣,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那麽安靜,就連剛剛從雲層裏擠出半張臉來的月亮,都害羞似的躲回了雲中。


    半個時辰前風華殿


    刻完手中最後一字,纖塵從紫檀木椅上起身。許是因為坐久了的緣故,剛一離座,頭頂便是一陣暈眩。


    她伸手揉了揉,想想今日的半個時辰可不能白白浪費了,於是朝殿外喚道:“太傅大人何在?”


    不一會兒,便有人推門而入。鼻尖聞到殿中散出一股溫熱的藥味,她便知來者是雲涼。畢竟記著自己受傷這回事的,似乎隻有她一人。


    “回夫人此刻天色已晚,一個時辰前,太傅大人他已離宮回府了。”


    “走了?”纖塵有些惋惜的歎了一口,又踱步到殿門口處向外張望一番,終是死心道:“對啊,天已經這麽黑了……”


    雲涼含笑道:“其實夫人想出殿也未嚐不可。今日太傅大人在殿外久等夫人書簡不得,便已吩咐奴婢代他審閱。夫人,喝完這碗‘湯’,奴婢就陪您去禦花園一賞宮中夜色,如何?”


    纖塵聞此言自然喜歡,卻不露於色。輕咳一聲後,她便指著雲涼手中的藥碗道:“雲涼的主意甚好,但是這個,本宮確然已不再需要。”


    雲涼瞧她一臉逃避的表情,又想起前幾日她喝藥時的樣子,有些忍俊不禁。抬頭時,見她一臉嚴肅的樣子,心知她最近有了些刻意裝端持莊重的舉動,就好像她開始像其她嬪妃一樣自稱本宮,就好像她不喜歡豔麗華服和繁重首飾卻開始嚐試著將它們穿戴整齊,就好像她無聊到一個人下棋也不再會吩咐個與自己身份不符的侍婢同自己對弈……


    如是,雲涼便也很是識趣的擺出一副受到威懾的樣子,回道:“是,夫人。”


    不時,雲涼果然展開纖塵所刻的竹簡,在燈下埋頭看了起來。她有些疑惑,也不知纖塵是否有心所為?殿下和慕容皇後的筆跡都是她以同等的時間臨摹,然而,她臨摹殿下的字可謂達到了形神共具的程度,而臨摹慕容皇後的卻是隻得七分形似。


    “或許,夫人對殿下是真的有情……”心下如是猜度著,雲涼回過神時,卻發現纖塵已不見了蹤影。待她匆忙追到殿門處,才發現上麵懸著一張紙,上麵落著一行字:我想一個人走走,半個時辰後準時回來。


    若是按了往常,把她追回來雲涼責無旁貸。可是今夜,雲涼並沒打算將她截回。因為她知道簫鈺此刻並不在宮中,她知道,這個被指“寵冠後宮”的女子今日偷偷伏在書案上流了許久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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