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軍營在變,一天一個樣,至少在楊平安眼裏是這麽看的。


    那個嶽老板來了,來了就說由他來當這個老板,由他來照顧大家。不知道這話能信不能信,反正人家說了,從明日起家家都聽他的,他能帶大家活個人樣出來。不管別人信不信,他楊平安不信,好聽的話這輩子他聽的多了,說沒有用,做出來才是真的。


    嶽效飛躺在床上失眠了,雖然上午五百兩銀子的糧食已經買了回來,要這幾十個人吃上兩個月也還有餘,可是剩下的事該如何辦呢?”愁的、臭的讓他徹底睡不著覺了。


    邁步走出臨時充做住宅的帳篷。吃飽了的人們有的回到自己家去,也有幾個在這個新老板的帳篷前窺伺,想要看看這個穿花衣服的人到底是什麽來頭。


    更有一幫孩子們,他們並不識得什麽憂愁,隻知道今個吃飽了,還是白米飯吃飽的,這已經足夠了。吃飽了的孩子們是極活潑的,一個個都在這有個不錯樹陰的村子中心裏玩耍。


    幾乎分不出男女,這裏的小孩子們個個都差不多。一個個赤著上身,下麵隻穿著一條短褲,光著腳在土地上跳來跑去。大些的孩子們就好分的多了,女孩家都已穿上了一件上衣、長褲,雖然打滿了補丁,可總算是有了。男孩子們簡單,一件小坎肩加上一條短褲就打發了。


    “我會把這裏建設好,我會讓這裏的人吃飽,我會讓這些孩子們上學,我會……”看著這些院裏跑跳著的孩子們,嶽效飛心中暗暗定下決心,這,是每個工人最為樸實的情懷。


    楊平安吃飽了飯卻並沒有回去睡覺,而是蹲空場邊的一棵樹下歇著陰涼。他並非不困,隻是他想弄明白這個穿花衣服的人到底想做什麽。


    嶽效飛迎著他走過去。


    “嶽公子”楊平安盡管聽安仔說了他們家公子不要人跪,不過麽這禮還是要行的,正所謂禮多人不怪麽。


    “不必,不必,楊老伯我想問一下咱這老軍營的這幾家可都有個手藝沒有?”


    “不敢公子動問,咱這老君營裏隻有個鐵匠,姓趙大家都叫他趙大錘,一身好手藝,咱這老軍營就屬他家還能吃上個飯。剩下的人家除了給人家幫個短工而外也沒個什麽本事。”


    嶽效飛問清了那趙家的門戶,一個人晃悠悠的找去了。趙家不遠,隔幾座篷屋就是。不大的一座篷屋,看起來黑乎乎的,爐中熊熊爐火閃著青蘭色的火苗,鐵錘在鐵砧上發出輕脆的叮當聲。兩個人在爐前忙碌著。看的出來年紀大的是師傅,他拿著一柄小錘在快成形的什麽鐵器上敲敲,指揮著徒弟手中的大錘該落的地方。嶽效飛曉得人家已經知道他來了,隻是手頭活沒完不願搭理他罷了。趁這個時候他也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鐵匠師傅。


    做師傅的大約四十歲上下。徒弟大約十五六的光景,兩個人長的很象,大約他們是父子吧,嶽效飛心裏猜著。


    大錘的有節奏的“叮當”響起來。隻一會那十五六的徒弟就吃不消了,手腳慢了許多,快要跟不上師傅的小錘。


    “咣當”一聲,那當師傅的罵起來了,不知是什麽地方的方言,嶽效飛聽不出來罵的是什麽。那個徒弟嚇的隻往一邊躲,想是下來就是要挨打了。


    “我來”他擋住要打徒弟的師傅,不顧徒弟的阻攔,搶過他身上的破牛皮圍裙,持起大錘拉起架子,看著那做師傅的,一付等他招呼的樣子。


    做師傅的不相信的看著這個管了他們一顧飽飯的公子,直到嶽效飛腦袋一歪示意他開始。他才回過神來,嘴唇掀了掀,卻沒說出話來。頓了一頓,手中小錘開始再次敲擊,速度越來越快,隻是這難不倒嶽效飛,玩大錘麽他不外行。


    在以後的日子裏,這趙大錘算是跟定了嶽效飛,人家問他為什麽,也不用多想千篇一律的答道:“我們打鐵的心眼實,別的不看,隻看那人的心眼,人家那心腸……。”到此即住隻伸個大姆指在那晃,接著又來一句“再者這天底下誰個又有那千分尺、遊標卡,就那一付!”


    中國人是最好管理的,隻要你給他一口飽飯吃,隻要有人帶頭(隻要自己不用帶頭)即便是跟著去死也是願意的。這老軍營的人就是最好的例子,一旦楊平安與趙大錘決定跟隨嶽效飛闖天下,老軍營剩下的人自不用說,一個個開始對嶽效飛忠心耿耿。


    第一天的第一目標就是圍繞著老軍營的那道臭水溝,破木板釘起的框框裏麵盛滿石頭,常年被水泡著的水溝早已成了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沼澤,隻是此事工程之浩大,縱使老軍營全部可用的人加上也還是不夠。


    徐黑塔從來沒見過老軍營的人是怎樣過活的,今個跟著長官來算是開了眼,他從沒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人這樣過生活。因此他工作的非常賣力,嶽長官說了我今天出的力可以使這些人過上好一些的日子,想到這彎著腰推著滿滿一車的石頭的他直起腰抹了一把臉,抬頭看著這天。


    七月的天空,沒有一絲浮雲,遠處溝邊的人顯然因為沒石頭往木框裏裝而有些窩工,“這鬼天氣”。


    “大叔喝口水把”一個稚嫩的聲音自腳下傳來,徐黑塔向下看去。


    這個小姑娘大約有個五六歲年紀,手上費勁的端著一碗水,一張小臉上滿是汗水,將她臉上的汙垢衝成一條條扭曲的黑色汙痕,不知為何她的腦袋顯的特別大,瘦小的身體讓人擔心是否能夠支撐住她的頭。站在徐黑塔身前還舉著那碗水,加上胳膊也還沒到徐黑塔的腰間,小姑娘有些急了,拚命踮著腳尖,一張小臉也因為使勁而漲的通紅。


    不知怎麽的,徐黑塔看著她心中沒由來的陣煩躁。可是小姑娘的好心還是要領的,他隻好蹲下來,就這樣還是比小姑娘高出一大截來。


    “大叔您喝口水吧,瞧!您都出汗了。”小姑娘伸出手來給徐黑塔擦汗。


    徐黑塔心中不由有些酸楚,接過水碗卻又一時說不出話來。他不清楚這個小姑娘為何會對他如此好。從來都是別人怕他,從小沒人會他對這麽好,這麽個黝黑的漢子,隻覺胸口堵的慌。


    “大叔,這條臭溝可是就要填好了麽。”


    徐黑塔點點頭。


    “是啊,填好了就不臭了,再也不會有人滑下去了。我爹……我爹就是……”


    “好乖,不哭……不哭……。”徐黑塔嘴裏勸著他,可是自己都快哭了。


    小姑娘想是哭的傷了心,徐黑塔越是勸小姑娘越是哭的厲害,他徹底沒招了。


    嶽效飛因為石頭沒來,想著是徐黑塔偷懶呢,帶著安仔來催,誰知卻讓他看見了這一幕。聽著小女孩的哭聲,他想起來看過的老舍先生所著的《龍須溝》,他好像也想通了些事情。來前他也常對一些事情不滿,也許政府有看不到的時候,也許我們的社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可是誰能看見這似是不經意處政府的努力,誰又記著。人有的時候該看看自己,“我到底給社會做過些什麽!我盡了什麽樣的力量,不需責怪、不需埋怨,我們所需要的隻是去做而已。”


    “長官”徐黑塔看著安仔哄著小姑娘走了,他用一種新的眼光去看眼前這個矮個子公子。


    嶽效飛由衷的笑了,他清楚徐黑塔在受到別人感激時的心情,也許他以前的作為就是因為沒有人去肯定他,我們每個人不都是需要別人肯定麽,這就夠了,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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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老根就是給嶽效飛做風扇的木匠,雖然徐黑塔的大眼珠瞪的他很難受,不過他還是打心底裏佩服好個嶽公子的手段,一是對徐黑塔的遭遇,一是對那個什麽風扇的機括。


    徐黑塔走進木匠店裏麵,他按照嶽效飛的話“要笑,要很和氣的笑”的要求笑了一下,說心裏話他笑起來比哭還要難看幾分,不過鄭老根還是看出來他是在笑呢。


    “徐大爺,今個是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鄭老板,我家公子爺有請,說有要事相商,隻是他實在忙的是過不來,故此要在下前來相邀。”


    “這……這個,徐大爺我這裏店小事雜,這個……。”


    徐黑塔又笑了一下。


    “你笑就笑麽,呲個什麽牙啊!”鄭老根心裏說,不過嘴上卻說“我去,我去,我去還不行麽。”


    嶽效飛的房子讓他吃驚了,其實也很簡單,就四四方個房子坐在離地一兩尺的木框上。令他吃驚的是他可以肯定,這房子十天前還沒有,那次他來是在乞丐堆裏挑兩個夥計,城裏人用起來多貴啊。


    房中的設施令他吃的驚更大,院裏麵放著一個東西,厚重的木板上開了一條縫,裏麵安了一個圓片,那上麵還有些個齒牙,他不清楚這是個作什麽的玩藝。


    “鄭師傅,你能來太好了,我可是盼了好久了。”一直在這個設備旁邊忙碌的的嶽效飛帶著笑迎了上來。


    “不知嶽公子請小老兒來有何貴幹。”


    “不忙說,不忙說,鄭師傅先來看看我這個木工設備怎麽樣。”


    鄭老根不知道這個“設備”是個什麽東西,不過他嘴裏可沒說,“人家讓看看,咱就先看看,反正又不吃虧。”


    徐黑塔在設備後麵拉著個轆轤把,狠命搖起來,那個什麽設備轉動起來,平板上的圓片越轉越快。


    鄭老根不敢相信他眼中看到的事情,嶽效飛拿過一塊木板在那圓片上一過,就著刺耳的聲音,那木板可就分成了兩半,那邊比他自己鋸出來的還齊更別說手下的徒弟(相信大家見過木工用的電鋸)。


    “這……”鄭老根不知道要說什麽。


    “鄭師傅我找你來,是這麽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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