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末,葉將盡。


    清冷的月光透窗入房,銀白色的方格排布在榻榻米上。


    而由紀醒過來的時候,長夜未散。


    她又做夢了。


    這是第二次做那樣的夢,屬於鬆橋由紀的,關於竹宮由紀的夢。


    並非是無意義的重複,夢境那端也如同是真實的人生般,一切有條不紊地發展著,那個在夢中是她母親的女人抱著她離開了醫院,回到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家。


    她試過開口,但吐出的隻是嬰兒般的咿呀,她試過動作,但是卻感覺沒有什麽力氣。


    這種感覺她有過,而且還記得。那就是在她才成為鬆橋由紀的時候。


    她尚且記得當時的自己也是那樣在醫院中見到一切,如今的母親那時更為溫柔地抱著她唱著歌,父親還沒有整日忙碌於工作,而是坐在母親身邊一同,用寵溺的眼神看著她。


    這一切,由紀忘不掉的。


    而正如她記憶中所定格住的一樣,這個夢境,就像是她又開始了一段新的人生一樣。


    ——一段屬於“竹宮由紀”的人生。


    “這種事情……肯定是近來壓力比較大才會這樣吧。”


    由紀靠在床頭,眯著眼自語道。


    銀杏學園文化祭已經過去三周了。


    在出乎所有人預料地提出讓六花摘下眼罩的要求後,勇太更是和六花起了爭執。


    由紀不敢相信。


    她一直以為,富樫勇太是可以理解小鳥遊六花的,也隻有他的理解能夠化解一切,但是,結果卻並不是這樣。


    或許自從“漆黑烈炎使”隱退以後,這種結局就已經成為了必然,不管再怎樣理解與寬容,但是到了最後還是會輸給名為現實的敵人。


    “我……遇見六花的媽媽了。”


    當時的勇太,用有些痛苦的聲音回答由紀的質問:


    “那份便當好像還有著餘溫,在手中沉甸甸的,裏麵裝滿了無法忽視的——”


    現實。


    現實是無法爆裂的。


    由紀能夠想到勇太到底是作出了怎樣的決意才會有這樣的選擇,她沒有辦法接受,但並不代表不懂。


    中二病沒有錯,但是六花的中二病,並不是她自己的事情。


    姐姐,母親,祖父祖母,所有人都不希望她維持如今的狀態,她的中二病保護了她,但是卻把她與外界徹底隔離。


    所以,看上去的話,讓她的中二病就此結束反而是一種保護。


    勇太這麽選擇了。


    由紀沒有立場去責備他。


    而六花,也接受了。


    感覺一切都來得如此突然,由紀不知道勇太在那個夏天,以及夏天之後到底又知道了什麽,她隻是突然感覺,原來自己也錯了。


    並不是所有人眼中的中二病都是美好的。


    所以森夏也是,勇太也是,現在,六花也是。


    用來探尋不可視境界線的,因為漆黑之烈炎焚身而覺醒的邪王真眼,也終於沒有了。


    “搞得好像隻有我是傻瓜一樣。”


    由紀拿著小小的鏡子,苦笑著盯住鏡麵,能夠看到自己的臉。


    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勸解,怎麽阻止。


    或許還有轉機,但那並不是她能觸碰到的東西。


    ……


    ……


    “演藝部的……邀請?”


    遠東魔法午睡結社之夏據點,由紀有些慵懶地趴在地上,聽著森夏的訴說。


    “嗯,說我在文化祭上的演出很有爆發力,他們正需要這樣的部員什麽的……”


    森夏半思考裝說出了情況,然後又把話題重新拋給由紀:


    “你覺得怎麽樣?”


    “不知道,不過反正你也從拉拉隊部離開了,換個社團有什麽不好?”


    由紀順了順自己的頭發,然後從理性角度上回答了這個問題。


    “雖然這麽說也是啦……”


    森夏扶額。


    “……話說,你覺得如今這個樣子真的好嗎?”


    然後,又突然這麽問。


    “什麽這個樣子?”


    “就是小鳥遊同學啦,如今中二病畢業了吧?”


    森夏說到這個話題的時候稍微靠近了一點,特地把聲音壓低:“而且你感覺到了吧?富樫君和小鳥遊同學,好像已經確定了。”


    “他們兩個之前不就是戀人嗎?”


    由紀卻是很不客氣地說出了真相。


    “不一樣的,以前有一方是中二病還不覺得,如今那兩個人看上去終於有點通常意義上戀人的感覺了!”


    “這麽說也沒錯。”


    由紀仔細想了一會以後點頭。


    “對吧對吧?”


    森夏像是對此很興奮般說道。


    “嗯。”


    由紀微笑。


    兩個人用這樣的姿態對視了數秒,然後森夏收斂了麵上的表情。


    “……富樫君說他覺得這件事百利而無一害。”


    “他說的沒錯啊。”


    由紀也低下頭,隻是表情不變地看著地板。


    “我知道這樣沒錯,但是……”


    森夏欲言又止。


    “那麽森夏你覺得怎麽樣呢?”


    由紀便幹脆截斷她的話,然後爬起來,更換成了正坐的姿勢:“當初你中二病畢業的時候,又是怎麽想的?”


    森夏沒有想到由紀會讓她去回憶這些,所以稍微沉默了一會以後才答道:


    “當時的我……應該是解脫與害怕吧?”


    “那麽我覺得現在的六花,應該也是同樣的心情。”


    由紀微笑,然後如此判斷:


    “我並不讚同富樫君那樣的方式,覺得中二病還是等它自己痊愈比較好,但是,就六花的情況而言,這件事情是遲早會發生的,或許讓勇太去成為那個惡人反而是好事吧?正因為他是六花最容易原諒的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還看了看不遠處的部室窗口處。


    凸守正無精打采地趴在窗中,看著外麵的風景。


    “不過估計還會有一個人無法原諒吧。”


    她又補充。


    從六花選擇摘下眼罩那天開始,凸守就一直致力於“驅除主人心中的心魔”這一活動,但是每次的進展都十分不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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