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了個哈欠,側頭看了眼窗子,感覺天剛剛蒙蒙亮。


    昨天晚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隻記得迷迷糊糊睡著之際曾被二哥拽起來吃了口更歲餃子,而今早一醒來發現自己舒適地躺在被子裏,外衣什麽時候脫得卻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掀開被子,起了身,輕輕拉開門,想瞧瞧我那位二哥還在不在。


    看著空蕩蕩的外間,心裏卻莫名的失落一下,我暗自嘲諷我自己的奇怪情緒,一邊回到裏間穿好衣服。


    這會兒晴瑛正走進來,手裏端著一隻雙耳瓷罐,裏麵裝的像是湯。她見我醒了,便給我舀上一碗端給我。


    我接過青瓷碗,隻覺得撲鼻而來濃濃的味道,除了酒還有點別的我說不好的味道。


    見我皺了眉,晴瑛遂道:“這椒酒味道確實重了些,小姐好歹喝一口討個彩頭罷。”


    我勉強喝了一口,皺著眉將碗給晴瑛,真不知道這酒是那什麽煮出來的。


    那邊收拾被子的小丫頭抖出來一個銅錢,然後小心的放進梳妝台上的一個紅木盒子裏,我瞧那盒子裏倒有十幾個了。


    我轉頭問晴瑛,“那是誰放在我枕頭下的?”


    晴瑛笑了笑,道:“自然是二公子了。每年都放,給小姐壓歲的。”


    聽了她的話,我倒想起來了,古人的壓歲錢也叫“押歲錢”、“代歲錢”,意義不似現代般,這裏是用來厭勝驅邪,幫助小孩子過年的。


    剛剛係好發帶,我便聽見門口雞叫的聲音,一邊想著誰在我門口殺雞一邊出去準備瞧瞧。誰知我剛打開門,卻不知誰甩了我一臉水。


    我抹了一把,皺眉剛要問,卻看見我那美嫂嫂手裏拿著桃枝,身後的丫鬟端了盆水。


    “小姑,這個桃役你配上。”美嫂嫂回身從丫鬟那裏拿出一件物事,遞給我。


    我眨眨眼接過來瞧了瞧,發現是桃木製得,背後還刻著不知道是什麽的銘文。


    管它是什麽呢,總歸又是驅邪避凶的東西,早上那口不知道用什麽煮的酒大概也是這個功效,搞得我現在嘴裏還是一股子怪味道。


    “嫂嫂怎麽起得這麽早?”


    “今日初一,我得將這桃湯撒到宮中各處。”她溫和地笑著回答。


    其實這高麗王宮沒想象中的那麽氣派,因這裏本就是關外小國,所以這王宮倒有些像中原貴族的府宅。


    “辛苦嫂嫂了。”我乖巧道,不知為什麽見到她我總是感到心情舒暢,我想大概是因為她是冷家中少數不總冷著臉的人……


    美嫂嫂轉個彎又到別的地方灑水去了,我轉過頭這才看見門口一灘鮮紅的血,地上還有零星的幾根雞毛。


    不用問,這一定又是一種辟邪方式。


    我掃了那幾根雞毛一眼,暗自歎口氣,心想,晚上的宴席上可能還能見到它……


    現在滿院子一股怪味道,我不得不出去透透氣。哪知剛出殿門,便瞧見一幫人往這邊來。我趕忙拽上晴瑛,躲在假山邊上偷偷瞄著他們。


    晴瑛不明所以,遂問道:“小姐,你這是做什麽?”


    “今日怎麽這麽多人?”


    那些人大多一身青衣官服,顯然是高麗的臣子們,隻是這正月初一不在家呆著進宮做什麽,難道高麗已經變態到不給員工放假的地步了?


    晴瑛皺了眉道:“今日初一,九卿以上的官都得給王拜年,哪個敢不來呢?”


    我撇了撇嘴,道:“罷了,我們不到路上湊熱鬧了,回去罷。”


    若是被那些官碰到,少不了又是左一聲小姐萬安右一聲小姐吉祥。說起來這高麗倒有些怪,王子王女們若是沒成年,那麽隻能按照中原大戶人家來喚小姐和公子。隻有成了年的,比如我的大哥,才能擔一聲殿下。


    我想著回去也沒什麽意思,不如去找我那個弟弟玩。於是我轉過頭向著我那位可愛弟弟的院子走去。


    身後跟著的晴瑛見狀問道:“小姐這是要往哪裏去?”


    我頭也不回地道:“去毅兒那裏坐坐,不會有什麽事情的。”


    哪知晴瑛聽聞立刻道:“小姐,小公子剛染了風寒,奴婢聽說二公子已經吩咐侍衛,除了醫官,其餘不相幹的人一律是不允進去的。”


    “哦?”我挑了眉,追問道:“何時的事情,我怎麽一點也不知道。”除夕家宴上還在一起吃飯呢,怎麽說病就病了呢?


    晴瑛搖了搖頭,道:“主子吩咐不能亂說,就這些亦是奴婢的姐妹偷偷透露的。”


    我總是覺得此事盡透著詭異,一個孩子在這寒冬時節染上風寒本是平常之事,可我那二哥卻如此吩咐下人和侍衛,著實叫人猜不透,隻覺得像是刻意的防範著誰,可這高麗宮裏他能防著誰呢,因為按照他的性子防著倒不如殺了,以絕後患。


    搖搖頭,隻覺得猜不透他的想法,當下我還是決定去看看那個可愛的弟弟。


    遠遠地便看見一排侍衛筆直地站在院子門口,臉上的表情險些能凍死人。


    身後晴瑛小聲央求道:“小姐,咱們還是回去罷,雖說這些人不敢拿咱們怎麽樣,可總歸是習武之人,他們身上的戾氣讓奴婢心裏難受極了。”


    “你若怕的厲害就在這裏等我罷。”


    晴瑛聽了我的話哪裏還敢再說什麽,隻得苦了臉跟著我。


    我佯裝要進去,那些侍衛抬手攔住我,麵上沒什麽表情,冷冷道:“二公子吩咐,閑雜人等不準進去。”


    “哦?閑雜人等?原來我這高麗女公子在你這小小侍衛眼中不過是個閑雜人,那麽既如此,莫不是我的大哥二哥在你眼裏都是閑雜人?”我勾起嘴角,淡淡笑道。


    “小姐還是莫要為難屬下,小公子病好後自然會讓小姐探望。”那侍衛並不買我的帳,仍舊冷冷說道。


    我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走過一個轉彎,我向後一看,果然那些人害怕我亂闖都到前門那裏問情況去了。


    我暗暗得意一下,然後尋個由頭支開晴瑛。看著眼前一人多高的圍牆,嘴角勾起弧度嘲諷想著,想攔住你姑奶奶我,還得看你們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借著牆邊的高樹支撐力,我一躍便躍進了牆裏,隻不過沒想到牆那邊是樹林,地上還有石頭,險些崴了腳。前世練過幾年空手道,雖然算不上厲害,但是這爬牆的身手還是有的。


    我漫不經心地走進毅兒的房間,屋子裏有兩個醫官,一個年輕的一個年老的,正在商量著什麽,聽聞我進來發出的聲響,他們一齊回過頭來。那個年紀大的正是以前給我治風寒的老醫官,年輕的倒是沒有見過。


    那個老醫官眼眸緊鎖著我,眼中神色卻深得看不出任何端倪,他仍舊用不含任何情緒的平靜語調問我:“小姐是如何進來的?”


    我挑了挑眉,心道,這看起來精明極了的人定然是知道外麵是什麽情況的,於是我索性也就不瞞他了。


    “翻牆。”


    他兩個人皆是一愣,臉上的古怪神情差點叫我笑出來,大抵沒想到我能幹出這種粗魯的事情。


    我也不理會他們怎麽想,徑直到內室去看毅兒。


    一拉開門,隻覺得那屋子盡是中藥味,聞著便叫我覺得苦。因為去年早春落水的緣故,我的身體一直斷斷續續的小病不斷,那苦極的中藥湯也沒少喝。


    我輕輕跪在他邊上,準備將他放在外麵的手放回被子裏,卻未曾想觸手如此滾燙。我不由得轉頭冷冷地低聲問道:“這是怎麽回事,他怎的燒的如此厲害!”


    那老醫官走過來,輕拽我出去。我倒也想聽他說說我那弟弟的病,遂隨他出去。


    到了外室,我皺眉開口道:“如今當務之急是先給毅兒退燒,您的醫術阿凝信得過,隻是現在為何還不退燒?”


    那年輕的醫官此時冷聲插口道:“小姐以為我等不想讓公子退燒?從昨天夜裏到現在,我和師父眼睛未闔滴水未進,公子的燒始終退不下。如今藥已經喂下,甚至不惜冒險加大劑量,可就是不退燒,我們沒有半分辦法!”


    我略一思索,脫口而出問道:“你們有沒有用物理方法?”


    “何為物理方法?”老醫官眼眸緊鎖著我。


    “比如,用稍冷的水擦拭他的身子。”


    “荒唐!”年輕醫官皺眉斥道:“本就是染了風寒,若還用冷水,豈不是病上加病!”


    “不若這樣…孝辰,你去吩咐煮一盆薑水來,然後加些雪水進去,但不要太冷,觸手微涼便可。”老醫官細細囑咐道。


    此時屋子裏就剩下我和那位老醫官,他細細打量我的樣子總讓我覺得怪怪的,我皺了皺眉,走到一旁的幾案邊,道:“借你的白布用用。”


    想著那薑水煮好還要費些時候,於是我到外麵尋了個雪堆處,開始用手捂點冰塊出來。


    這雪實在有點冷,我一麵給手哈哈氣一麵繼續將雪捂化,直到覺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就用白布將冰塊包裹好,拿進屋子。


    我將它放在毅兒滾燙的額頭上,許是那冰涼的觸感惹醒了他,他轉過頭來,用淺棕的大眼睛看著我,道:“毅兒染了風寒,姐姐還是趕快回去罷,莫要將風寒傳到身上才好。”


    我搖搖頭,道:“姐姐陪著你,你有沒有覺得舒服一點?”


    他扁了扁嘴,淺棕的眸子忽然蒙上一層水霧,看著我,欲哭不哭的樣子。


    我正納悶怎麽好好的要哭了呢,卻聽他啞啞的嗓音響起,道:“姐姐,你對毅兒真好。”


    還以為他有什麽委屈要說呢,我笑著揉揉他的頭,道:“那毅兒可不能再叫姐姐為你擔心了,你趕快將病養好,姐姐就滿足了。”


    他聽了我的話,乖巧地點點頭。


    看著他蒼白臉色,我輕輕拍著他的身子哄著他睡覺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有鳳來儀之八字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王熙寧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王熙寧並收藏有鳳來儀之八字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