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一,郊外野花在驕陽中默默立著,因為帶著繁重嫁妝,拖拖拉拉地走了三日,終於在昨日到達清化古城。沒有過多停留,今早便出發往遠阿城去,如今的地界已經是西唯屬地。


    緋衣侍鳳,那個固執的一點也不像暗衛的女子,就在炎熱的大日頭下,和侍衛們一起騎馬隨侍,半點不適也無。


    我看著她被汗打濕的額發便覺得熱,可她臉上神色卻冷得能凍死人,這點頗像冷景黎。


    “主子…戲,馬上就演了。”


    我回過頭,正看進執簫似笑非笑的眸子裏。


    因為馬上上演“好戲”的緣故,她今天一襲箭袖單饒曲裾,利落打扮,隻不過顏色還是她偏愛的紫色。


    我點點頭,認真道:“雖是演戲,但刀劍無眼,萬事小心。”


    執簫笑看著我,欲說什麽時,卻忽然變了臉色,緊抿起唇角。


    話音剛落,馬車一震,車門白色的絹布上忽然被噴上一絲血霧。


    我身形不穩,一下被甩進車內,胳膊撞上車板,疼得蹙額。


    執簫利落抽出身側短劍,濃麗眉眼韻出狠戾神色,冷冷的映在銀白劍光下。


    車門打開,執簫將一人逼在地上,一刀斃命,手法利落。


    我這才看見車外情形,那位西唯將軍此時也和一些人廝殺在一起,侍衛一些護在嫁妝的周圍,大多數還是圍在我的車周圍。


    不遠處,侍鳳一襲緋色衣衫格外醒目,衣袖翻飛間又是一人斃命,隻聽她嬌斥一聲:“哪裏的賊子竟敢將主意打到高麗頭上!”


    事已至此,我方才醒悟,這場“好戲”怕是砸了……因為那些人,好像確實是蒼平人,不然執簫不可能真的下殺手。


    千算萬算,竟沒料到赫哲竟然直接敢搶親!


    我愣神間,已經有一黑衣人踏上了軿車。防範不及,被他一把扣住手腕,欲回身帶我下車之際,那人忽然悶哼一聲,濃重血腥味漸漸飄散開。


    他倒下時,身後還是一個黑衣人,聽見他低聲說:“小姐,快隨我等走。”


    這些黑衣人我根本是分不清是敵是友的,但時間寶貴,現在是不信也得信了……


    我假意掙紮著被他帶走,那邊侍鳳看見這邊狀況,欲過來救我,可身側黑衣人纏得緊,不能脫身。


    侍鳳劍法漸漸顯出慌亂,有黑衣人尋了空隙,一劍釘穿她的肩胛,頓時血花在緋衣上暈染出更豔的顏色。


    彼時執簫手持劍柄又敲昏一名黑衣人,側頭看見這邊情況,飛身到侍鳳旁邊,一劍沒入侍鳳身後揮刀而至的黑衣人。


    亂了,全亂了……此時高麗和蒼平的人混在一起,尋常人根本分辨不出。


    赫哲,打的也是以真亂假的主意麽!真是狡猾!


    執簫一手持劍一手扶起侍鳳,侍鳳卻掙紮道:“快,救小姐!莫管我!”


    執簫朝我們這邊使個眼色,口裏安慰侍鳳:“我自會救出主子,你放心。”


    此時身後“挾持”我的黑衣人,低聲在我耳邊道:“得罪了。”然後他便帶著我往樹林蔭鬱處去。


    一路上,入目的皆是一片綠色,樹影刷刷地向我們身後掠過,偶有林中鳥雀被驚飛而發出陣陣啾鳴。


    大約一刻鍾左右的時間,黑衣人停下,我這才看清“挾持”我的有五六個人,皆是黑布覆麵,叫人看不清麵容。


    “參見公主。”


    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我回過身來,看見兩個青衫長劍的男子,眉目相像,樣貌卻並不出眾。


    “我等替主子先行謝過西唯仗義之舉。”麵堂略黑的男子誠懇抱拳對那些黑衣男子道。


    聽他所說,我才意識到,西唯也插人來攪混水了。濟揚……我先在心裏謝謝你了。


    --星夜兼程,一路趕著,過了三日才出了高麗邊城奉遠。


    此時我站在一個高坡上,清晨暖陽照在我暗青衣裙上,在地上拖出斜長影子,身側站著的是那天青衫長劍男子中的一個,名喚石莫。另一個稍微白淨些的是他的弟弟,名喚石步。


    “主子……侍鳳,她怕是不好了。”


    我聞言回身,正瞧見執簫無聲的站在我身後,臉上盡是焦急神色。


    那天在林中,執簫背著侍鳳趕來時,我驚詫不已,本以為到此她們的戲份就盡了。執簫卻解釋說,為了戲能逼真些,死了倒不如失蹤,何況還能保護我,可謂一舉兩得。


    可當夜宿郊外一高麗農家時,侍鳳身上足足洗下一身的血水。我看著那鐵盆中的暗紅的水,心裏一悸,分辨不清那到底是她的血還是別人的……


    第二天便又不得不拚命趕路,饒是如此,還是叫蒼平的人追查到行蹤。


    那個早晨,七八個黑衣人將我們團團圍住,我吩咐石步保護還在昏迷的侍鳳,自己則抽出身側短劍,劍尖直指那些人。


    劍是把好劍,是臨行前大哥贈與我的,一如他的人,沉靜穩重中透著冷冷的鋒利。但這顯然是太古舊的一把劍了,大概沒有人會一眼便識出來它了罷,後來還是在執簫的細細辨認下,方才知曉這把古劍名喚亡秦,曾是一江湖女子用的,不知怎麽輾轉流落才到了高麗。


    “回去告訴你們主子,我縱是死了亦不願嫁給他!”


    那些黑衣人大概是得了命令,不能傷我,所以才在我不高明的劍法下還沒有擒住我。那領頭的人在執簫手下也一點好也沒討到。見勢不利,那人使一口哨,沉聲喝一聲:“撤!”


    眼見黑衣人遠去,石莫過來對我拱手,沉聲道:“請小姐上馬。”


    我轉頭看見嘴角流血的侍鳳,知道剛剛的打鬥大抵又叫她的傷勢嚴重了。


    不顧石莫反對,命令他找來馬車,侍鳳的傷若再壞下去,她那右臂大概就永遠拿不得劍了。


    侍鳳,這個倔強女子,是第一個以命相護的人。


    若真的右臂廢了,那驕傲的人怕是會受不住的。


    此時馬車裏,侍鳳額間冷汗直冒,我伸手一探,頓覺不妙。


    低燒!


    這是傷口發炎惡化的結果!


    我掀開蓋在她身上的略厚些的深衣,看見傷口果然惡化,有些化膿的預兆。


    這一次總歸算是逃命,所以我們輕裝上陣,本就沒料到會有人受傷,所以沒有藥品,也沒有棉被,侍鳳身上蓋著的是我多餘的深衣。


    “去薊縣。”我不理會執簫驚訝神色,又重複一遍道:“咱們轉道去薊縣。”


    我想讓侍鳳死,她不能死!這就是那時候我腦子裏唯一的念頭,不許她死!


    接下來便是日夜趕路,一天一夜,侍鳳開始還能咽下些稀粥,到了後來就是連水也不能喝進去了。眼見她臉色蒼白仿佛隨時都會沒了氣息,我卻半點辦法也沒有。


    生平第一次恨自己不是中醫,如今情況即便尋些草藥來也好啊。


    馬車速度放緩,我心知已經到達郡城門前,遂掀了簾子瞧瞧。


    巍峨城門直聳入天,城門樓的城牆上兩個隸書大字,薊縣。


    我略定了心神,放了簾子,心想,侍鳳的傷終於有的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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