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睡得早起得也早,我走到帳外,聽見晨風將樹枝刮得嘩嘩作響。吃過並不習慣的早飯後,便如昨日般去了章瀟的主帳,卻被告知章瀟領了隊人馬出去了,就連蘇珩那家夥也不知去哪了,祭修在操練兵馬,士兵們哼哼哈哈的吼聲方圓幾百裏大概都能聽見。


    有祭修那樣將領,士兵們自然不能差。這樣的士氣,打了勝仗也不稀奇呀。


    我正準備回去,忽而有馬蹄聲響由遠及近,舉目望去,隻見一襲青衫在朝陽下揮擺。


    待看清那人的臉時,我立馬躲在旁邊一個小帳的後麵,心跳得厲害。


    沒想到…那個人竟是…


    耳聽帳前士兵恭聲道:“章校尉,將軍帶人出去辦事了。”


    千算萬算,竟沒料到會在這裏碰見“熟人”。這個章校尉,就是那日我慌不擇路躲進那間客房裏遇見的人,那個一眼就認出我是女子的俊秀男子。


    如今該怎麽辦,牽了一匹馬就跑?


    三十六計走為上,就這麽辦!


    我回身,正撞進一個結實胸膛,耳邊聽見那人低聲笑道:“我當是誰在這裏鬼祟呢,原來是你,秋越城的不知名姑娘。”


    我心裏暗道一聲不好,這人竟然發現了我,並且還認出了我。


    現在是不承認也得承認了。


    我抬頭,先聲奪人:“我藏身軍營確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若是執意揭發我的身份,我這便走。”


    他挑眉道:“我不想揭發你,你也不必擔心,但是這裏畢竟是軍營,不是戲耍之地。”


    “多謝你的提醒。”我挑眉,不動聲色:“咱們重新認識一下罷。我乃冷子麗,高麗人士,現在任軍中校尉。”我故意強調了一下校尉二字。


    他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道:“章鈺,字子珍,不才,也是個校尉。”


    章魚?我心裏暗笑,還真是個好名字呢。


    說話之際,馬蹄得得漸漸傳入耳朵,一隊人馬,人數不少。


    我和章鈺走出去,正看見人馬駛近,為首的正是章瀟,一身銀甲,如初見般颯颯英姿。


    他翻身下馬,將手中長槍拋給身後士兵,槍頭有暗紅顏色。他轉頭看見我和章鈺時愣了愣,然後走過來拍了拍章鈺的肩膀,道:“子珍,此行如何?”


    “大哥,我們進去說罷。”章鈺臉上染了溫和笑意,道。


    大哥?原來這個章魚是章瀟的弟弟啊,就是那天晚上蘇珩說的那個人。


    我聽他們這麽說,自然識相的離開了。


    --兩日後,清晨,天色未亮,冷風瑟瑟直往脖頸裏吹,我不由得顫抖一下。


    此時我騎在棗紅色快馬上,身邊是蘇珩和章鈺,章瀟和祭修不知去了哪裏,此時已經不在軍中,而我的身後是一百人馬,鐵甲及身,整齊劃一。


    忽而身上一暖,我回頭看去,見章鈺將自己的披風給我披上,餘溫趕走了冷意。


    “昨天聽你咳嗽,還是注意些罷,在軍中若是著了涼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裹緊披風:“多謝章校尉體諒。”


    章鈺微愣一下,語氣裏含著戲謔道:“即是並肩作戰便算兄弟,喚我子珍便可。”


    我點頭,不在多言。


    行至山中,濃鬱樹木紛紛向後掠過,許是昨夜沒有睡好,我的頭略有些疼。


    約兩個時辰,我們終於停下行程,蘇珩吩咐兵士們吃飯,然後把我和章鈺召集到一起,彼時我正拿著饃饃啃著,直噎得慌。


    “子麗,一會兒我們兵分兩路,你跟著我,如何?”蘇珩看著我,道。


    我點頭應允,其實跟誰都行,沒什麽差別。


    “接下來,是什麽計劃?”我抿緊唇角,問道。我知道接下來才是重頭戲,一不小心就會喪命,自然得問問清楚。


    蘇珩展開一方羊皮卷地圖,圖並不潦草,卻像是新畫的。他指著一個地方,道:“我們現在在這裏,身後十裏便是蒼山山腳,一會兒我們領二十人從後山上去,攻其不備,剩下的人由子珍帶領側翼包抄,這會兒若我料的不錯,伯清他們已經占了上風了。”


    我點頭,沒什麽異議,行軍打仗不是兒戲,我自然不會插言。


    路上,我還是有些擔心,遂低聲問蘇珩:“子瑜,咱們隻帶二十人,真的沒問題麽?”


    他聞言,淡笑一聲:“放心便是。”


    話音剛落,忽而耳側生風,緊急關頭我被人撲下馬,旋轉間有茉莉冷香拂麵而來,落地時被那人抱著滾了幾番,沒有傷到。我抬頭,看進一雙好看的棕色眸子裏。微愣了愣,沒想到是蘇珩。正要開口詢問,蘇珩忽然將我一推,翻身一滾,躲過偷襲的一刀。


    還沒等我起身,又一個人揮刀而至,我抬腳踢出,本是嚇唬一下,卻不料竟把那人的刀一腳踢飛。趁那人愣神之際,我抽出身側短劍,劍柄一揮將那人擊暈。


    至此,我方才看清眼前場景,約五十個蒙古韃子將我們團團包圍,我們帶來的二十號人剩下七八個,蘇珩因為護著我的緣故,失了先機被砍傷右手臂,此時左手握劍,力道明顯使不出。


    今日,竟是逃不了被俘的命運了麽!


    我使出渾身解數,到後來竟顧不得砍傷那些蒙古兵,那刀子揳進肉裏的聲音,隻覺得那種撲哧的聲音無限度的在我耳邊回響。


    緊了緊手臂,在戰場上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所以,我絕對不會婦人之仁!


    驀地,頸邊一涼,低沉嗓音緩緩響起:“少年人,放下你的武器。”說話的人操著一口生硬的漢話。


    蘇珩看見我這邊狀況,微微扯了下唇角,左手一鬆,長劍落地。


    我的心一沉,不知道自己將麵臨什麽樣的狀況。這些蒙古兵的心腸不軟。一想到方才我們還殺了那麽多的蒙古兵,心裏便不由自主的微顫一下。


    仿佛像印證我心中所想一般,身後那個高大的蒙古男子,忽然冷聲笑道:“功夫不錯,待來日我定要殺了你祭旗!”


    我看著從木板處透過來的陽光,心裏一沉,夕陽西下,現在已經是黃昏時分,再過不久大概就會天黑了。可我身後的男子竟是不顧被俘局麵在睡覺!


    我鬱悶的想扇他一個耳光,可考慮到我們的手都被綁著就隻能作罷。


    “唔,太陽落山了麽?”身後一動,耳邊傳來慵懶聲音。


    “是,蘇將軍,我們說不定馬上就被殺了,難為你還能睡得這般香。”我出言譏諷,語氣好不起來。


    忽然一聲嗤笑響起,滿含著輕蔑:“能殺我蘇子瑜的人可還沒生呢。”


    我費力地轉過身,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狐疑問道:“莫非…你早已算計好了?”


    他沒回答我的問題,身後的手不知如何動作,輕易的就掙脫了捆綁的繩索。看著我因震驚不已而瞪大的眸子,他臉上閃過一絲好笑神色,一邊給我解繩子一邊道:“七歲那年,父親罰我在祠堂思過,我逃了,結果被綁起來罰跪在祠堂三天,用了一天時間我就解開了,久而久之這解繩子的手法也越來越熟練了。”


    我搓了搓手腕被繩子捆綁的略有紅腫的地方,問道:“如今,如何行事?”


    他微微一笑:“自然是…想法子出去了。”


    太陽下山多時,夜幕黑的嚇人,今日多雲,僅有的一彎殘月也藏在厚厚的烏雲中,瞧不見一絲光亮。


    蘇珩一襲玄色衣衫,輕步走在我前麵。剛才他將看管我們的兩個蒙古兵無聲地敲昏,手法利落,現在又是如入無人之境像逛自家後院的樣子,我不禁咂舌,這一場戰爭好似他掌中的戲一般,全由他掌控。


    他忽然抬手,止住我的步伐。我不明所以,低聲問:“怎麽?”


    好像覺察到了什麽般,他驀地一笑:“…倒是不傻。”


    還沒等我詢問,他低聲在我耳邊道:“去西邊他們藏糧的地方,放一把火。”見我看著他,他笑:“這天太冷了,也該給他們取取暖了。”


    我點頭答應,但不曉得這人叫我引開注意力是為了什麽。


    漆黑夜幕下,我摸了一刻鍾,避過兩隊人馬,冒著被發現就地處決的危險,終於到了藏糧之地。


    當我解決一個駐守小兵後,拿了火把剛把稻草點燃,就聽見一聲厲喝:“什麽人!”


    我暗道一聲不好,扔了火把轉身就跑。身後畢竟是在行伍多年的男子,無論是力氣還是耐力都比我好。我隻能左拐右拐,不斷往身後拋擲障礙物,試圖阻擋他們的步伐。


    跑了許久,上氣不接下氣,眼見就要被抓住了。就在我心裏絕望之際,忽而身側有馬蹄聲響,繼而身上一輕,竟是被人提上馬。


    我回頭,看進一雙黑色眼眸裏,沒想到竟然是那隻章魚。此時那雙流動著不明神色的眸子正鎖著前方,耳邊是他譏誚語氣:“你這笨蛋,跟著子瑜怎麽也搞得這麽慘。”


    我沒工夫反駁他,急問道:“戰況如何?”此時我隻關心這麽一個問題。


    他挑了挑眉,倨傲道:“你覺得呢?”


    我白他一眼,看他這樣欠扁的樣子,想來是很順利罷。我暗自鬆了口氣,頭卻昏沉的越發厲害了。方才精神高度集中,這一會兒才覺察到身體異常的不舒服。


    迷糊之際,有冰涼手掌貼上我的額頭,聽見有人低聲罵道:“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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