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兩天,那個名喚薛凡的姑娘身體仍舊很弱,連伸手端粥碗都成問題,可見她傷得著實不輕。


    午後陽光明媚,薛凡虛弱的躺在榻上。


    此時我端正跪坐在薛凡榻邊,渺渺茶香四溢,空氣中的味道清香宜人。


    薛凡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側頭瞧著我:“姑娘的煮茶手法真是不錯。”


    “我的手法並不嫻熟,叫你見笑了。”我提壺以第一泡茶水涮洗茶具,接連點過茶碗、茶海、聞香杯、茶杯,微微笑道:“是我二哥教我的,他的手法才是真的漂亮。”


    她看著案幾上的青瓷茶杯,麵上恍惚道:“記得以前在府裏的時候,最會煮茶的就是公子了,也是這個味道,洞庭的碧螺。”


    “來,嚐嚐罷。”我將杯子遞到她的唇邊,看她輕抿下一口,問道:“我煮的如何?”


    她笑笑:“實話實說,姑娘的茶還稍微差一些火候,不過這種程度已經是很難得了。”


    聽她這麽說,我心裏已經非常高興了,若是叫冷景黎來評價,那他一定會毒舌地問,你這煮的是毒藥麽?


    看著她,我心裏忽然想起那個總是著一襲緋衣的倔強姑娘來。


    “你挺像我以前的一個侍從的。”我抿口茶,淡淡道:“都挺傻的,也不太會保護自己。”


    薛凡微微一愣,然後淡笑道:“我們的命都是主子的,莫說今天傷成這樣,就算是他日丟了性命,薛凡也是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薛凡和侍鳳還真是像,固執的都叫我想揍人。


    “可我們要你們的命有什麽用呢。”我冷冷開口:“隻有留著自己的命才能更好的保護你的主子,不是麽?”


    看著薛凡愣怔的模樣,我歎息道:“我曾對執簫說,不會護自己命的護衛我寧可不要,現在我把這句話送給你。希望你能明白蘇瓔從來沒把你當做個可以保命的護身符,你昏迷時她已經想奔到雒陽殺人了。”


    “主子她…”薛凡抬頭,抿緊唇角,認真道:“謝謝你,冷姑娘。你說的話我會聽,隻是必要時我還是會為了主子萬死不辭,因為這是我的使命。”


    因為這是她的使命……


    忽然之間,這個眉目清秀的姑娘在這一刻,我覺得她麗得驚人。


    萬死不辭,從這個消瘦虛弱的姑娘口裏講出來,莫名的覺得心酸。


    是啊,使命,我們每個人都有不可逃脫的使命,必須有萬死不辭的勇氣。


    寒冬時節的日子過得飛快,冷梅綻放的清香終於在薛凡寂寥的眸光裏漸漸的隨風飄散。


    我不忍心,去喚執簫重新教習她武藝,好歹學了些招式。看著薛凡認真的樣子,蘇瓔也欣慰的開心起來。


    仲春二月,紅杏枝頭春意鬧,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杏花香,沉寂了一個冬天的西涼兵卷土重來。


    我清楚的知道,這一回律迦必是胸有成竹,上一次的失利一定使得他更加的難對付。


    西涼兵來勢洶洶,直逼涼州治所武威而去,偏巧趕上武威駐軍調防,蘇珩當機立斷遣兵救援,所以現在陽曲已是空城一座。為了製造駐軍人數很多的假象,我和蘇珩耽在城中,隻派了韓子翎和章鈺去,卻沒想到律迦技高一籌似乎得知陽曲空城。


    我和蘇珩看著滿城的百姓,實在無法狠下心一走了之,遂決定拚死一搏。


    冷風瑟瑟,我們結果了一隊來自西涼的暗衛,執簫一襲紫衣奔到我邊上,低聲道:“高麗秘密得知,西涼兵一個時辰後便到,主子,這一回你必須和我走了。”


    “我不能走。”我看著她,認真道:“這一城百姓我不能丟下。”


    執簫沉了臉色,擋在我前麵:“主子,別逼著執簫動手。”


    “你要是執意如此,就再別叫我主子。”我冷冷看著她:“你為我所用,就得聽我命令。”


    一個時辰…章瀟去搬救兵已經有半個時辰了,至少還得一個時辰才能回來。現在隻能期盼章瀟趕在那些西涼兵之前趕回陽曲。


    蘇珩此時已經將百姓們招呼到一起,這麽劍拔弩張的態勢,瞞著百姓也不太現實,所以索性就坦白一切。好在邊城百姓對於戰亂早已見怪不怪了,也沒有引起什麽騷動,蘇珩吩咐的事情不是很困難就傳下去辦好了。


    天色漸漸陰沉下來,本以為過了中午陽光會出來,現在竟漸漸有落雨的趨勢。天邊翻滾的烏雲仿佛將天都要壓塌了,我覺得這並不是個好兆頭。


    剛過午時,暗沉的天幕中果然開始零星飄下雨來,不到一刻鍾竟開始越下越大,豆大雨滴紛紛砸在青磚地上,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


    我在營帳內坐不住,遂出來撐著傘登上城樓。站在灰瓦的簷角下,遠處一片霧蒙蒙的景象,什麽東西都遮擋在濃濃的雨霧中,看不清捉不住。


    蹙緊眉頭,緊盯著遠處情況,那裏卻平靜的像一潭死水,沒有哪一刻比現在還要期盼章瀟的出現了。愣神之時,連身側站了個人都不知道,轉頭看去發現是蘇珩,仍舊是一襲素白衣衫。


    自從經曆了那些事情,蘇珩的身上似乎除了白便是黑,我不知他胸膛裏的心是不是也蒙上一層白色,為蘇家忠烈族人在戴孝悲傷。


    “看樣子伯清是無法按時趕到了。”他淡淡開口,眉目遠眺雨霧深處。


    我心裏咯噔一下,不確定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為何他無法按時趕到?”


    “伯清回來的路上有處低窪,大雨時會變成沼澤。”他忽然低低笑了起來:“阿凝,天不幫我,又能如何。”


    “天意難違…”蘇珩蹙眉歎息著。


    他半邊衣衫被雨打濕,話語裏透著蒼涼,驀地想起三國時諸葛亮和司馬懿的那場對決,祁山整整九個月沒有下雨,可偏巧暴雨傾盆澆滅了上方穀的大火。那時候老天沒幫諸葛亮,就差一場雨。


    北伐十年,六出祁山,偏偏老天不幫忙。


    天意難違?隻可惜我這個人向來是信命不認命。


    “天不幫我們…那我們就逆天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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