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茶香中,陽光斜撒在米黃的氈席之上,暖意融融。棋案兩側坐著兩個素白衣衫的男子,那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蘇珩著白衫來時我是真的有些回不過神來,看著他一如當年般俊雅的風姿,冷冷白色被他穿的像陽光一樣溫暖,眉目間也盡是溫和,恍惚間竟覺得這幾年似乎都是我做的一個夢罷了。


    在旁人看來,冷景黎的冷像冰,冷得刺骨,蘇珩的冷像雪,涼中帶著溫潤。


    時光荏苒,如今蘇珩作為一國之君,已經不能同日而語,強硬的手腕使得他的心腸日漸冷硬起來,有時候看著他的嚴肅神色,連我都不由自主的害怕起來。


    “如今朝中勢力景黎如何看?”蘇珩悠然的落下一個子,淡淡問道。


    彼時我正看著屋外細雪,靜靜地發呆,未料到話題突然轉了個彎。蘇珩這個問題問得我心裏一驚,心底隱隱不安。


    冷景黎淡淡一笑,道:“下棋之時莫談國事。”


    “此非國事,乃是家事。”蘇珩停下手,眸光炯炯地盯著冷景黎。


    冷景黎手一頓,抬頭看蘇珩,語氣含著疑惑,道:“家事?”隨即又淡淡一笑:“陛下說笑了。”


    “除了蘇國之主,我還是景黎的妹夫,不是麽?”蘇珩溫溫一笑。


    冷景黎看著他,忽然輕聲笑了笑,又淡淡吐出一句話來。


    “君不可無臣相輔,臣不可功高蓋主。”


    蘇珩暗暗琢磨著這句話,半晌,抬眸看著冷景黎,歎息道:“若非是知道不可能,那麽不管是付出什麽代價,我也要執意留下景黎。”


    冷景黎笑了笑,道:“陛下留下我做什麽,我不過也是借了別人的智謀罷了。”


    “景黎是說這話是出自別人的口?”蘇珩驚訝道:“敢問那人是誰?”


    “陛下還真是本末倒置呢,此話乃是阿凝十四歲時說的。”


    此時我想阻止冷景黎已經是來不及了。


    我看著蘇珩尷尬笑笑,心裏暗罵冷景黎不夠意思,這麽輕易的就出賣了我。


    “我還真是糊塗。”蘇珩端起茶杯,飲下一口濃茶,眉目間的神色隱藏在玄瓷茶杯後,語氣裏帶著絲縷的悔意,自嘲道。


    “這世上原沒有誰比阿凝更真心的待你了。”冷景黎忽然開口,甚至不顧君臣之禮,冷冷道:“幽州一役,若不是西涼王從中橫插一腳,你這輩子都休想再見到阿凝。”


    “你可知我這個妹妹我們自己都不忍動一個手指頭,如今你這般傷她,若按照以往……”


    “二哥!”我打斷他的話,不想他再說下去,淡淡一笑,說道:“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呢。”


    冷景黎這般衝動的把所有事情和盤托出是我意料之外的,記憶裏的他從沒有這麽失態過,一直是孤傲少言的貴公子。


    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呢,事情已經這樣了,


    蘇珩側頭看著我,眉目間蘊藏著苦澀的笑意,道:“景黎放心,阿凝…我不會辜負她的。”


    “本來阿凝嫁給你時我就是反對的,如今我不想說什麽別的,政壇的事情,阿凝作為一個女子我們本也不希望她攪進來。”冷景黎起身,眸光冷冷的說:“有些事情我不想明說,隻是有一點,我們不想再看見阿凝受委屈。”


    ……


    夜晚,我輾轉反側,窗外皎潔的月色透過窗紗,朦朧地傾瀉在地上。


    耳聽著布襪摩擦的聲音,一抹暗影緩緩走近,擋住了氈席上的白光。


    “這麽晚還不睡麽?熬夜可不是好習慣呢。”


    冷景黎特有的冷冽嗓音淡淡地響在空寂的屋子裏,我輕聲笑了笑,道:“二哥不是也沒睡麽。”


    “沒什麽,隻是後日我便離開了,走之前還想好好瞧瞧你。”冷景黎走到案幾邊給自己倒了杯冷茶。


    “二哥……”我欲言又止,不知道該不該問。


    “想說什麽便說。”冷景黎皺了眉頭。


    我將身子支起來,背靠著床榻的欄杆,冰冷的觸感貼上我的脊背,我問:“二哥,當年我的任性,你們有沒有怨過我。”


    “你是我妹妹,阿凝。”冷景黎歎了口氣,道:“無論怎樣,你隻要記得我們會在你身後便是。”


    “高麗永遠是你的後盾,永遠的家。”


    恍惚間想起盈風曾說過的一句話,高麗的屋簷大著呢,什麽樣的山雨都淋不到主子。


    可是,鳥兒總會有長大的一天不是麽?但不論怎麽說,我還是萬分的感激他們,在這個亂世紛亂中我能有個安穩的避風港灣。


    “謝謝你,二哥。”借著皎潔的月光,我看見他英俊的麵孔,眼前這個出眾的男子他是這世上最最疼我的人,他是我的哥哥。


    我冷青凝何其幸運!


    此生我已經別無所求,隻求他們能平安。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終究我們還是要分別。


    “二哥……路上小心。”我站在道口,寒風凜冽,風拂起我的裙裾,周圍空氣中隱隱有寒梅冷香浮動。


    冷景黎伸手輕輕抱住我,在我耳邊道:“自己照顧好自己,二哥過陣子再來看你,至於楠婭……你放心差遣便是。”


    臨行的前一日晚上,冷景黎來到我的屋子。


    彼時,我在燈下百無聊賴的讀著寧史。


    分析這幾年九州的形勢,從最開始南陽起義揭開亂世麵紗,到如今蘇珩入主中原獨霸一方,時間已經過了九年。


    史書上寫著寧國覆滅的原因隻有八個字“國君昏庸,毀於權爭。”


    我卷上書簡,淡淡一笑,寫這個書的史官還真是生了一雙慧眼。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人性的貪婪。


    外間的門忽地被拉來,緊接著便是布襪摩擦氈席的聲音,與之伴隨的還有玉環之物碰擊作響的聲音。


    內間的竹簾被一隻修長手骨掀開,漏出一抹素白的衣袖。


    “二哥?”我看著冷景黎,疑惑道:“這麽晚來,是有什麽事麽?”


    冷景黎走到幾案邊,跪坐在我對麵,衣衫間好似還有未散盡的冷意。


    他淡淡道:“沒什麽事,隻是過來瞧瞧你。”


    我伸手給他添上一杯熱茶,問道:“先喝口茶吧,這麽晚蘇珩才讓你回來,你們都聊什麽了?”


    他手指摩擦青瓷茶杯,道:“也沒什麽……”


    既然他不想說我也沒必要去問了,這輩子我誰都可以不信,卻唯獨不能不信他,因為我知道他不會害我。


    屋子裏重回安靜,冷景黎安然地跪坐著,身姿都沒動一下,讓我恍惚間以為他是入定的僧侶。


    可他身上散發的氣場卻是莫名的令我難受,我覺得他在悲傷……


    “阿凝…”他忽然開口喚我,道:“執簫,我得帶她回趟高麗。”


    “執簫?”我心裏一緊,有點回不過神來。


    實話說,我舍不得執簫,這麽多年執簫一直陪伴著我,感情已經不能言說,而如今……


    “二哥,一定要帶執簫回去?”我抿緊唇角,不死心的問道。


    冷景黎點點頭,說道:“確實是有急事,你放心,二哥給你找了比執簫還得力的人。”


    “那便按二哥說的辦吧。”我看著他,皺眉道:“事情辦好了就回來,還有,不準讓執簫受傷。”


    冷景黎一愣,隨即淡淡笑道:“好,若是執簫少一根頭發,你隻管找二哥討說法便是。”


    得到了冷景黎的承諾之後,我心裏的石頭算是落了地。


    風拂起我額間的碎發,我微眯雙眼,看著漸行漸遠的隊伍。


    執簫的紫衣像一隻紫蝶般炫目,從沒有這麽一刻我覺得她這麽瀟灑,她本就該屬於寬廣的藍天,往日的她原是被世俗所羈絆。


    “主子,離別是為了更好的重逢,您還是得寬心啊。”有道清麗女聲響在我的身後。


    直到冷景黎的身影消失在道口盡頭,我才回身,失落道:“走罷,楠婭,我們回去。”


    這個名喚楠婭的姑娘是典型的高麗女子,善騎善射,唯一和執簫不同的地方,大約是她在宮中耽了很久,人情世故的操控比執簫要好,性子也比執簫圓滑。


    其實都是冷景黎給我的人,對於她們我都是很放心的,隻不過執簫陪著我那麽長時間,感情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冷景黎走了,昭陽宮似乎又重回寂靜,仿佛是一潭死水般。


    呼啦――


    楠婭拉門進來,屈膝見禮,恭謹地立在一邊。


    我看了眼她,沉聲道:“以後有事情直接說便是。”


    “諾。”楠婭恭聲道:“花小姐在合池遇見陳縣主,被推入池子裏,現在在金華殿,陛下已經去了。”


    “什麽!”我倏然起身,裙擺帶倒了案幾,起身按握住楠婭雙肩,急道:“幾時的事情?”


    “一刻鍾之前。”楠婭臉色微變,道:“主子現在去金華殿麽?”


    我腳步不停,立即朝殿外奔去。一路上在心裏暗暗罵著陳秀。


    這個陳秀仗著表姐是秦梓就在這裏囂張跋扈,平時我不願意和她計較,這會兒她反倒還變本加厲起來。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這回若是花晚有個三長兩短,看我怎麽對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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