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幸也不再哄顧昀,雲微雙臂枕著頭躺在顧昀身側,關了燈,望著虛空,良久才淡淡道,“阿昀,愛這種東西,我其實也不怎麽明白。”


    一千個不同的人,心中有一千中不同的愛戀。


    縱使經曆過傷痛,刻骨銘心,她也不敢說自己懂愛,否則,上輩子的她也不會執迷不悟十年,直到死,她重生,她才恍悟那一段鏡花水月的愛戀,其實並沒有那般難以割舍。


    隻是當時的她鑽了牛角尖,自我折磨了數年,想來並不是怨恨那人最後的棄她而去,而是舍不得放下,惶恐失去生命中僅有的一點兒純粹的感情。


    涼薄的人雖然沒心沒肺,但當他們將僅剩下的一顆心給了他人,那麽就是不死不休的偏執糾纏。


    長久處在黑暗中無望的人,一旦得到了光明的希望,就算是知道眼前隻有一根纖弱的蜘蛛絲通向光明,也會義無反顧的冒險一試。


    雲微閉上眼,輕輕道,“我在感情上其實挺無感,阿昀,有些事不能過多要求。”


    蒙在被子裏的顧昀默默無言,眼眸劃過一絲暗沉。


    有些事不能過多要求,阿微,你這是在暗指,這一輩子你對我都可能隻處在真愛未滿的階段嗎?


    很不甘心啊,他做了那麽多,等了那麽久,超越生死,怎麽甘心隻守住了人,而得不到心?


    *


    第二日,晚上鬧了不愉快的兩人,又跟沒事兒人一樣開始出發。


    一路向南而去,兩人不再邊玩邊趕路,速度提上去後,約莫走了一個月,雲微終於到了目的地――秦村。


    秦村地理位置尤為特殊。四麵環山,且山高崖峭,怪石嶙峋,除了一條嵌在萬丈懸崖之上的石道,再無其他出入口。


    山間常年多有霧,又兼秦村裏多是能人異士,據說,多年來,此處不為外人所知,就連當今發達的高科技也從未發現過它,雲微知道秦村的存在,亦是在機緣巧合之下。


    早年時,雲微曾經救過秦村的村長,當時村長邀她入村,她因為還有些貪戀紅塵和背負著承諾,不想去與世隔絕的地方隱居,便拒絕了。


    現在,雲微想來想去,那俗世之中的繁華,於她而言枯燥無比,像她這種怪物,還是早些隱居,省的嚇到人。


    再者,雲微還要去找洛小桑,將顧昀帶在身邊,實在礙手礙腳。其他的地方,雲微不放心,想來想去,也隻有秦村最合適。


    “阿昀,入了秦村,你不要害怕,村裏的人都挺和藹的。”雲微拉著顧昀走在石道上,山間的白霧飄飄渺渺的浮在兩人身前,回頭看不清來路,向前看不見去路。


    顧昀握著雲微的手,道,“我們去了秦村,就不走了嗎?”


    “不走了,秦村是個美麗的地方。”雲微眸光閃了閃,摸著顧昀的頭道。


    秦村雖然地處外人不知的偏僻地方,但它的消息卻不蔽塞,甚至緊跟時代前沿。因為秦村有專人在外麵活動,向村子提供供給。


    但,最令人驚歎的還是秦村的人。


    村裏的人不多,也就一百多戶人,大多數是在俗世都功成名就,卻又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在俗世死遁出世,隱在了這偏僻的一角。


    還有一部分人如同雲微一樣,要麽是身負異能,要麽就是會古武。會古武的人,大多有歸隱山林之心,來到秦村合了他們意的同時,這些人也身兼秦村的守衛。


    顧昀若有所思,道,“真想不到這世界上還真有世外桃源……”


    “秦村不是世外桃源……”雲微搖搖頭,繼續道,“其實,秦村雖然看起來很和諧,很美好,但因為它是個極隱秘的存在,所以裏麵的規矩尤為嚴厲,若是違反了它的規定,其刑罰更是嚴酷。山林四周猛獸出沒,每過一段時間,存在裏就需要組織人驅趕不知死活的猛獸,秦穀裏的人雖不是野蠻人,但也因為在俗世裏摸爬滾打久了,習慣算計,他們的心機城府深不可測。我和你是新去的外人,對於他們已經磨合了許久的一群人,我倆十有八九會被排斥。”


    顧昀:“既然如此,阿微,你為何要去?”


    雲微扯開擋著路的一大叢有毒藤蔓,笑了笑,“阿昀,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世外桃源隻存在與虛幻之中,要人活著不爭不搶,不哭不鬧,那還不如幹脆出家得了,你當勘破紅塵,六根清淨是人人都可以輕易的辦到的?他們來這裏,無非是為了圖一個相對比較安穩的新生活,能夠活得長命百歲,偶爾鄰裏之間算計算計,權當成生活的調劑。”


    “哦,這樣啊。”顧昀看了一眼遠方的霧氣,又道,“那阿微你知道是誰建立的秦村嗎?”


    雲微搖了搖頭,“不知道,秦村的村長隻是裏麵的人公選出的有能力之人,至於它的創始者,我隻聽說過好像是一個女人。”


    “女人?那可真是一個有能力的女人,居然能在這群山之中開創那樣獨特的地方。”顧昀笑讚道。


    雲微:“人說,女人是水做的,天生柔軟,多數隻圖一世長安,姻緣美滿,一個女人放著俗世繁華不追,跑到這深山老林裏安身,想來那人的一生也不見得有多平順,強大都是逼出來的,如果可以選擇,那人估計寧願一世平凡,也不願如此吧。”


    心猛然似有感觸,雲微心中一動,就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顧昀默了默,良久才道,“她已經死了嗎?”


    “死了,現在秦村的掌權者,是它的第二代繼承人,其實,秦村也才建立五十多年。”雲微避開岩壁上的一隻碧綠的毒舌,拉了一把顧昀,順便道,“小心點兒,這山道估計長久沒人走動,毒物到處都是。”


    “那你見過秦村現在的掌權者嗎?”顧昀像一個好奇寶寶,又開始發問。


    雲微很有耐心,繼續給顧昀普及秦村的知識,“遠遠的見過一次。”


    顧昀眨了眨眼,“什麽樣子的?”


    “一個男人,美醜不知,年齡不知,看那身影,氣勢不錯。”雲微給出一個中肯的說法,其實,她遠遠看見的那一回,總覺得那人的身形有些熟悉,似乎在那裏見過。


    人有時候總會生出猛然察覺來過某地,見過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人的錯覺,雲微那時也是這樣安慰自己,現在想來,卻覺得有問題。


    明明她看見的隻是一個臨風站立的背影,連麵都未見,她卻覺得熟悉。


    很怪異。


    顧昀還想要問,雲微揮了揮手,道,“現在別說話了,接我們的人來了。”


    話音剛落,兩人同時一步跨出,眼前驟然豁然開朗,一瞬有種撥開雲霧見青天的感覺。


    過了石道的雲遮霧繞之後,便能看到掩映在鬱鬱樹影之中的秦村。


    周圍群山若碗一般盛著秦村,此時已經是夕陽西下,點點炊煙飄起,看起來還真像一個如詩如畫的山村。


    石道盡頭是一座約莫一千米的懸空鐵索橋,橋身上每隔一米固定了一塊七八十厘米長的鐵板,橋下萬丈深淵,不可見底,偶爾有飛鳥展翅從橋底滑翔而過……


    這座橋,膽小的人,還真不敢走。


    雲微看了一眼顧昀,道,“不要怕。”


    顧昀點點頭,“我不怕的。”


    橋對麵有一個佝僂著腰背,拿著一支長長煙杆的灰衣的老頭,衣服有些寬大,腰間胡亂的係著一根腰帶,風一吹過,他的衣袍鼓起,更顯得他瘦弱如幹豇豆。


    可是,這般風一吹,似乎都能折斷的老頭,卻有一雙銳利如鷹的眼,他隻是遠遠的掃了一眼雲微二人,就帶著仿佛隨時都準備攻擊的凶戾。


    老頭遠遠的招了招手,“嘿,小子,幾年未見,你越發的俊俏了哈……”


    這聲音一瞬竟如同在耳際響起,可見這老頭是一個修習古武的武者。


    老頭子一把年紀,還有心情逗年輕的小輩,雲微早就見識過,她攬著顧昀,腳下微動,也不見她如何動作,眨眼間,一千米的鐵橋已過,她站在老頭身前,從風衣的兜裏掏出一袋煙絲遞給老頭。


    老頭立馬眉開眼笑,嗅了嗅袋中的煙絲,道,“極品!好,好,小子這麽多年都還未往老頭這點兒愛好……”


    雲微笑得淡然,“章老多年不見,越發的精神了。”


    練武者精氣神異於常人,已經七十歲高齡的李老,如今鶴發童顏,氣色極好,他摸了一把下頜上的長須,笑眯了眼道,“雲小子,你這張嘴,還是那麽討人喜……”


    一轉眼看到顧昀,李老打量了一眼,目光尤其在兩人相握的手上轉了一圈,道,“他是你什麽人?”


    雲微將顧昀拉到身前,道,“他是我的表弟,阿昀,這是李老。”


    “李老好。”顧昀溫溫順順的向李老靦腆一笑,李老眼皮一扯,嘴角雖然掛著一抹不鹹不淡的笑,可轉身就扯過雲微,小聲問道,“雲小子,他真是你表弟,莫不是你的……你怎麽玩上那個了?”


    李老火眼金睛,年輕時又在外麵玩過,對外麵的花花世界,還是挺了解的。


    雲微也沒想瞞人,她點點頭,開玩笑道,“秦村該不會因此就不讓我進吧?”


    李老抽了一口煙,搖頭,“這倒不會,隻是……”


    “隻是什麽?”雲微本就是開玩笑,沒料到還真給她弄出一個意外。


    李老轉臉上上下下看雲微儒雅卻不失精致的臉,轉瞬又幸災樂禍道,“雲小子,你這臉,這氣質,實在太招禍了,千代家的那丫頭至今都還在等你……”


    雲微一愣,“千代家的丫頭?”


    “嘿,人家迷你迷得七葷八素,神魂顛倒了多年,你小子居然連人都忘了。”李老瞪大了眼,看起來像一個老頑童,“雲小子,我看你的桃花運估計得變成桃花劫。”


    雲微挑了挑眉,搜腸刮肚,還真沒想起記憶裏有姓千代的人。


    李老見雲微還在迷糊,在一旁的大石上磕了磕煙鬥,緩緩道,“千代白莉,以前又叫莫白莉。”


    莫白莉?


    眉頭皺起,雲微猛然想起莫白莉是誰,這才明白李老為什麽說那是桃花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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