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一隊威嚴的儀仗後麵,跟著歡笑的孩童,糖果和銅錢被拋起,雨點般灑落在路上,興奮的孩子們利箭般衝過來,俯身歡樂……


    “這……這就是你想出來的主意?”一輛馬車遠遠地跟在後麵,車廂內的陸浩放下簾子,一臉驚愕地看著王策。


    “開什麽玩笑!”王策斷然道:“我隻是讓人去聯係了陳.希烈家的一個門客,這種騷包的主意,我會出?開玩笑!”


    “真的?”陸浩一臉懷疑地望著他:“用錢開路這麽簡單粗暴的風格真不是你?”


    “這是重點嗎?”王策厲聲道:“今兒重點是把大哥撈出來好吧?真是,都想什麽呢!”


    “這麽激動幹嘛……”


    “前麵就是京兆府了!”


    宰相的儀仗在京兆府衙前停下,陳.希烈身穿朝服,麵色肅然,餘光掃視周遭,百姓紛紛側目。


    壓下心中那份黯然,百姓們敬畏的目光又給了他些許信心,收拾情緒後,目光重新變得銳利。


    “敲門!”


    府衙內,京兆府尹蕭炅自然早已得到陳.希烈前來的消息。


    客廳內,蕭炅正悠然飲茶。


    門外快步走來的羅希奭微微蹙眉,便也放緩了步子。


    “大人!”


    蕭炅抬頭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繼續飲茶。


    羅希奭不耐,卻心中暗自冷笑一聲:“叫你裝!人來了也得由你頂著!”


    蕭炅和羅希奭都是李林甫的人,京兆府管著京城的治安,在軍隊無法輕動的情況下,無論是在武力還是行政執行上京兆府都有著無可替代的作用。


    京兆府尹這個位置曆來就不好幹,便是能臣幹吏,無根無底的也做不長久,然而蕭炅能坐穩京兆尹這麽多年除了李林甫的支持及自身能力外,蕭家也是個名門望族。


    論資曆,蕭炅不比陳.希烈差多少,論底蘊,陳.希烈更是拍馬不及,而這次的事裏,蕭家並未參與,如今這種局勢下,手裏有湊碼卻又不用急著下注,蕭炅的日子過得自然滋潤。


    至於羅希奭,心中覺得有李林甫的支持,根本就不用在意這個幾乎要廢掉的“左相”,隻是羅希奭畢竟驟然拔升,突然就要麵對當朝首相,雖說隻是個繡花枕頭,那也是正兒八經的宰相,換在一年多前,那便是他想也不敢想的天。


    就好像鄉下來的土財主,一下子走進了名門望族的宴會,局促、忐忑都是難免的。


    隻是羅希奭此人能闖出“酷吏”之名,心中自有一股子凶狠勁。


    “宰相又怎樣?又不是沒見過!”


    這麽想著,倒也沉得住氣。


    很快,門房一路小跑而來。


    “大人,陳相到訪!”


    “哦。”蕭炅放下茶盞,淡淡道:“那我該去迎一迎!”


    眼見蕭炅起身,羅希奭也不好再坐著,同樣起身,跟在後麵向前院大門走去。


    “陳相,新年好啊!”大門內,蕭炅遠遠抱拳,作揖道。


    “蕭大人也好!”陳.希烈不冷不淡地回了一禮,既然已經決定強硬,此刻自然不會再跟他們多作寒暄。


    在陳.希烈眼中,麵前的二人沒有多大的區別,都是李林甫的走狗罷了。隻是,明明身為首相卻要赤膊上陣和次相的兩條狗相鬥,想想便覺心中悲涼,卻也越發堅定了要做好這一場的決心,否則自己的劣勢將永遠無法挽回。


    “年初一,陳相不去訪友,怎麽有空到下官這衙門來了?”蕭炅微笑著。


    陳.希烈望著他,淡淡道:“蕭大人不也在衙門值守嘛!”


    “嗬嗬,下官倒也想清閑,隻是聖命難違,出了這麽大的案子,下官這個京兆尹哪還有心思過年?”蕭炅無奈笑笑。


    陳.希烈雙眼微沉,冷聲道:“你蕭大人沒了過年的興致,那些離家千裏、遠遊而來的學子們難道就有過年的興致了?”


    蕭炅微楞,連聲道:“陳相何出此言?”


    “哼!”陳.希烈冷哼一聲,斥道:“那些可憐的學子都是各州各郡舉薦來的貢士,國朝禮待讀書人,這才有了千年未有的科舉盛事,都是聖人門徒,如今卻落入酷吏蠻夫之手,飽受淩辱,本相倒要問問蕭大人,你也是讀聖賢書的,就是這麽對待聖人學問的嗎?”


    “這……”


    這話當然不好回,蕭炅也是讀書人,陳.希烈這誅心的話要是接不好,傳到士林,對他的名聲可就不利了!


    蕭炅畢竟和羅希奭不一樣,雖然也是李林甫陣營的人,但卻算是李林甫這邊的一方大員,本就是底蘊深厚的大家族子弟,投向李林甫也隻是政治上的站隊,擁有很大的獨立性,雙方更像是合作關係。


    這要是為李林甫的事,壞了自家的根基,當然得不償失,何況眼下這麽件小事,其實說起來也算不得什麽,最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能讓蕭炅舍身忘死的代價出現。


    隻是羅希奭卻不一樣了,他隻是攀附在李林甫這顆大樹上的藤條罷了,還是算不得多粗的一根,無論出於怎樣的考慮,羅希奭都不得不堅定地跟李林甫走下去。


    自然,眼下也就要堅定地站出來反擊!


    “李相這話可就不對了!”原本站在蕭炅身後的羅希奭躍步而出,昂首挺胸,直視著陳.希烈,肅然道:“這些鬧事的書生可不是什麽無辜之人!聖上命下官查清昨日鬥毆一事的主謀,這些書生可都參與了昨日的鬥毆,是被帶回府衙的嫌犯!”


    “嗬嗬,巧了!”陳.希烈一笑,冷冷道:“你有聖命,本相這也有一份聖命!”


    說著,竟從袖中抽出一卷明黃色的錦緞來,卻正是早上剛接下的聖旨。


    “二位,接旨吧!”


    “啊?”羅希奭一臉驚愕,心中卻在猜想上頭是不是又有什麽新的旨意下來。


    蕭炅卻將眉頭深深皺起,心中卻早已破口大罵:“他娘的!這是拿著黃布當虎皮呢!陳.希烈你個老狐狸也太不是東西了!早曉得就不該出來迎他!”


    四下望去,遠遠圍著一群長安百姓,男女老少都有,孩童多,孩子們的家長自然也多。


    蕭炅可沒羅希奭那麽蠢,他敢打包票,陳.希烈手上那份聖旨絕對不是傳給他們的,這招狐假虎威不過是要皇帝的勢在大庭廣眾之下壓他們一頭,不用想也知道陳.希烈定有後招。


    “這個……”猶豫片刻,蕭炅開口道:“既是聖旨,自該焚香設案,沐浴更衣後方顯慎重,陳相稍等,下官這就……”


    無論如何,先打亂對方的布置再說!


    “用不著!事態從權,料想聖上也必不會怪罪!”說著陳.希烈竟當眾將聖旨展開,朗聲道:“聖諭:著尚書左仆射、弘文館學士陳.希烈領天寶七年恩科主考一職……”


    不得不說,陳.希烈這朗誦水平還是相當不錯的,字正腔圓不說,嗓音也足夠嘹亮,這方剛喊出口,周圍的百姓便烏壓壓地跪倒一片。


    畢竟天子腳下,有些百姓還是經曆過類似的場景,不說這種有幸旁觀某官員接旨的機緣,便是每天皇帝在天壇祭天之時,也會有旨意發出。


    所以一見陳.希烈的陣勢,不少反應快的百姓便早已跪下,漸漸也就都明白了過來。


    沒有不耐,反倒有些竊喜,哪怕身旁頑童的小腦袋也被父母死死地摁下,跪在地上,恭恭敬敬。


    眼見周圍百姓如此,蕭炅便是心中再如何不喜,也隻能無奈地跪下。


    唐時,皇帝接見大臣,倒也不都需要行跪拜之禮,甚至大朝會上,君臣之間也相對隨和,可如今是在外麵,又當著這麽多百姓的麵,不想被禦史台的彈章淹沒,蕭炅便隻能老老實實跪下。


    哪怕跪的隻是一隻狐狸……


    果然如蕭炅所料,聖旨並不是頒給他們的,羅希奭尚且剛剛反應過來,繼而便有惱羞成怒的態勢,可蕭炅站起身後卻狠狠瞪了陳.希烈一眼,冷哼道:“陳相有事隨意,下官就不奉陪了!”


    說完竟轉身走了,反正,他不急!


    陳.希烈不以為意,心中反倒送了口氣:“走了蕭炅,剩下這個鄉下佬就好對付多了!”


    “你,帶本相去看看貢士們,若是讓本相發現你戕害了他們,本相剝了你的皮!”


    陳.希烈看著羅希奭,語氣冰冷,態度蠻橫,仿佛是在指使家中的奴仆。


    羅希奭頓時漲紅了臉,咬牙道:“不行!在案子沒有查清楚之前,誰也不能見嫌犯!”


    “你個小小法曹,膽敢以下犯上嗎?”陳.希烈怒道。


    “下官雖為一介法曹,入不了相爺的眼,但下官奉的聖命,辦的是欽案,相爺若想橫加幹涉,那就從下官的屍體上踏過去吧!”


    說著,羅希奭竟張開雙臂,堵在府衙大門前。


    周圍,已然起身的百姓們見了這一幕,俱是一驚!


    “這位大人,好大的魄力啊!連宰相都敢攔……”


    “當真是位不畏強權的好官啊!”


    “你們知道什麽?他就是羅希奭,就是那‘吉鋼羅網’中所說的酷吏!手上不知染了多少良善之人的鮮血!”


    “你又怎知這些是真是假?道聽途說終不如眼見為實!”


    ……


    議論紛紛,傳到後方的馬車裏,陸浩不由皺起了眉頭:“這陳.希烈難道就這點本事?”


    “靠!咱是不是選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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