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許辰皺眉,望著他有些茫然:“你是?”


    “……”對麵那年輕的學子忽而沉默了,臉部微僵,數度張嘴,卻發不出聲來,最後像是認命般喃喃道:“你……你居然……居然不認識我?”


    許辰嘴角抽動,好笑道:“我是錯過了什麽曆史名人嗎?”


    “我叫蔣辛,登州人!”蔣辛黑著臉開口,語氣生硬,像是覺得自己開口介紹自己是一件極為可恥的事一般。


    “哦哦,你好!”許辰敷衍道。


    “你……”許辰的態度顯然激怒了蔣辛:“你可知我是誰嗎?”


    “蔣辛,登州人,你剛才不說了嘛!”許辰漸漸不耐煩了:“有什麽事就快點說,我趕著回家呢!”


    “你……”蔣辛雙目圓瞪:“我……我可是才子!”


    “哇!”許辰張大嘴,故意道:“才子耶!”


    “那麽請問才子兄,你到底要做什麽啊?”


    欺負一個喝醉的酒鬼,實在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


    “我要比詩!”


    “比試?比啥?”


    “是比詩!作詩!比作詩!”


    這下輪到許辰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水調歌頭》你……你寫的吧?《滕王閣序》也……也是你吧?”蔣辛身子晃了晃,強撐著醉眼說道:“曲子詞……作序……不算本事!我……我要和你比作詩!”


    “要讓長安人看看,誰……誰才是真的才子!”


    “……”許辰好半天說不出話來,指著那邊還在對峙的雙方,張嘴問道:“那邊要打架了,你要跟我比作詩?現在?就在這?”


    “對!”蔣辛重重點頭,說道:“就現在!就在這!咱們倆當場選題,當場作!”


    “……”


    “怎麽?你不敢?”蔣辛忽而瞪大了雙眼,大笑起來:“哈哈!也行!你不敢比也可以!隻要……隻要你跟你老師說……你……你不如我!那就行了!”


    “……”


    “怎麽樣?你……你不是宰相的學生嗎?比都不敢比了?”


    “……”


    “不敢……不敢比!那就快認輸!”


    “……”沉默好一陣的許辰終於有了動作,上前幾步,來到蔣辛麵前。


    “你……你想幹嘛?”蔣辛搖了搖頭,努力睜開雙眼。


    隻見許辰盯著他看了片刻,然後伸手入懷,竟掏出一顆紅紙包裹的物事,拉過蔣辛的手,將東西放在他的手掌上:“乖,別鬧了!來吃糖!”


    蔣辛愣住了,站在後方的唐雪玢也愣了一下,繼而便捂住了嘴,雙肩一顫一顫的。


    “這是……”


    “糖啊!”


    “我……”


    “大過年的,吃顆糖喜慶喜慶!”


    “我……我不要!”蔣辛想要丟掉,但他的手還被許辰抓著,哪裏丟的掉?


    “乖,別鬧!”


    “我不要!我又不是小孩子!”


    “什麽?你還想要紅包?”許辰瞪眼,說道:“今兒出來的急,身上沒帶紅包,明兒給你送去行不?”


    “不……不對!”蔣辛似乎醒悟了,另一隻自由的手指著許辰,怪叫道:“你……你在羞辱我!”


    “……沒勁!”許辰隨手將蔣辛的那隻手甩了出去,一邊轉身,一邊嘟嚷:“反應這麽快幹嘛?一點不好玩!”


    而被他甩出去的那隻手卻帶了莫大的力道,竟強自拽著蔣辛向後飛去。


    “啊!”


    蔣辛從後方朝著正在對峙的家丁們飛去,然後,那幾個家丁竟飛快反應過來,舉起哨棍,狠狠砸了下去。


    天空似乎都安靜了下來,厚重的彤雲下,有一點點銀光正自高處落下。


    輕舞飛揚,微風帶動片片雪花,撒向人間。


    醞釀了多時的雪,落了下來……


    “這……這是……”


    “打……打人了!”


    “蔣兄!”


    學子們圍了過來,倒在地上的蔣辛身子正在顫抖,額頭上一股殷紅流出,很快便蔓延到石板上……


    “蔣兄……”


    “人怎麽了?”


    “有沒有事?”


    “快,快找大夫!”


    ……


    “臥槽!不會這麽倒黴吧?”能發出這番感歎的自然隻有許辰。


    “抱歉啊!看來今晚不該出門的……”許辰轉頭,衝唐雪玢苦笑道。


    唐雪玢的眉頭也皺了起來,望著那頭,憂慮道:“隻怕這事無法收場了!”


    許辰回頭望去,卻見那被家丁圍起來的豪奴也同樣睜大了眼,而那些家丁早忘了與學子們對峙,紛紛圍在豪奴身邊,一個個不知所措。


    至於那兩個肇事的家丁此刻正呆呆地看著手中的哨棍,棍子的一頭上還能清晰地看到一絲血跡。


    “愣著幹啥?”顯然類似的場麵不是第一次遇到,豪奴很快反應過來,低聲喝道:“還不帶著棍子快跑!”


    “哦,哦哦……”


    兩名家丁飛快轉到後麵,然後朝遠處飛奔而去。


    “不好!他們要逃!”


    “打了人還想跑?”


    “給我站住!”


    學子們很快反應過來,到了這一刻,酒意也差不多消了。


    衝突再起,迅速升溫,學子們群情激憤,舉起拳頭便打,試圖破開人牆追拿逃跑的人犯,家丁們隻能努力圍堵,卻也暫時不敢再動手打人。


    唐時的書生大多習武,仗著人多,下手又狠,沒用多久便破開了人牆。


    “你們去追凶手,這幫走狗我們來攔著!”


    分出兩人往遠處跑去,這些學子們卻已在圍著家丁暴打,氣憤中的年輕人下手不留情,光是防禦的家丁們很快就見了紅,然而壓抑總是有限度的,他們也不是毫無還手之力的良善之輩,隨著一聲大吼:“跟他們拚了,大不了死在這裏!”


    手中哨棍在此舉起,呼嘯聲中,帶起飛揚的雪花。


    “不錯,你們家家教倒是挺不錯的嘛!”二樓窗邊的齊雲翰笑著對旁邊那人說道。


    “哼!”那人隻是一個冷哼。


    “嗬嗬,隻是人少了些,怕是不中用啊!”齊雲翰笑道。


    “不勞您操心!”那人轉頭,對躬身在旁的一名老者說道:“再叫些人下去!”


    “我看還是多派些人分開他們,咱們先走吧?”有人提議道。


    “不用!這幫子窮酸本就不聽話,現在都敢惹到咱們頭上了,給他們點教訓也好!”


    “可是,會死人的……”


    “死就死吧,最近長安城少死人嗎?”


    更多的家丁、仆人們操著長棍衝了出來。


    許辰拉著唐雪玢走遠了些,那店家夫婦便跟在二人身後,望著街上已然火熱的鬥毆,目光中驚懼不定。


    “不好!他們有幫手來了!”


    “怕什麽,操家夥上!”


    這幫精英們幾乎囊括了昨日南北學子鬥毆時所有能打的人,南北都有。


    昨日的那場鬥毆劇烈到連許辰特製的馬車都被撞爛的地步,可見這幫精英們的武力不凡。


    長劍出鞘,劍光乍現,鮮血橫飛。


    很快,整段長街都被打鬥的雙方占滿,昨日那場南北學子的互毆暗地裏有人指揮,打的時候也注意了分寸,這些精英們幾乎隻在表演,看上去激烈,實際上相互間的傷害很少。


    然而現在自然不同,心中本就苦悶,此刻再被憤怒激化,一招一式俱未留情,家丁們雖人高馬大,但論起武藝來自然沒可能比得上這些被家中傾力培養出的精英,畢竟底蘊再怎麽深厚,世家豪門也沒可能在普通的家丁身上花那麽大的代價,而真正功夫好的還留在裏麵沒被派出來。


    形勢很快便對家丁們不利,樓上的公子們這才紛紛皺眉:“怎麽搞的,這幫窮酸不要命了嗎?”


    再怎麽謙遜溫和也隻是表象,世家子弟自有他們的驕傲。


    “算了,找幾個像樣的下去吧!”


    “給我好好教訓教訓這幫窮酸!”


    “不錯,不打乖了,用起來也不順手。”


    這下子,像是共同的麵子受到了挑釁,開始行動的不止一個。


    而齊雲翰隻是透過窗死死地盯著街對麵的許辰。


    “搞什麽啊?”


    卻見街對麵的許辰竟從旁邊某個攤子上買了兩把傘回來,給了小販一把,然後撐開,為少女擋住了漸落的風雪。


    唐雪玢望了望傘,轉頭看他。


    “額……”少女此刻的目光讓他有些慌亂,微微避開,喃喃道:“要不我們走吧?”


    少女望了望幾乎被占滿的長街,秀眉微蹙。


    “沒事,我保護你!”許辰像個孩子般笑道。


    “你若出手,他們很可能會針對你!”少女微微搖頭:“還是等等吧,衙門的人應該很快就來了。”


    “你是在關心我嗎?”許辰欣喜問道。


    “……”少女一陣沉默,竟無言以對。


    “好吧,反正我就當你在關心我,嘿嘿。”


    “……”


    忽而,自遠處的昏暗中傳來兩聲淒厲的哀嚎,打破了少男少女間的微弱尷尬。


    “怎麽回事?”


    “那是方兄和劉兄的聲音?”


    “該死,他們竟然還有埋伏!”


    樓上,齊雲翰皺起眉頭,心頭忽而閃現一絲不妙的感覺。


    很快,匆匆的腳步聲踩在酒樓木製的樓板上,雅間的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公子,有麻煩了!”


    長街兩頭,遊人的聲音漸漸弱了,取而代之的是整齊密布的腳步聲,以及甲頁之間的撞擊聲。


    “該死!是宮裏的人!”


    “他們怎麽會來得這麽快?”


    “不對,皇帝這是要幹嘛?”


    “不管了,先衝出去!”


    ……


    世家子弟們開始有些慌亂,就如他們所說,這個天下終究還是李家,如今那君臨天下的男人,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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