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醉金迷的市中第一食府,惹眼似血的液體微微蕩漾在玻璃杯中,因著力度的輕晃,染上那透明的杯麵暈染而開。


    一指輕撫過杯口,一指輕敲,叮叮而響,節奏輕快不帶拘泥。


    “味道純正,苦中帶甜回味無窮。”陳子昂淡笑,笑的不以為意。


    文治冷眼瞥過他修長的指尖,“你現在是在玩神出鬼沒的遊戲?回來了為何不正大光明的現身?現在躲躲藏藏算什麽?”


    陳子昂笑而不答,自顧自獨飲淺酌。


    “你不會真打算扮鬼去嚇唬人?”


    “還有一份大禮沒送到,我怎好意思迎客上門?”


    文治不明,看著滿腹信心的陳子昂,心思揣思著他的意圖,莫不成他手裏還有什麽不曾公開的把柄?


    陳子昂細細淺酌,笑意滿滿,“再過幾天你便會知道我的這份大禮有多麽的振奮人心,想必鼎鼎大名的徐家也會意想不到。”


    “子昂,為什麽我看你這樣覺得你變了?”文治微微心驚,半年前突然醒來的陳子昂,雖然有些陰鷙,可是那雙眼裏不曾出現這般的狠劣,似乎放眼望去,滿是仇敵。


    陳子昂依舊笑意不減,酒杯放在唇邊,淺淺嗅著杯中自然而然飄散出的酒香,就如此時此刻的心境,的的確確很是美好,將敵人握在手中像個提線木偶玩耍的感覺,真的讓人酣暢淋漓意猶未盡。


    別墅內,林靜晨透過微弱的燈光翻看著每一頁的詳細資料,電視機裏主人翁正在哭泣,有些無助,她不時皺皺眉,不知是電視影響了她,還是手中的文件震驚了她。


    文治:男,二十七歲,於八月三號入境;


    付生:男,二十九歲,陪同入境……


    手心裏的資料很齊全,包括生辰以及家住地址,隻是,照片很模糊,似乎有意抹掉了這個人的輪廓,有意讓他們看不清本人的真實容貌。


    放下文件,林靜晨不由自主的捏了捏鼻梁,疲憊感由心而生。八月入境?


    “叮……叮……”


    瞥了一眼旁邊沙發上棄之一旁的手機,本是疲倦的臉上情不自禁的梨渦淺笑。


    “靜兒睡了嗎?”徐譽毅的聲音平靜無痕,沒有起伏。


    林靜晨捏緊手機,溫柔說道:“還沒,你出行任務也是二十四小時隨時開機嗎?”


    “不會,明天開始進入根據地,這兩日或許都不會有信息傳出來。”


    林靜晨的手緊了緊,眼神黯淡了一分,“那什麽時候……能回來?”


    徐譽毅頓了頓,似乎在心算著什麽,“應該會在周三前趕回來。”


    “真的?”不經猶豫,林靜晨幾乎算是脫口而出。


    “是啊,靜兒。”


    “我等你。”她嘴角上揚,透過玻璃上隱隱約約的影子看見那笑逐顏開的五官,心底騰升起幸福的味道,很甜很甜。


    “靜兒。”徐譽毅沉默了幾秒,似乎在醞釀著什麽。


    “什麽?”


    “我想你了。”


    言罷,她的臉燙了燙,手裏的手機也在滾滾發燙,燙的她心髒處也在沸騰,“我也想你。”


    “靜兒……晚安,早點休息。”


    “嗯,你注意安全。”


    掛斷電話,她抬頭凝望著頭頂上空的一片浩瀚宇宙,夜風微涼,心境卻是炙熱。


    好久好久,闊別已久的愛情溫泉,終於溫暖了那顆本已是破碎不堪的心髒,當愛的泉液流淌過那道道傷疤時,一切回憶已成一場夢,最後,夢醒一切消失……


    擁擠的機場大廳屏幕滾動播放著已達飛機信息,上麵紅色文字閃閃發光,一下一下跳動著。


    “小妹。”徐睿毅一早趕到機場,親自接機。


    徐家最小女兒徐晨怡帶著墨鏡從vip專區走出,身後是推著行李一同抵達的助理,見到三年沒有見過的二哥,隨意的揮了揮手。


    徐睿毅走上前,摟過小丫頭的脖子,“三年不見,長高了不少啊。”


    “是二哥你已經長不動了。”她笑道。


    “是,是,是,二哥是老了,比不了正處青春期的小丫頭了。”徐睿毅握緊小妹的手,“不是說要帶我們見一個人嗎?人呢?”他左右環視,隻見她與一名女助理。


    徐晨怡微微含笑,“過兩天親自領回去讓各位長輩鑒賞鑒賞,今天就免了。”


    “這是打算金屋藏嬌了?這胳膊拐的。”


    “二哥,你可要知道在我心裏父母親人永遠都是排第一的。”徐晨怡嘴角微揚。


    徐睿毅輕輕的敲了敲丫頭的腦袋,“當然了,我們可是精心嗬護了小公主二十年啊,那個男人不過就跟你認識幾個月,憑什麽奪走我們在小妹心中的位置?敢跟我搶妹妹,我廢了他。”


    “哥是準備打算讓小妹下半輩子都獨守空房?”


    “要知道父母隻有他們兩人,而老公沒了還可以再找。”


    “這話小妹我熟記於心了,回家會跟二嫂嫂好好的討論討論關於老公可以再嫁的定義。”徐晨怡戴上墨鏡坐在副駕駛上,笑容更甚。


    徐睿毅愣了愣,急忙坐進車裏,“二哥是開玩笑的,當然好老公也不是人人都能找到的。”


    “得了吧,我的好哥哥還是跟我說說我未來三嫂子怎麽樣?我那個木頭三哥竟然也能找到老婆?真是堪比天方夜譚驚心動魄啊。”徐晨怡探頭湊到他的麵前,晃悠著那幾乎已經擋住她半邊臉的眼鏡。


    徐睿毅摘下她的墨鏡,笑道:“要相信遇到了對的人,再悶的葫蘆也有會開光的那一天。”


    “我能去見見她嗎?”徐晨怡繼續閃爍著那雙眼瞳,真摯目光幽幽搖晃。


    “你就不擔心你三哥突然跑回來把你丟出去?”


    “我不打算去拆他的牆,他擔心什麽個勁兒啊。”


    “你的那張嘴難免會把他以往那些糗事說的幹幹淨淨,為了保留你三哥在你三嫂心目中那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形象,你大小姐還是乖乖回家吧。”踩下油門,法拉利車身疾馳而過。


    當車子消失在高架橋上時,一輛停靠已久的奔馳慢慢的駛出停車場,車內的身影恍惚的沐浴在陽光下,那隱隱上翹的嘴角笑的絲絲詭異,讓人不寒而栗。


    “親愛的到了嗎?”他陰冷的容顏下聲音溫柔如水。


    “到了,剛剛上了我二哥的車。”女人的聲音柔柔。


    “嗯,注意安全。”


    “我二哥的車技不錯。”她的笑聲傳來。


    他笑道:“我三弟的婚禮你會跟我一同參加嗎?”


    “親愛的,我提早趕回來難道還不能說明什麽嗎?”


    “謝謝你,寶貝。”


    “我也期待著你同我一起參加我三哥的婚禮。”


    “我會的。”


    掛斷電話,男人的笑容更深,卻讓人後背發涼,就如黑暗裏慢慢走來的一道身影,暗暗的光線中看不清容貌,卻能清晰的看見他高高上揚的嘴角,好似得意,好似鬼魅。


    時光匆匆,每一天清早林靜晨總是忍不住的撫摸著寶寶的位置,沒有起伏,還是以往那般,卻在自己的掌心下感受著生命的奇跡,就似有一顆心髒在自己的手心裏活躍著,說不出的感覺,很幸福。


    盼著想著念著數著,日曆上翻了一頁又一頁,他真的如那晚上說的那般,手機關機,音訊全無中,可是她知道他會回來的,隻要當下一次手機再次接通的時候,就是他說我歸來了,等我。


    “叮咚……叮咚……”


    集中的思緒突然被打斷,林靜晨撫了撫心口的位置,顯然被突如其來的門鈴聲赫然嚇住。


    陸路精神恍惚的站在門外,低垂著眸,看不清眼神。


    林靜晨愕然,打開門將她拉進,“怎麽了?”


    陸路抬起頭,雙眼空洞毫無焦距。


    “究竟怎麽了?”林靜晨握了握她的手,冰涼一片。


    陸路看著她,安安靜靜,一動不動。


    林靜晨不明所以,雙手緊緊的抓住她的雙肩,眉頭緊皺,“陸路,發生什麽事了?”


    “你告訴我徐三少去了哪裏?”陸路不答反問,雙目如矩對視。


    林靜晨的手微微一顫,避開她的眼神,“還能去哪裏,不是跟你說過他回家去請罪了嗎。”


    “今天我聽見來自t局的消息,他們說在y國的任務出現了差錯,有人被俘,或許已經陣亡。目前已派出一名s將支援。你告訴我那人是不是徐譽毅?是不是?”她反手捏住林靜晨的肩膀,何其的用力,何其的顫抖,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讓自己心底渴望的答案從眼前溜走。


    林靜晨愣怵,身體冷不防的退後一步,“陸路,你冷靜點,這裏那麽多的人,y國也是那麽多的任務,你究竟在擔心什麽?”


    “我擔心――”她捂住自己的臉,泣不成聲。


    “陸路,別急,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麽,但是咱們要朝好的方向看,那個人不可能會是小易,他也不一定去了y國,每個t兵的任務是不可能泄露的,包括親人。所以他跟你說的地點也有可能隻是一句善意的謊言,讓你放心而已。”


    陸路倚靠在她的肩膀上,“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愛一個人是這麽的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當愛的人出現意外時是那麽的慌亂不安,當我聽到消息時,那顆心,本是還在跳動的心一刹那驟然靜止,好像沒了動力,失了機油已經老了,鏽了,最後,成了一對破銅爛鐵毫無作用了。”


    “傻丫頭。”林靜晨抱緊她,雙手緊緊的束縛住她不安的身體,眼前是一片蒼白的景象,她的心在悸動,從未有過的心悸惶惶。


    “叮咚……叮咚……”門鈴聲再次悄然而至,打破寧靜,震醒相擁相扶的兩人。


    “好了,都結婚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哭,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陸路。”林靜晨放開還在小聲啜泣的陸路,走到玄關處,盯著上麵陌生的一張臉,皺了皺眉。


    照理來說這裏出入的人不可能會是這麽的陌生,難不成是警衛處出了差錯?


    懷疑著,林靜晨試探性的打開通話鍵,“請問你找誰?”


    “我是徐譽毅的妹妹。”來人輕吐語氣。


    林靜晨心驚,看向身後同樣驚愕的陸路,用著唇形問道:開門嗎?


    陸路點點頭,同樣回複:都報了去處了,應該不會有錯。


    林靜晨按下門鎖,目不轉睛的看向玄關那裏。


    一身休閑套裝,來人笑意拂麵,隨意的裝扮,簡約的平凡,未束的長發因著動作而輕輕掀起,朱唇皓齒,梨渦淺淺。


    “你就是我的未來三嫂?”徐晨怡站在林靜晨身前,伸出手,等待兩手相握。


    林靜晨愣了愣,點點頭,“我叫林靜晨。”


    “徐晨怡。”徐晨怡回複。


    “你三哥不在,大概這幾天都不會回來,你是來找他的嗎?”林靜晨領著她走入客廳,又起身去了廚房倒了兩杯橙汁。


    “我不是來找他的。”徐晨怡笑答。


    林靜晨的手滯了滯,“你是來見我的?”


    “家裏人都瞞著我,我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麽,可是我仍然止不住的好奇,其實嫂嫂,我挺佩服你的,像徐譽毅那個老男人,就該一輩子都找不到老婆才對,憑什麽他就能找到一個像你這麽優雅端莊美麗大方的女人?”徐晨怡眉頭深鎖,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陸路忍不住掩嘴偷笑,“我真懷疑他不是你哥,而是你仇人。”


    “真的,我哥那個臭脾氣,那個臭德行,我就覺得真不該委屈你。他從小就一副大少爺的模樣,那臭脾氣就沒有人能伺候得了,特別是這幾年去了軍隊後,更是飛揚跋扈,就像個痞子,一副流氓相。回家腳一蹬,屁股一坐,然後就是一躺一整天,特別是吃飯,那嘴挑的,滿漢全席都入不了眼,不吃蔬菜,不吃魚肉海鮮,特別那自以為是的愛國情懷,隻愛中國餐,還專在雞蛋裏挑骨頭,伺候他比伺候皇帝老子還作孽。”


    “……”林靜晨沉默。


    “……”陸路沉默。


    徐晨怡仍自顧自說的滔滔不絕,“這些話都算我客氣了,徐譽毅這個男人就不應該找到像嫂嫂你這種知書達理賢良淑慧的女人,多浪費啊!”


    “他真的是你三哥?”陸路默了默,再掐了掐自己的腿,確信眼前這個女人是真實的。


    “嫂嫂,你不用擔心,我奶奶那就是個在封建社會裏泡熟了的女人,她的思想是我等這樣的凡人難以理解的。”


    林靜晨驚愕,還來不及反應自己的手就被一雙手揣緊,一雙眼在自己的眸中激烈的碰撞,將她看的心緊一抽。


    “我很喜歡你嫂嫂。”


    “我也很喜歡你,嗯,四小姐。”林靜晨淡笑。


    “什麽四小姐,叫我晨怡。”


    林靜晨莞爾,指著沙發的位置,又從新遞上果汁,“說了那麽多,先喝點水吧。”


    徐晨怡接過不假思索便是大大的含了一口在嘴中,卻在下一刻失聲而笑,“其實我那個三哥除了脾氣有點古怪以外,能力還是不錯的,特別是這幾年,出行任務那都是完成的堪比完美,想必這次任務也一定能凱旋而歸。”


    “嗯,我相信他的能力。”林靜晨淡笑。


    一旁的陸路一手絞著另一手,手心漸漸的滿是濕濡,她低下頭,眸光微閃。


    “嫂子大概也聽三哥提起過吧,那麽一個忠心耿耿的屬下,如果這次真的回不來了,痛失左膀右臂,想必他一定會很難過的,這個時候――”


    “咳咳。”林靜晨不由自主的看向身側默然無聲的身影,掩嘴輕咳,“不知道晨怡餓了沒有,坐了這麽久,我還有點餓了。”


    “餓了嗎?我都聽大哥他們說過了,嫂子現在可是懷著我徐家的寶貝金孫啊,得千般小心,萬般注意。餓了那我帶嫂子出現吃飯?”


    “沒事,我燉著湯,晨怡要不要來一碗?”林靜晨不露聲色的瞥向廚房的方向。


    徐晨怡隨之望去,笑道:“我去給嫂子盛一碗。”


    “多謝晨怡了。”見她離開,林靜晨扭頭注意著情緒低落保持沉默的陸路,手緊握住她冷汗密布的手,輕輕的放在掌心摩挲,“小丫頭都說在開玩笑,不會出事的。”


    “你現在還打算繼續圓謊安慰我嗎?”陸路抬起頭,臉頰蒼白,嘴角牽強的露出一抹苦笑,“其實剛剛你說出任務了,我就應該能想到他的所去之處,我還真是笨,連話外之意都聽不出來。”


    “陸路,不是這樣的,他出任務是今早才通知我的,我隻是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所以、所以才會――”


    “別再騙我了,我其實應該早就能想到他出事了,前幾天他還會跟我保持通話,而就在五天前,他突然失去了消息,一點音訊都沒有,那一晚,我也自欺欺人的想了很多很多,結果真的糊裏糊塗的把他的沒消息當成了好消息。”


    林靜晨掩了掩嘴,默不作聲的看著微微抽泣的身體,護在懷裏,輕輕安慰,“不是我不想說實話,隻是我知道這個實話有多讓人心裏狠狠的被刺上一刀。原諒我陸路,我的善意的謊言沒有哄騙過你。”


    “我不怪你,隻是心裏難受,很難受,靜晨,你告訴我,萬一萬一他回不來了,我怎麽辦?怎麽辦?”陸路慌亂不安的抓緊她的手臂,目光如炬的對視,那灼灼燃燒的神色恨不得能從她人眼神裏看出答案,一定是她心目中渴望的答案。


    林靜晨感覺臂膀一疼,牽出一抹淡笑,“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怎麽了?這是怎麽了?”徐晨怡端著托盤重新走回客廳,卻見兩人激動的相擁在一起,有些糊塗。


    陸路抹掉臉上的淚水,撇向一邊。


    “沒事,來喝點雞湯,平靜平靜。”林靜晨端起碗,遞到她的身邊。


    陸路聞聲不動,隻是低頭看著自己的十指,明明沒有動,為何它在顫抖?


    “叮……叮……”


    林靜晨放下湯碗,對著徐晨怡啟顏一笑,“我先接個電話。”


    手機上,數字不停歇的翻滾著,當看見那熟悉的號碼,心底那闊別已久的激動正在急速膨脹著,她伸手撫了撫心髒的位置,深吸一口氣,劃開鎖,“是我。”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竟讓電話一頭的人靜默了幾秒,隨後疲倦的聲音在電話中響起,“我們沒事了。”


    “……”林靜晨不知所措的看向身後依舊低頭不語的陸路,雙手撐住手機,不敢置信的再問了一遍,“沒事了嗎?”


    “嗯,如果陸路已經知道真相了,你告訴她不用擔心了,我們……救回來了。”


    “真的救回來了?”


    陸路抬頭,四目相對。


    “是啊,救回來了,大概會在三天後抵達。”


    “好,我知道了。”林靜晨大大的喘了一口氣,將手機緊緊的攥在手心裏。


    陸路愣怵,試探性的開口問了一句:“什麽救回來了?”


    “傻丫頭,人給你平平安安的帶回來了。”


    陸路的手沒有動向的舉在半空,隨後卻是雙手撐著自己的臉頰,將腦袋埋在掌心裏,不曾忍耐的痛苦失聲。


    徐晨怡坐在一側,甚覺尷尬。


    電話一頭,徐譽毅沉重的放下手機,透過微弱的燈光注視著上麵恢複平靜的屏幕,深深的呼了一口氣,是啊,的的確確的救回來了,隻是,人有些不一樣了。


    簡易的單板床上,破爛不堪的翠綠色套裝,碎掉的衣服下是一道道驚心的傷痕,不是利器所傷,更不是刑罰所留,而是長長的指甲劃過皮肉帶出的血肉模糊,一條條血痕刺目,惹的他隻覺得雙眼酸痛,苦澀的感覺正在慢慢縈繞,心口的氣,上不去下不來,狠狠憋屈著。


    床上的人微微動了動指尖,眉睫處也在輕輕的抖了抖,漸漸的,眉眼處露出一絲神采,卻是暗淡無光的眸光,好似深淵,深不見底。


    “小易醒了?渴不渴?”徐譽毅倒了一杯水將他扶起。


    易君賢一動不動,隨意男人的擺弄,是什麽東西刺進了心裏,然後一點一滴的剝奪他的意識,好像是全身酥麻,然後是騰雲駕霧,最後卻成了萬箭穿心,萬蟻啃噬,痛,很痛,痛到生不如死。


    “我們回國後,再慢慢戒。”徐譽毅試圖委婉,卻隻能直言。


    “咳咳。”一口水從他嘴裏噴出,忍不住的隻覺得心肺處灼熱一片。


    “慢點喝。”徐譽毅穩穩的扶著他。


    易君賢搖了搖頭,避開他的手,不知是燈光太刺眼,還是眼裏太幹澀,他隻感覺痛,還是那麽痛。


    “小易,我們慢慢來。”


    “三少,我還能繼續做t兵嗎?”易君賢抬起自己的雙手,不用看就知滿是血跡,那是自己身上的血,一滴一滴的被自己抓破然後殘留下來的血。


    “會的,這麽優秀的部下,我怎會放你退出?”徐譽毅雙手抓緊他的手,兩手纏繞,捏緊成拳。


    “我好像已經拿不起武器了,我是個廢人了,三少,我已經是個廢人了。”易君賢扯住自己的手,咬著抓著絞著,最後恨不得砍掉它們,它們廢了,連武器的重量都已經承受不住了,徹徹底底的成了廢品了。


    “不會的,我會讓你恢複的,一定會恢複的。”徐譽毅雙手扣住他的手,任他難以接受的掙紮著,最後,無可奈何的對著他又一次的打了一針安定。


    看著漸漸恢複平靜的曾經戰友,徐譽毅默然的站在一側,燈光在頭頂上暈染,他的身體遮擋了床上的人大半容顏,卻仍舊擋不住他眉宇間那漸漸擰緊成川的表情。


    凝重的氣氛在壓抑著,他雙手成拳放在身側,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的,一定不會。


    “三少,偵查人員已經全部歸隊了。”副隊站在帳篷外,輕聲說道。


    徐譽毅掀開帳篷,就地坐在石頭上,目光瞥向男人手中的煙蒂,“還有煙嗎?”


    副隊急忙從衣兜裏掏出一根,“小易同誌怎麽樣了?”


    “能活著救回來我們就應該慶幸了,至於雙手,廢了還可以再醫,體內的癮毒,也一定可以戒,活著就好,活著總有恢複的一天。”猩紅的光在眼前閃爍,徐譽毅意味深長的注視著前方,隻要活著,什麽都可以重頭再來。


    “嗯,那接下來我們是準備回國了嗎?”副隊熄掉香煙,嘴角吐出一口白圈。


    徐譽毅未曾回複,望著遠方,大大的吸了一口煙,“讓偵察人員過來一下。”


    “三少你的意思是――”


    “他們都送了我們這麽一份大禮了,我們怎好意思不回回禮?”


    “我明白了。”副隊大步闊出。


    遠處的星空群星密布,星辰點點蕩漾在銀河中,月光柔和的灑在四周,沒有風吹,一切安靜祥和。


    送走了徐大小姐,林靜晨虛虛的坐在沙發上,臥室裏陸路已經安然的睡去了,大概是一天過的太過驚心動魄,一旦心神放下,精神也跟著一同恢複,無聲無息便睡了過去。


    也好,反正自己也累了,她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寶寶,嘴角微微勾起一絲弧度,喜不自勝。


    “叮咚……”


    林靜晨方才坐下不到十分鍾,又是急促的門鈴響起,今天究竟怎麽了?


    門外是警衛處的警衛,有些神色慌張的站在別墅外,四周環視,顯然很是著急。


    “徐夫人,有一個人在警衛處鬧著,她非說要見您,我們也無法,她哭鬧著,本是打算出動警衛逼她強行離開的,可是她激動的拿著一把刀準備自殺,我們也不打算驚動您的,可是這裏畢竟是安保監控中心,出了事,我們也無法擔待,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出來見一下?”


    林靜晨嘴角一動,猶豫了片刻,應聲:“那等我一下,我馬上出來。”


    警衛處,江媚一身狼狽的靠牆站著,手中還明晃晃的捏著一把手術刀,身上也穿著醫院病服,臉色蒼白。


    “如果早知道在這裏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人是你,我還真是應該好好的考慮考慮要不要出來,或許,膽大如虎的江媚真的會劃自己那麽一刀。”林靜晨遠遠的就瞧著那人落魄的身影,當走近一瞧時還是被嚇了一跳,可當回過神時才發現這個人的苦肉計真是一出比一出精彩,真讓人應接不暇。


    “咚。”手術刀在手心脫落,江媚雙目赤紅的瞪著林靜晨,眸中的狠劣是獵豹對獵物陰毒的目光,那種似乎想要撕碎眼前人物的狠絕,看的人心底微微驚動。


    “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林靜晨,我不會放過你的。別以為有徐家撐腰你就可以胡作妄為,血債血償,我會讓你為我孩子贖命的。”


    “江媚,昧著良心說話可是真的會遭報應的,且不說你的孩子不是我碰掉的,就算是我碰掉的,那也是你們自以為是的報應,你們口口聲聲說是為陳子昂報仇,我倒很好奇他的仇為什麽需要由你出手?或許你的心裏根本就沒有陳子軒,自始至終都隻有一個陳子昂?”林靜晨似笑非笑,坐在警衛搬來的椅子上,目色不動道。


    江媚雙手捏緊,踉蹌兩步,“別以為我治不了你,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我會拭目以待的,希望下一次你們可別做出這麽……損人不利己的笨事出來。”


    “就算是笨事又如何?過兩天當徐家公開你的身法時候,我倒要看看他們看見那報紙上寫著徐三夫人因愛生恨推倒前未婚夫現任妻子,至其小產時你還笑不笑的出來。”江媚笑靨如花,嘴唇幹裂,卻依舊笑得得意忘形。


    林靜晨麵不改色,哼道:“那得看那所謂的報紙能不能見世了。”


    “你――你什麽意思?”江媚上前。


    林靜晨站起身,背對著她,笑道:“或許你還不知道,那我現在清楚的告訴你,你給的信息,沒有一家報社媒體敢隨意刊登,除非,他們真的不想賺錢想過流浪者的生活了。”


    “別以為徐家就可以隻手遮天,這裏還不隻有――”


    “c國最大的媒體老大w集團現任執行總裁可是我的伴娘,你可以親自去問問她,會不會登你給的獨家新聞。”


    “你――”


    “別你啊我啊的,你和陳子軒讓我看清了一件事,這裏,不是努力就可以隨心所欲,活的瀟灑的,這裏是權勢、是利益、是互惠互利的地獄,別太天真了,我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被林家趕出去的落魄女兒了。”林靜晨背影被陽光拉長,延伸而下,穩穩的立在江媚身前,秋風一吹,落葉漫天。


    “就算沒有媒體,我也不會就此罷休。”


    “我說過拭目以待就會擦亮雙眼等你來。對了,各位警衛大哥們,請好好的認清楚,這位女士不是我家客人,下一次,我不希望因為這事或者這人被打擾。”


    江媚癡癡的站在原地,雙手是不甘服輸的狠狠攥緊,是嗎?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如你所願。


    越野車安靜的停在別墅區外,江媚臉色暗沉的漠然走近,開門走進,隨手關下。


    “開車。”她冷冷的發動號令。


    車子仍舊安靜的靜止著,沒有滾動一寸。


    江媚眉頭微皺,睜開眼,卻在看清駕駛座上那冷冽的背影時,後背一涼,整個人都情不自禁的往後一靠。


    陳子昂摘下墨鏡,嘴角微微上揚,“我記得我警告過你。”


    “我――隻是――隻是不想這樣讓她逍遙。”


    “媚兒,你可真是一個不聽話的女人。”陳子昂打開車門,走到後座上,手裏恍惚著一道白光。


    哢嚓一聲,江媚隻感覺手腕上一陣冰冷,“你什麽意思?”


    “看來有必要鎖著你了,免得你的任性打亂我的計劃。”陳子昂居高臨下的俯視,滿眼都是諷刺的笑容。


    江媚扯動這手銬,聲音慌亂,“我以後都不再貿然行動了,你放開我,快放開我啊。”


    “放心,結婚前一天我會放開你的。”


    “陳子昂,我不是你的奴隸,你放開我。”


    “別讓我對子軒說實話。”陳子昂不以為意的捏住她的下頷,冷然相對,“希望你能聽懂我的意思。”


    江媚避開他的手,冷冷的朝向另一邊,“也希望你能遵守你的約定。”


    “放心,我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也是個說到做到的人。這點,你盡可放心。”


    境外的夜風有些寒冷,幾乎是攜帶著冬天的寒意在席卷大地,一吹一揚,樹梢輕微抖動。


    經過一天一夜的偵查,目標已經鎖定在西區的一處隱蔽倉庫,庫房內擁有大批彈藥,數量不多,但也能支撐一個團的武器裝備。


    徐譽毅安靜的半蹲在樹上,透過夜晚的靜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前方一晃一晃的微弱燈光。


    仔細的留意了一番,西北角三人,西南角五人,帳篷裏足夠有十人左右,空氣裏還飄蕩著一點淡淡的汗隙味道,隨著夜風一挑,他幾乎能透過那黑沉的空間裏尋覓到躲在暗處的是三名狙擊。


    方向不明,但隻要他們一動,他便能在自己敏銳的嗅覺裏聞到敵人的味道,可是後援部隊還沒有趕到,他要等,等時機成熟。


    又是一個小時,徐譽毅已經像樹上的一片葉子一樣黏在了樹幹上,幾乎沒有動一下自己僵硬的身體,不能動,這種情況下,自己也是敵人的獵物。


    “啪!”空氣裏飄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很淡,似乎風一過,便已消散。


    什麽東西在自己的身前拂過,徐譽毅眼角微微一眯,雙手穩穩的舉著手裏的槍,繼續一動不動的偵察著敵人的動靜。


    剛剛那一槍開啟了整個局的開始,血腥的味道越來越強烈,而他依舊沒有選擇開槍。


    他的目標是藏在暗處的三名狙擊,隻等他們開始行動,他便也跟著行動,現在緊要的是等,平靜的等。


    “啪,啪。”連開兩槍,徐譽毅幾乎可以聽見那子彈穿過肉體時傳來的撕裂聲音,已經倒了兩人,還有一人。


    位置暴露,一顆子彈從他的肩側擦身而過,幸好他躲閃及時。


    躍下大樹,趁著夜色的黑濃,滾入半人高的草地中。


    一切又一次的恢複平靜,秋風靜靜的瑟瑟吹拂著,掀動這草地上那清香的芳土氣息。


    沒有人再輕舉妄動,安靜的就像這裏沒有一人,隻剩下那靜靜抖動葉梢。


    “啪,啪,啪。”連續三聲在周圍悶響著。


    徐譽毅眉頭微微皺了皺,他沉寂的望著槍聲響起的地方,那是離他不足十米距離的普通槍手,可是自己現在不能射擊,一旦開了這一槍,對方的槍就會毫不遲疑的對上自己的腦袋。


    他繼續等著,心裏隱隱的盤算著安全距離。


    對方的人還在前行,手裏動著木棍,撩動這那深深的長草。


    “噗!”一顆子彈穿過那人的心口,一口血噴出。


    徐譽毅閉上眼,濃烈的血腥在自己的臉上流淌著,那人倒下了,就倒在自己身前一米的距離,那雙眼正直直的望著他的方向,掙紮了兩下,最後安靜的閉上了眼。


    徐譽毅微微的喘了一口氣,知道是他身後的人開了這一槍,可隨之而來的也是敵方的一陣響動。


    “啪!”徐譽毅瞄準射擊,對方三名狙擊已全部陣亡。


    那一刻槍聲毫無停歇之意的敲擊著平靜的夜空,好似一曲沒有調的樂章,打破冷寂,漫天都是那揮之不去的血腥味道,讓人有股作嘔的衝動。


    “嘭!”火龍躥天,一朵蘑菇雲在夜境中妖嬈綻放,迎上那淒涼的景色,火光韜天,燒紅了整麵夜空。


    徐譽毅扛著槍,坐在坦克上,吸了一口煙,欣賞著那煙花般灼目的顏色,嘴角高傲的上揚。


    解除危機,他欣然的掏出手機,開機中。


    是不是應該告訴她自己正在回來的路上了?


    還是算了,應該給一個驚喜的,對,突然出現,讓她欣喜不已。


    是什麽在注視著自己?突然間,徐譽毅側身一過,剛剛所坐的位置上一排彈孔。


    他躲在車後,手裏按著武器,眉頭緊鎖,還有敵人在暗?難道是後援隊趕來了?


    “三少?”副隊聽見槍響,心底一驚,急忙從正在點火的倉庫裏跑出。


    “小心。”徐譽毅腳下一躍,將副隊撲倒,夾帶著他滾落進草叢裏。


    迎上那不明的光,徐譽毅扛起武器毫不遲疑的憑著嗅覺射擊而去。


    空氣裏混雜著別的什麽味道,越來越濃烈,他低頭愣了愣,心口的位置有一種滾燙的液體正從自己的身體裏湧出,恰似那紅的豔麗的曼珠沙華,染紅了眼前那一條本是黑暗的路。


    靜兒……等我……回來……


    林靜晨驚慌失措的捂住自己心髒的位置,突然間,心髒處一陣窒息感,她伸手撫摸著藏著那顆心的地方,對上窗外漸漸黑沉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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