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虞今年十六,還有四年才算成年,才能行冠禮。可他自幼隨著薛成楓習武,身材較同齡人高壯許多,五官中除了一雙圓亮杏眼像韓青樹,其餘都承自俊美中透著威嚴華貴的沈沉璧。此時他站在禮堂中央,一身醒目新郎裝,胸前掛著綢花,及腰長發高高束起,意氣風發地招呼來往賓客,恍眼望去,隻覺昔日飛揚跋扈的小小少年已長為舉止有度的翩翩公子。不少落座的妙齡女子都紅著臉,眨著水汪汪的眼偷瞧他。也有不少人悔恨惋惜,年紀輕輕的宰相獨子,竟悶聲不響地就納了一名男妾,若是早知道他喜歡男人……唉,平白失了多好的機會。更多的人則是好奇,不是對沈無虞,而是對他今日要娶的人好奇。


    “蘇逸?”


    靠近主廳的一桌,有個頭戴赭色綸巾的男子摩挲著下巴,皺眉想了想,掃一眼他身邊的人,小聲問道,


    “我記得在雅竹書院上學那會兒,有個同窗就叫這名字的,王青,你還記得嗎?”


    被他點到名的黃衫男子也皺起臉苦苦思索,想了一會兒,才點頭,“的確是有這個人。不過幾年沒見過了,早前不是聽說他搬到山上守墓去了嗎?不會真是他吧?”


    “說不準喃!”


    又一個同在雅竹書院上過學的人接口道,“那個蘇逸不僅頭腦聰明,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呢!他鄰座不是劉員外的孫子劉璔嘛,我有次聽他說起過這人,說他某天下午打盹醒來,蘇逸正靠著窗戶看書,陽光照在他身上,整個人白得通透,跟玉雕似的,就像天上下來的神仙。嘖!唬得我一愣一愣,他還說什麽要不是他不好龍/陽,早就把蘇逸給弄上……”


    砰!


    一聲巨響,正滔滔不絕說得興起的男子忽然頓住了,他冷汗涔涔地看一眼麵前碎裂成渣的碗,又看一眼對麵坐著的人,腿一軟就攤在椅子上。


    “薛、薛少爺!”


    “嗯。”


    薛雲書略點下頭,淡淡道,“今日沈少大喜,孫少在這裏評論他的人,好像有失妥當。”


    “是、是!確實不妥、確實不妥!”孫維忙順著他說。


    “既然不妥,孫少還坐著幹嘛?等著沈少來給你敬酒?”薛雲書薄唇一勾,斜挑著丹鳳眼看他。


    孫維被他看得心都要跳出來了,隨便尋個由頭向沈沉璧賠了罪,就腳底抹油溜了。其餘兩人也硬著頭皮向薛雲書賠罪,而後即刻換到了偏廳角落。


    “一群渣滓!”


    薛雲書還嫌不解氣,稍一使力,就將手裏的酒杯捏碎。


    “少爺!當心傷著自己!”


    隨侍在側的薛成彎下腰,想去取薛雲書手裏的碎瓷片,又不敢貿然碰他。


    薛雲書沒搭理他,徑自握著一手碎片,直到鮮血滴到桌上才覺得痛。


    “真髒!”


    他嫌惡地皺起眉,將手遞給薛成,隨意道,“擦幹淨。”


    薛成誠惶誠恐地去接,還沒接到,就被另一隻手搶了先。


    “薛少爺怎能如此不愛惜自己呢?”


    “雲、雲、雲寬!”薛成指向來人,雖然換了身華服,但眼前的不是雲寬又是誰?


    “你還敢出現在我麵前!”


    薛雲書拍案而起,目眥欲裂地瞪著莫鴻嶼。


    幸好方才他那一通火燒得旺,除了王青孫維幾人,其他人見是雲澤有名的薛少爺,也都自覺地換桌了。現在就他一人占著一桌,倒是沒人發現情況不對。


    “唉!好好說話嘛,別動手啊,你看,又流血了!”


    莫鴻嶼的眼睛都快黏在薛雲書撐著桌子的手上了,那隻手剛才受了傷,現在又被薛雲書一拍,傷口肯定擴大了。


    莫鴻嶼伸手想去碰他的手,才傾身過去,一支銀針就指在他眼前,離他的眼珠僅有一寸的距離。


    “滾。”


    薛雲書冷聲道。


    莫鴻嶼歎口氣,“你的臉紅了,雲書。”


    “馬上滾!”


    薛雲書終是沒控製住,銀針脫手就朝莫鴻嶼射去。


    “好、好,我馬上就滾。”


    莫鴻嶼伸手摸著臉上劃開的傷口,意味深長地看一眼薛雲書,身形一晃,竟真的隱沒在人群中不見了。


    “他居然沒事?”


    薛成是知道薛雲書手中銀針的利害的,無論多龐大的活物,見血即被麻痹神經。可莫鴻嶼的臉頰都被劃出血了,他竟然一點事都沒?難道少爺忘了往針上淬毒?


    “薛成。”


    薛雲書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愣愣站了一會兒,才叫過薛成。


    “少爺?”


    “給我把他找出來,立刻、馬上!”


    “是!”


    薛成應道,抬頭見薛雲書麵露痛苦之色,便勸道,“少爺,您的臉色好差,不如我派人送您回去?”


    薛雲書不耐煩地揮退他。


    蘇逸,挽之,今日你大婚之喜,我又豈能錯過?


    正想著,大堂就砰砰地落下了鼓點敲擊之聲。


    日落西山,吉時已到,新郎須前去迎接新娘。


    沈無虞被一群人簇擁著出了門,直往他住的院子去。到了院門口,有家丁守著,隻放新郎進去接人,未免衝撞新娘,閑雜人等是要退避的。


    沈無虞推門去進去,就見紅衣綠衣守在房門外,兩人麵色古怪,勉強打起精神笑道,“恭喜少爺。”


    沈無虞立刻覺出不對,“怎麽了?”


    “沒、沒事!”紅衣連連擺手,可緊張的神色早就將她出賣了。


    綠衣歎口氣,她就沒指望紅衣能守住秘密。


    “少爺,”她朝沈無虞一拜,解釋道,“不是什麽大事,隻是蘇公子解開了心結,不等我們兩人服侍,便自己更換了衣裳,還望少爺寬恕綠衣紅衣侍奉不周之罪。”


    “他自己換的衣服?”


    沈無虞乍聽,也是一驚,幾下繞過屏風,走到專供新娘休憩的長榻。


    蘇挽之閉目端坐,一向中規中矩用發簪挽起的頭發和自己一樣,用紅綢高高豎起,烏黑茂密的青絲流瀉下來,服帖地垂在身後。他身上亦如綠衣所言,已換上喜服。兩人同為男子,喜服款式一樣,隻圖案略有不同。蘇挽之本就蒼白孱弱,此時一身大紅外衣,更顯他顏白如玉,甚至連額角的青筋都依稀可辨。在明晃晃的燭火映照下,整個人好似散發著柔和的光暈。


    當真如玉雕的假人一般。


    謙謙君子,溫文如玉。


    沈無虞想起以前讀過的詩書,眼前的人好看得不似真的。他沒去理會猶如小鹿亂撞突突跳動不止的心髒,而是低下頭,一手攬過蘇挽之的腰,一手穿過他的膝蓋彎,稍一用力,就將人打橫抱起。


    “挽之。”


    他忍不住親昵地喚他一聲。


    蘇挽之的耳朵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然後他睜開眼,柔順地看著沈無虞,無比順從地輕輕將頭靠在他的肩頭,任由他以對待女子般的嗬護姿勢抱著,慢慢走向大堂。


    在蘇挽之坐過的長榻上,斜斜地躺著一隻青瓷小瓶,瓶口的木塞已經拔去,瓶子裏的東西也沒有了。


    “還是吃了啊。”


    段明幽撥弄著手裏閃著瑩瑩綠光的蠱蟲,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明幽?”


    靠坐在軟枕上的韓青樹不滿地喚他一聲,扯著他的袖子道,“還要吃!”


    段明幽湊過去親親他沾了玫瑰蜜露的嘴角,又盛滿一勺喂過去,韓青樹迫不及待地吞下,滿足地彎起圓亮的杏眼。


    “青樹這麽喜歡玫瑰花的味道?”


    “嗯,最喜歡了!”以為段明幽又藏了什麽好吃的點心,韓青樹忙不迭點頭。


    段明幽丟開碗,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別致的雕花木盒遞給韓青樹。韓青樹打開盒子就要往嘴裏送,段明幽握住他的手,眼裏翻滾起濃濃的情/欲,聲音曖昧地道,


    “青樹,這個不是這樣吃的。”


    “那要怎麽吃?”韓青樹苦惱地擺弄起手裏散發著濃鬱花香的盒子。


    在韓青樹渴求的注視下,段明幽骨節修長的食指勾起一點豔紅的膏脂,緩緩探進韓青樹沒穿褻/褲的腿/間。


    “唔!”


    “不要、好奇怪,明幽,不要!”


    “乖孩子,再叫我的名字。”


    “明……嗚,明幽。”


    馥鬱芬芳四散開來,一室春/情漸濃,隻是黑暗的角落裏,有人篡緊了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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