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璧下朝回來時,臉色沉得嚇人,宰相府的下人從沒見過相爺帶著這麽大的火氣,個個含胸垂首,走路連丁點兒聲音都不敢發出,恨不能用飄的,就怕一個不慎,火燒到自己身上。韓青樹是沒有這種眼色的,他一看見沈沉璧回來,連段明幽喂過來的白玉桂花糕也不肯吃了,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撲騰著雙手直撲向沈沉璧。旁人都替他捏把冷汗。要知道這位宰相夫人是出了名的不受相爺待見,年輕那會子,差點就要被相爺休掉。後來不知因為什麽事抹過去了,但相爺很快就接了段二爺入門,這位險險留下來的正牌夫人也跟空氣沒什麽兩樣了。平日裏他也是被禁足在自己院子裏的,輕易出來不得,更是連少爺的婚宴都沒出席。今日還是段二爺好心帶他來中庭曬太陽,可巧撞上相爺心情不好,他非但不躲,反而自己送上門去當出氣筒,唉!


    “沉璧哥哥!”


    韓青樹哪裏知道周邊的人為了他,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徑自歡歡喜喜地撲過去,沈沉璧竟然沒有發火,張開雙臂將他納進懷裏,原本烏雲密布的臉上居然風吹雲散,見著太陽了。他一手輕攬著韓青樹的腰,笑著問道,


    “今兒是怎麽了,這麽高興?”


    韓青樹笑眯眯地回他,“我早上乖乖喝了藥,明幽給我買桂花糕了!”邊說,邊伸出手來按按沈沉璧的眉心,想把他高高皺起地眉頭給撫平了。


    “沉璧哥哥不高興,是不是餓了?桂花糕分點給你,好不好?”


    沈沉璧臉上的淺淺的笑容一下擴大了,喜不自禁地低下頭啄下韓青樹的嘴唇,在他耳邊悄聲道,


    “青樹喂我才吃。”


    韓青樹寵溺地嗯一聲,拉了他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守在旁邊的一群人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冷汗涔涔而下,越發覺得兩位夫人和相爺的關係複雜難測。對有點“不正常”的韓青樹再不敢忽視輕慢了。


    圍坐在石桌前的三人倒沒覺出有何不妥。隻是段明幽有些吃味,虎著臉看韓青樹喂沈沉璧吃桂花糕。他身後的兩個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臉都是等著看好戲的興奮神情。


    “咳、咳!”


    段明幽果真遂了她倆的心願,刻意緩慢地咳嗽兩聲,成功地把韓青樹和沈沉璧的視線吸引了過來。


    “明幽,你也要吃嗎?”韓青樹舉起最後一塊桂花糕,有些舍不得地問。


    沈沉璧早被他喂飽了,也露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段明幽眼睜睜看著自己排了半天隊買來討好韓青樹的桂花糕被“情敵”吃幹抹淨,喝進肚子裏的大半壇幹醋在裏麵興風作浪,賭氣一般直接張口將韓青樹手裏的桂花糕咬走一大半,還故意咬著他的手指磨了磨牙,力道不輕不重地,落了圈牙印在上邊。韓青樹又疼又委屈,眼裏水光畢現,卻抿著嘴不肯哭出來,跟受了欺負的兔子似的。沈沉璧勾勾嘴角,趁機將韓青樹攬進懷裏,正正臉色,瞪著段明幽佯怒道,


    “明幽,你太不知分寸了,怎麽能跟夫人置氣呢?”


    段明幽被他一句話噎得不上不下的,周圍那麽多雙眼睛看著,又不能發作,隻好假裝委屈地垂下眼,嘴上說著“是明幽失態了”,桌子底下早一腳飛踹過去,在沈沉璧的衣擺上留了好幾個腳印。


    晚間哄睡了韓青樹,段明幽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隱隱覺得今日的沈沉璧有些不對勁。於是提了壺茶去書房找他。才走到院門口,就看見沈沉璧被燭火投射到窗紙上的影子不安分地踱來踱去,看著就心煩意亂的。


    段明幽摒退了守在門口的小廝,直接推門進去。沈沉璧回身見是他,隨即歎息一聲,拖了跟凳子在臨窗坐下,段明幽跟著他坐下來,倒了杯茶給他,打趣兒道,“上次見你這麽轉悠,還是李承延那個死了駙馬的姑姑非要吵著指婚給你,這次不會是李承延的哪個公主姐姐又看上你了吧?”


    沈沉璧斜他一眼,沒好氣道,“胡鬧!”


    段明幽幹脆站起身擠到他身邊坐下,用胳膊捅捅他,好奇地催促道,“別賣關子了!快說快說,到底怎麽了?”


    沈沉璧臉色陰鬱地轉了轉手裏的杯子,段明幽等得不耐煩了,才聽他開口道,


    “蘇大哥的事……可能被李承延發現了……”


    段明幽愣了愣,瞪眼道,“你是說……李承延知道蘇大哥還活著了?”


    沈沉璧凝重地點下頭,“今日上早朝的時候我就覺得怪怪的……李承延從鎮遠將軍府回去後就一直病著,今日來病情越發嚴重,每日早朝大家都白走一遭,緊急的折子也都是我和左相一起批的,可今日……他卻來了。前兩日禦醫才向我說了他的情況,說他不肯好好服藥,恐怕不妥,沒想今日見他,人雖然瘦得厲害,卻是神采奕奕的樣子……”


    “你說會不會是……回光返照?”段明幽一下就聯想到人臨死前會有短暫看來精神飽滿,充滿生機的時刻。


    沈沉璧搖頭否決了,“我也想到了這點,才詳細地問了禦醫情況。禦醫說李承延的病真的大有起色,他本就是因為心結難解,心緒淤滯才病倒的,並非什麽疑難雜症。現在突然好轉,想必是心結解開的緣故。李承延的心結……不正是蘇大哥嗎?”


    “可誰會告訴他呢?”


    段明幽十分不解,“元喜瞞了他這麽多年,是斷不會說漏的,太後當年也隻是暗中相助,保住了雁卿的性命,卻不知道蘇大哥還活著,那……會是誰呢?”


    “我也不知道。”


    沈沉璧按著跳動不已的額角,煩悶地道,


    “他今日還提了一件事,說是為了體察民情,要微服私訪。”


    “怎麽好端端地唱這一出?”段明幽嗤笑道,“他當了三十幾年的皇帝了,現在才想到微服私訪?還是趕著病沒好利索的時候?他該不會是想……”段明幽頓了一下,臉色突然變了。


    沈沉璧撫著額頭,頗感無奈地點頭,“他應該是想親自去找蘇大哥。李承延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他既然這麽說了,肯定已經知道去哪裏找他了。我現在擔心的是……他會不會連蘇挽之和方雁卿的身份都查出來……”


    “他不知道蘇大哥的孩子還活著?”段明幽詫異道,他以為李承延連蘇鴻睿身在何處都查到了,肯定也已經知道了蘇挽之和方雁卿的事。


    沈沉璧搖頭道,“他暫時還不知道。否則也不會寫下密詔,要太子繼位了。”


    “如此看來,李承延把後路都安排好了。你還好好做你的宰相,煩個什麽勁兒?”段明幽推他一下,覺得自己白擔心了一場。


    “現在是沒什麽好擔心的。可如果李承延知道了他們的事,不知道會掀起什麽風浪,或許太子之位都要易主,到時候朝廷上就熱鬧了。”沈沉璧苦笑道。李承延繼位幾十年,想了多少計策才將旁落的大權收回來。不可否認他的確是個天生的帝王,雲澤在他的治理下國泰民安,日趨強盛。即使他不在了,也不用擔心這樣的繁榮會頃刻坍塌。而且李承延隻有一位皇子,太子繼位名正言順,又有他的外公,以忠君著稱的左相輔佐,亦不用擔心覬覦皇位的人敢造反。可如果突然再出現另外兩位皇子,那就有些不好說了……


    “他不會知道的。”段明幽篤定地打斷他。


    沈沉璧不知他哪兒來的自信,隻得靜待下文。


    “我也是剛才才想到的,蘇大哥現在身在恒春穀裏,能詳細說出他下落的,隻有莫鴻嶼和展清墨。莫鴻嶼卻是不知道蘇大哥身份的,那唯一可能將這個消息透露給李承延的人,便隻有經手了一切的展清墨了。”


    “展清墨這個人,你還不了解嗎?”


    段明幽挑眼看向沈沉璧,果不其然,一向冷靜自持的宰相大人臉上頃刻溢滿了憤懣不不甘之色。


    “那個混/賬賊人,最愛炫耀,最喜逞口舌之快!”


    “嗯,你當真很了解他。”段明幽噗嗤一聲笑了,再次確認展清墨就是沈沉璧的死穴,一戳一個準。


    “好了,你笑夠了沒?”沈沉璧黑著臉瞪他,不滿道,“你憑什麽認定那個小偷不會泄露方雁卿和蘇挽之的身份?他連蘇大哥的下落都出賣了!”


    段明幽清清嗓子,認真道,


    “你大概不知道,雁卿是展清墨暗中看護著長大的。他雖然六歲就進了蔚府,以成楓女婿的身份住在那裏,展清墨卻擔心他無父無母受委屈,每月都會定時去看他。那次雁卿與男子私奔,實際就是同他一起走的。後來雁卿被蔚姝虜走,展清墨一接到消息就立刻飛奔去救他,他對雁卿的感情之深,決計不是作假。就算知道了雁卿愛慕之人是成楓,他還不甘心了好久,覺得自己養了這麽大的‘兒子’,竟然被人白白搶走了――這是他來找我談天時,喝醉了自己說的。其實我們都知道,成楓對雁卿有多好,甚至連蔚姝都比不得,展清墨還覺得他‘白白’搶走了雁卿。而這二十三年來,李承延卻是連雁卿的存在都不知道。展清墨會這麽好心告訴他,還把雁卿雙手奉上還給他?”


    “的確不可能。”


    沈沉璧仔細想了想,覺得段明幽分析得很有道理。


    “再說,你以為展清墨的老窩那麽好去的?”


    段明幽幸災樂禍地笑了,


    “那個恒春穀聽名字就很古怪了,連莫鴻嶼那麽喜歡古怪玩意兒的人都不敢常去,李承延要真進去了,出不出得來還另說。”


    作者有話要說:加了點糖的一章,是作者菌在辦公室偷偷碼粗來的(捂臉逃遁),且看且珍惜。關於日更的事,窩深表歉意,真的很對不起大家,窩表臉地食言了tat一個是因為論文的事,交上去了以後有點小麻煩,不停地修來修去,表示很暴躁。還有就是木什麽靈感,不想隨便碼來交差,所以憋了這麽久才更新。之前說過五月中旬會結束掉這篇文,現在看來是不行了。但是一定會在這個月結束掉,大概一百章的樣子,所以大家放心,不會坑,不會坑!以作者早就掉光光的節操保證。


    最後,謝謝催文的各位!你們的評論我都認真看了,但是時不時斷更,實在不好意思恢複tat就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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