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協調的情況下,歌聲卻不受絲毫影響,依然出淤泥而不染,分外楚楚動人:


    “……花開卻為誰?


    相思卻為誰?


    胡不歸?胡不歸?


    良人今宵舉杯


    可有紅顏笑對


    胡不歸?胡不歸?


    良人醉裏望鄉


    可憶舊日蛾眉?”


    ……


    樂停,舞止,餘音繞梁,久久不絕。


    沉寂片刻後,掌聲四起。連右席上一些小姐也禁不住為藝術的力量而鼓起掌來。


    花憶蝶的巴掌拍得最響。


    左席也是掌聲紛紛,不絕於耳,隻是其中夾雜著一些刺耳的噪音:


    “端的好歌好舞!如再有佳人侍酒,豈非更妙?”


    “王兄所言極是,來來來,美人們請過來斟酒,今晚不醉無歸!”


    “陳賢弟差矣,醉眼看美人,越看越有趣,醉了,就更不用歸啦!”


    “哈哈,孫兄此言深合吾心!”


    “哈哈哈!”


    “無恥!”右席間有人禁不住輕罵一聲,隨即被人掩住了嘴。


    花憶蝶有點悲從中來,男人,是不是都是這樣壞?


    繼而又胡亂地想到,如果穿越到此,不是女身,而是一名貴公子的軀體,此刻的自己,是否也會與小承王爺他們一起,言笑無忌,甚至於虎軀一震,**八方,而罔顧世間女性的尊嚴?


    這個問題,可曾有解?


    “遵命。”


    “輕紅!”


    鴇兒含怒低聲攔阻,怎奈那個紅衣舞伎跳脫飛揚,巧笑晏晏地,已自行漫步湊上左席,施施然向小承王下拜。


    “奴婢姚輕紅,見過公子。”


    姚輕紅見小承王沒什麽表示,笑笑站起,上前欲拿起他桌上的酒壺。


    “輕紅為公子斟酒。”


    李公子善於察言觀色,一直關注小承王的反應,此時急忙道:“輕紅小姐怎可如此偏心待我們,我們也要你斟酒!”


    小承王微一點頭,抬袖掩酒壺表示不必。


    那輕紅倒也知情識趣,甜笑一聲便走開,自從那李公子桌上拿起酒壺,邊回頭向場中道:“姐妹們還等什麽?快來為各位公子斟酒。”


    姚輕紅在舞伎中隱然居尊,聽此吩咐,個個衣袂款款,環佩叮當,紛紛上前,一時間調笑嬌笑嗔笑浪笑淫笑,各種笑聲充盈於耳,右席諸良人個個麵紅耳赤,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躲過這些個耳熱心跳的聲音才好。


    花憶蝶冷覷那鴇兒,臉上神情甚是奇怪,似乎又是失望,又像是安慰。花憶蝶再看另一角落,有些明白了。


    一派紙醉金迷中,歌樂伎那群人卻是端坐不動,很明顯她們皆以那位彈箏的歌者蕊娘為首,對這種以色事人的做法有著本能的排斥。


    見此情景,那個喝得最多,行止也最為輕浮的孫公子手持酒杯,踱著麻花步從席間走下來,徑直來到歌樂伎們的麵前。帶著嬉笑,一個個地看過來,邊看邊搖首:


    “你,腰如桶,不好。”


    “你,身細似柴,不好。”


    “你,眉濃,不好。”


    “你,細眼,不好。”


    一下竟似評賞貨物般,將她們逐個過了遍。


    終於眼睛一亮,看見適才蕊娘未在,抱琵琶上前回話的女子,雖是有些青澀瑟縮,眉目卻頗有幾分清秀,於是嗬嗬一笑道:


    “怪道你們不敢上前來,原是有幾分自識,不錯不錯,但本公子向來仁厚,不計較那麽多,便請那位美人過來為我斟酒。”


    說罷,拉起琵琶妹轉身就想回席。


    花憶蝶暗暗冷笑,當自己是情聖?以為是在做好事扶貧?想博得一片感激涕零?這小子真是二得可以。


    果然,蕊娘急忙站起來,躬身施禮道:“這位公子,我等乃是掛青牌的,不便相陪。”


    花憶蝶忙再次望向竹兒求助,兩人又咬一陣耳朵,方才明白:


    青牌就是歌舞伎,也就是俗稱賣藝不賣身的;紅牌就是坐樓,又稱倚窗招,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妓女。通常情況下,青牌隻負責在青樓妓館,或是酒樓茶舍,商家開張等場合中獻藝表演,這種情況下,確實沒有陪酒等其他服務的義務。


    竹兒當年就是學箏有努力沒天賦,無法掛青牌的情況下,才被迫成為紅牌的。


    原來如此,看來小承王爺也是小氣鬼一枚,明明可以叫兩撥人過來,一撥滿足聽覺和視覺,另一撥滿足嗅覺觸覺和……


    聽蕊娘這樣說,孫公子麵子上有些掛不住,非要帶琵琶妹回座喝一杯不可,鴇兒也來相勸,輕紅也不失時機地湊過來,明是調解,暗地裏句句帶刺,擠兌蕊娘。鴇兒在此情勢下,雖惱怒輕紅反水,卻也無計可施;那一廂小承王爺繼續扮酷,李公子等繼續耍賤。


    正糾纏間,蕊娘的纏頭青帕突然滑脫落地,蕊娘急急蹲身去撿,卻被輕紅貌似不經意地一腳踩住。


    孫公子無意一望,嚇得啊地一聲,輕紅也一聲“啊呀!”驚住了四座。


    燈火通明,照得蕊娘的一頭秀發,其間隱現絲絲斑白。


    “姐姐,你竟早生了華發!”


    姚輕紅誇張地捂嘴叫道。


    “晦氣!晦氣!”


    孫公子一賭氣,一直拖著琵琶美眉的手也鬆開了:


    “白發紅顏,一見黴三年!近日裏怎能再去千金坊賭錢,呸呸!真正倒黴之至!”


    簾中,竹兒禁不住流下淚來,輕聲呢喃著:


    “蕊姐姐,你好可憐……”


    “店家何在!”


    李然眼神掠過小承王的黑臉,開口喝道:


    “將這一幹人等統統轟了出去!竟敢壞了我等喝酒的興致,實是可惱!”


    雙子店小二帶著尷尬的職業笑容出現在門口。


    鴇兒施禮,輕聲道:


    “對不住各位貴人,打擾了今晚宴飲雅興,實在該死,我等這便退下,還望官人恕罪則個。”


    輕紅卻突然道:“慢!”


    “媽媽,女兒已厭倦了再作青牌。今日,還請媽媽成全。”


    “輕紅你――”


    “媽媽,你看這世間男人,有幾個是真心為我們依依樓的歌舞而來?女兒們吃盡辛苦,每日習歌練舞,操琴填詞,一塊青牌不染上紅,何時才能掙來那許多金銀名聲,何日我才能成為煥洲花魁?!”


    “輕紅……”


    鴇兒再要開口,卻無力再語,眼睜睜看輕紅笑著挽孫公子走上席間。


    “公子莫氣壞了身子,今晚,且讓輕紅為你解憂如何?”


    “哈哈!好好好!”


    孫公子回到座上,就著輕紅的香馥小手,一氣連盡三杯,拱手向小承王爺道:


    “王公子,孫某鬥膽相求――”


    “明白了,下麵一幹伎人聽著,今晚出此門者,分文無有;願留此處者,加賞十倍。”


    小承王淡淡說著,仿佛說一件發生在很久以前的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妃子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敦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敦凰並收藏妃子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