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天啟大正二十一年四月初七。


    煥州牧於日前簽發了一道署令:


    “長生山萬榮,去歲太子偶感微恙,幸得長生大神庇佑,祛病轉康,龍體金安。天啟貞皇帝為此喜悅,恩典四方,今詔告各州郡、各方國臣民,自選形式,為太子慶祝。由此,煥州牧署擬定,特將原七月初七長生節提前一季,於四月初七雲歌城舉辦。凡適齡男女皆可參加,祝姻緣神降福有緣之人,願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布告州內,官民鹹知。”


    於是,花憶蝶最為好奇,也是最為擔驚受怕的節日,提前來臨了。


    ……


    是夜,長生節的高潮項目:長生燈會,如期在雲歌城西的九音河畔,隆重舉行。


    月掛柳梢,華燈初上,映照著河麵微波蕩漾,泛起點點星光,宛若銀河墜落人間。晚風輕送,溫柔得好似情人的呼吸。


    不知何時,這裏已是人滿為患。雖說是燈會,卻在河的東南岸,設下層層關卡,官差們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不時盤問著可疑行人。更有不少家將模樣的人,神情緊張地注視著往來人群。


    因為他們知道,今天這裏將會有一位重要人物出現,他們的任務,便是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她的安全。並且,她的活動範圍,隻能限製在東南岸,至於西北岸的放燈台那裏,人更多,更混亂,萬一出了什麽差池,這裏所有家將的項上人頭那就岌岌可危了。


    “保護小姐,無論如何,不得讓她通過上弦橋!”


    這是頭領花長勝的命令,沒有人敢質疑他的話,在太寒山鐵血家將的心目中,他是除了家主外,可以操縱自己生死的第二號人物。


    於是他們的眼睛睜得更大了。


    可是,人在哪裏呢?


    人真多。


    仿佛是剩男剩女們的盛宴。


    各種燈提在人們的手中,彼此接踵摩肩,有的三五成群而行,有的獨自往來其間,更多的男女們互相看對了眼,走著走著,便漸漸並肩,留給背後一道旖旎的合影。


    雖是入主中土已逾百年,但天啟仍在很多方麵保有北地雪國的傳統。男女大防等倫理約束隻在上流社會存在,於市井間其實並無太多的講究。更何況今天是姻緣神賜福的日子,青年男女們或羞澀,或坦然地打著燈籠,尋找著心目中的另一半,那個可以值得交換姻緣名字的真心人。


    人群中,花憶蝶作賊一般,提一盞比蠟燭頭大不了多少的迷你並蒂蓮燈,披件大號灰鬥篷,將整個頭臉藏在帽子裏麵,低眉垂眼地小步迅速前進。由於她身著男裝,個頭矮小,又在人流裏左一晃右一閃地穿行。家將們再也不曾想到大小姐會如此打扮,所以引不起他們的更多關注。倒是有幾個官差,見她鬼鬼祟祟不像好人,本想上去喝問,眼神卻本能地被她身後的那個明豔動人的少女給牽走了魂魄。


    蘭兒在花憶蝶身後氣喘籲籲地一路猛追,這位丹鳳眼的賢惠型小美女此時作普通民女裝束,粉裙絳衫,頭戴玉簪,耳墜銀環,一時驚豔無兩,除暗咽口水的差人們以外,更引來不少多情的目光。


    “這位小姐請留步,在下想邀小――喂,小姐!小姐!”


    蘭兒如沒聽見般,隻是在人潮中穿梭,堅韌而頑強地緊貼著小主人不放。


    也不顧身後留下多少失望。


    “小姐。”


    蘭兒拉花憶蝶的袖子,香喘息息地咬耳朵:


    “這是姻緣神賜福的日子,你卻為何作此打扮?一點看不出本來麵目,如何會有人留意到你呢?”


    注意不到就對了,花憶蝶恨不得在臉上再抹一把鍋底黑,低調即是安全。


    但如何向蘭兒解釋?


    花憶蝶眼珠一轉:


    “你有所不知,前幾日我夜得一夢,夢中有聲音告訴我:長生燈節時作這番打扮,定能覓得如意郎君。”


    “小姐說得是真的?”


    蘭兒的丹鳳眼幾乎瞪成了和花憶蝶一樣的杏眼。


    花憶蝶心不在焉地點頭:


    這事就不解釋吧。


    一路之上,有些打扮異常得體,風度特別翩翩的佳公子、美少年,各提精致花燈站定岸邊,像是在期盼著什麽。可是麵對嬌羞的秋波和鼓足勇氣的搭訕,卻個個郎心如鐵,置若罔聞。


    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為此,他們精心準備。更有的不遠而來,務求將自己的最佳狀態,展現在她的麵前。


    煥州第一美人,非我莫屬!


    豈有為蓬草而甘棄蘭芷乎?!


    雖多少有點遺憾地看著那些女子們幽怨的背影,他們仍在心中不斷堅定著自己的信念。


    可是,花小姐在哪裏?


    花憶蝶成功破防,趁著最後一道關卡的注意力分散時,踏上橫跨九音河兩岸的上弦橋,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哦耶!大功告成!


    終於溜出東南岸的指定相親地帶了。現在可以在外圍多逗留一會兒,待會回去,隻說沒緣份,那些求婚對象一個也沒發現,就可以順利過關啦!我真是天才!


    再次窮追上來的蘭兒急了:


    “小姐,你不能過橋的――”


    “哇蘭兒你看!好漂亮的燈!”


    兩人已來到橋中央,此刻正有無數癡男怨女趴在欄杆上看自放燈台上順流而下的燈盞。一向盡忠職守的蘭兒雖然存念要勸小姐回頭是岸,但畢竟初次見到這等新奇好玩的景象,不覺被深深吸引住:


    “小姐,快來,你看那燈好漂亮!”


    花憶蝶本來是隨口而言,隻想騙蘭兒轉移話題,為的是讓自己盡快過橋去到更安全的西北岸。誰知聽聲音,蘭兒已停步,落在身後老遠,便知究竟。當下不免無聲一歎:蘭兒畢竟也極少有出門的時候,每天二十四小時全方位侍候自己,但作人也不能太過自我照顧。今日難得有一回賞月觀燈,就讓她放個小假,權且開心一下吧。


    於是花憶蝶也停下腳步,邊轉身邊道:


    “在哪裏?――”


    誰知身後正有一個身影匆匆跟著,彼此均未留神,兩人撞了個滿懷。


    “砰!”


    “哇!”


    那人捂住嘴一時說不出話。


    “好痛!”花憶蝶揉著額頭,這家夥的下巴怎麽這麽尖!


    “喂!請你走路看著道好麽?”


    “說誰哪?”


    花憶蝶正疼得厲害,聽對方倒打一耙,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有你這麽貼著別人腳後跟走路的麽?”


    “要你管?我趕時間。”


    “這裏那麽多人,有急事你倒是飛過去呀?切!”


    花憶蝶嗤之以鼻。


    隨即鼻腔中傳來異常的焦味。


    低頭一看,兩人隻顧吵架,卻沒發覺對方手中提著的宮燈在這一撞之下,竟殘了一塊,火苗從缺口伸出,一添一添地就近點著了鬥篷的束帶,此刻更攀援而上,燃著了衣角。


    “小姐你的鬥篷燒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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