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帆在電話裏聽不出是肖力的聲音,啞啞的,連問了幾句:“你是哪一位?”


    “我是你肖家祖宗,竟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肖力有點上火。


    “噢,是肖力呀,怎麽今天吃了熗藥啦?”林一帆才不會生他的氣。


    “昨天得了感冒,吃了藥也不見好,好像還嚴重了。”


    “晚上鑽被窩著涼了吧?”林一帆調侃道。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呀,告訴你,我都好幾個月不沾葷了。”


    “帶發修行啦?”


    “別說,我還真有這打算。好了,不說廢話,文化沙龍的時間定了,下月五號下午2點,到時你準得過來,最好帶上女伴。”


    “文化沙龍又不是舞會,用得著帶女賓嗎?”


    “這是特色,反正跟你說過了,到時帶不帶可隨便你。”


    接完肖力的電話,正好趕上廠部開月會的時間。林一帆和老寧進門時,底樓會議室裏已黑壓壓地坐了一片。張菊蘭見了向他招手,林一帆搖搖頭,就近挨著門邊坐了下來。


    高遠在微笑著低聲和劉芸交流著什麽。過了會,高遠抬腕看了看表,整了整衣領,清了清喉道:“好了,大家靜下來了,時間差不多了,張菊蘭你看看還有誰沒有到。”


    張菊蘭掃了一眼屋裏道:“就差楊傑沒來了。”


    “他是你們部門的人,沒請假嗎?”


    “他從來不請假的。”張菊蘭偷著瞄了一眼劉芸,小聲道。


    劉芸好像沒聽見,幹咳了兩下。


    高遠隻是“哦”了一聲,不再追究,“好了,我們先開會吧!這次會議呢主要有二個議題。”高遠頓了頓,“昨天呢,我收到了這個月的終端質量報表,現在大家也人手一份了,看看數據,別的不說,先和上個月的殘疵率比較一下,上升了五個點。五個點是什麽概念呢,五個點就是純利潤,我們產品的利潤率是多少呢,也就百分之十至十二之間的樣子,大家看看這裏麵能有幾個百分之五可以耗掉。”高遠突然提高了聲音,敲著桌子道:“我看大家的日子都很好過嘛,一二千塊的工資拿得很順手嘛,我現在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照這樣下去,年底的時候各位恐怕連檔案工資都難保,我不是嚇唬你們,一句話,誰砸了我的鍋,我就砸了誰的碗!”高遠一口氣說完,猛地喝了半杯水。


    張菊蘭趕緊拎起熱水瓶想為他續上,高遠一擺手阻止了,接著訓話:“大家都是各個崗位上的主管,捫心自問一下,自已都盡到責任了嗎。各道相互扯皮,誰也不服誰,有擺老資格的,有裝傻充愣的,有互拆牆腳的,想幹什麽呀,啊?不想待這兒了是吧?誰想走回頭路我不攔著,我馬上開調令把他退回總廠人事科去,正好減輕了我的負擔呢!幾個人的名我在這兒就不點出來了,好好想想吧!下午寫份檢討送我桌上。”


    高遠停了一下道:“好了,靜一下吧,不要交頭接耳了,這個問題我先談這麽多,下麵由劉總提提前一階段的一些具體情況,大家歡迎!”說罷領頭鼓了掌,下麵也稀稀拉拉地應和了幾聲。


    劉芸掃了下麵一眼,幹咳了一聲:“剛才高總把最重要的質量問題已經大概講了講,在這裏我要再強調一下,各位的工資收入都和產量質量直接掛鉤,產量和質量是兩個並列的考核內容,缺一不可的,你們就馬馬虎虎得過且過吧,月底的時候可不要拿著工資單來找我!雖然我們高總給各位留了麵子的,但是客戶沒有給我們留麵子!”劉芸揚了揚手裏的文件夾,接著道:“昨天香港百林的coco發來的傳真,上月到加拿大的兩批貨,客人都檢出0.5%柱體內有氣孔,客人的接受範圍是0.2%,現在好了,索賠一萬兩仟美金,怎麽辦?一年做五百萬美金的客人,能不賠嗎?那就賠吧!說起來很容易嘛!”


    下麵竊竊私語,聲音漸漸嘈雜起來。


    劉芸清清了嗓子,拿過高遠的杯蓋,輕輕敲了敲桌子道:“現在還沒叫大家討論呢,都靜下來。這是一個事,另外在這裏我還是要點一下陳工你的大名,作為一個快十幾二十年的老工程師了,怎麽老是犯這種小兒科的錯誤,上月要不是我們高總仔細,現在恐怕倉庫裏全堆滿不合格產品了,這事呢已經單獨和你講過了,我這時不再多說了,現在我要開罰單,三百元,陳工你認為合理吧?”


    陳誌高漲紅了豬頭一樣的肥臉,小聲且口齒不清地含含糊糊嘀咕了句:“不是及時更正了嘛,以後注意就是了!”


    張菊蘭幸災樂禍偷偷掩嘴而笑。


    但劉芸聽得很清楚:“陳工你自已說說,你都注意了幾回了?”劉芸把臉轉向陳工,語氣似乎變得語重心長起來:“我們不是不允許犯錯誤,但是我們絕不能犯同樣的錯誤,尤其像你這樣的老前輩了,這事可讓我們不好說呀!”


    “張菊蘭你回頭搞一個文檔,把這事作為一個案例存留起來。”高遠插嘴道。


    “好了,我就提一下這兩件事,不多說了,大家引以為戒吧!”劉芸掉頭對高遠道:“你接著講。”


    “現在大家自由討論,我看剛才下麵大家談得很熱烈嘛!”高遠語含諷意,頓了一下接著道:“大聲談嘛,我們需要創建一套綜合管理條例,包括各項規章製度,各項業務流程,質量管理體係,包括工資結算辦法等等,有的方麵雖然我們已經在做,但是沒有一套成文的東西,有的也可能存在缺陷,我們要漸漸健全成熟起來。大家都講講吧!包括建議、覺得公司管理上有什麽不合理的意見也可以提提,群策群力嘛!張菊蘭你一條一條記錄下來,回頭我們再整理審定成冊。”


    討論的氛圍很好,基本上屬管理一線的頭頭腦腦都有了發言,有的趁機把自已或小團體的要求也拿了出來,甚至相互半真不假地斥責對方損傷了自已的利益,很是明目張膽。有價值的建議不是不多,根本就沒有一條。雞毛小事都被拿到了桌麵上當作了正事來討論,這已不是什麽能指望獲取好建議的會議。林一帆注意到高遠皺著眉,搖頭。


    輪到林一帆發言,他已略知深淺,可不敢高談闊論,這是他這半年來的心得。於是客套了幾句,說他隻是帶了耳朵來聽隻是抱著學習的態度等等自已聽著也覺得惡心的話。


    老寧倒是大了膽把上次林一帆的車間采光建議提了提,林一帆感覺著高遠的目光似乎一亮,往自已掃了一眼。


    “打住!打住了!我看這樣討論下去也沒什麽結果,大家回去每人寫一份書麵建議交上來吧。”高遠終於忍無可忍,敲桌。


    大家三三兩兩伸著懶腰要站起來。高遠擺手阻止,又補充道:“等等,我還有兩條規定要著重講一下,第一,以後決不允許再聽見有人在背後議論他人是非,現在公司裏的長舌婦很多啊,這很不好,外麵的人怎麽看待我們,好多閑言閑語都翻過牆頭飛到總廠那邊去了,這絕對要不得,要杜絕。如果大家實在閑得沒事幹,我會很好地安排他去處的。”


    下麵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大家都聽出了高遠最後一句話裏威脅的意味。


    高遠接著道:“第二,以後決不允許管理人員就餐時簽單,不管是不是陪客戶,不管是在食堂小餐廳還是在總廠大酒店。現在大家的簽名好像都練得很不錯嘛!很值錢嘛!大筆一揮就吃飯不要錢了是吧,你以為是在人民公社呢!會後有誰簽了單的,自已到財務去把酒店送來的帳單領回去,自已買單吧!”


    大家笑了起來,高遠卻一臉怒氣,一揮手:“散會!”


    林一帆想起身,又被高遠叫住:“小林,你這個小年青等等,把會議室打掃一下吧!”


    林一帆應一了聲,讓過了大夥,轉到裏邊,把煙灰缸裏的幾十個煙蒂倒進了垃圾桶。見高遠沒有走的意思,估計是有什麽話要說,便在一側拉了張椅子也坐了下來,準備聽取高總的教誨。


    果然,高遠起身掩上了門,問道:“小林,剛才我看你也沒怎麽說話,現在跟我談談吧,我想聽聽年輕人的想法。剛才的這幫子都是總廠過來的老人了,觀念保守得很,除了一天到晚要求工資啊福利什麽的,從來沒什麽好主意,大都扶不上牆。”


    林一帆道:“我看他們都挺好的呀!都很有能力,隻是在總廠吊兒郎當慣了。”


    “是的,大鍋飯好吃,我就是要砸了他們的。所以要製定一套製度約束他們。”


    “約束他們的製度總廠的一套拿過來就行了,幾十年的老廠了,有的方麵已經訂得夠詳盡的了,關鍵是考核工作要切切實實地運作起來,不能掛在牆上作應付檢查的擺飾呀!另外有罰就有獎,符合當代發展趨勢的激勵機製要建立起來。”


    “有道理,你再仔細說說!”


    “具體的我可說不上來,我不是學經濟管理的,而且我是個新人,說實話什麽都是半懂不懂呢,不過我們是不是可以到惠州開發區的日資企業去參觀參觀,他們的一套管理方法應該是很先進很成熟的。”


    “嗯。”高遠沉思著,半響道:“有道理,小日本的東西是比較厲害,這是一個好思路,我讓外經委的朋友幫忙聯係一下,看看是否可以去取取經。”說完找出了塊抹布開始擦起了桌子。


    林一帆感覺高遠沒有想象中那麽高高在上,挺平和的,心裏對他生出了一些敬意,趕緊也站起來拖地。


    “小林,以後有機會我們多聊聊。”


    “好的!”


    “在老寧那邊幹得怎樣?”


    “挺好的,老寧很關照我。”


    “老寧人不錯,就是魄力不夠,不敢拿主意。”


    “我覺得還可以,車間工人挺服他的。”


    “你就別為他盡說好話了,車間采光的事也是你的提議吧?”


    “是的,也是工人們的意見,我隻是和他說了一聲,沒想到今天他會上提起了這事。”


    “看看,工人肯定以前也提過,他就是不和我們說。”


    林一帆笑笑。


    “小林,剩下的你搞一下,我還有事先上去了。”


    “行,放心吧!”


    高遠點頭表示讚許,走過林一帆身邊時不忘拍了拍他的肩。


    林一帆剛換了一桶清水進來,黃鶯抱著文件夾跟隨著進了門,“咦,高總呢?”


    “上樓了,就剛剛。有事啊?”


    “核銷單上讓他簽個字。我怎沒碰到他?算了,反正也不急。”黃鶯說完,放下文件夾,挽起袖子,幫林一帆灑起了水。


    “別別,還是我來吧!水涼著呢,可別凍壞了你的手。”林一帆阻止道。


    “我手都入水了,才說,空客氣!”黃鶯佯嗔道。


    “得得,到時可別怪我不懂憐香惜玉!”林一帆回敬道。林一帆進廠第一個就認識了黃鶯。那時兩個人在一起參加上崗培訓一個月,然後林一帆進了宣教科,黃鶯則先他一步直接分到了這個叫做紅光機械的分公司,沒想到半年之後,兩個人又走到了一起,也算是緣份吧。所以林一帆把黃鶯當作朋友,估計黃鶯也這麽想。沒人在的時候兩個人說話很隨便,很隨意,從不藏心機。林一帆覺得和黃鶯在一起很輕鬆,所以他很願意和黃鶯說話,很願意聽黃鶯說話。尤其黃鶯的聲音還很輕柔很好聽。


    “去你的!這個詞用在雪雯身上還差不多。被她聽到了可要吃醋呢!”黃鶯有意無意地扯進了雪雯。她當然知道雪雯和林一帆目前的關係。那時雪雯是他們的培訓輔導員,和黃鶯也算熟悉。


    “喂!別提她好不好?現在可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一起,再扯進另一個女人豈不煞風景!”林一帆揮舞著拖把,怪叫道。


    “要死了,髒!快放下來,怎麽像個小孩子似的!我不提她了還不成嗎?”黃鶯邊說邊過來想奪下林一帆手中的拖把。


    林一帆不讓,一轉身,帶了黃鶯一個趔趄,黃鶯收勢不住,一把從背後抱住林一帆。一股男人的味道頓時沁入黃鶯的心脾,讓她一陣心蕩,呆呆地竟抱住林一帆久久不放開。


    這一刻時間似乎突然停止,兩個人一下子掉進了一個奇幻的空間。良久,林一帆方從夢中醒來,壞笑著按按黃鶯的小手道:“抱夠了吧,可不可以讓我喘口氣啊?”


    “壞蛋!”黃鶯用力地捶了他一拳,粉臉一直紅到耳根脖後。


    氣氛一下子又突然變得尷尬起來,望著黃鶯嬌羞的樣子,林一帆也有點手足無措,隻知道傻笑。


    黃鶯跺了一下腳道:“幹嘛,幹活啦!”


    林一帆也趕緊轉移話題:“對了,五號下午可以請假嗎?”


    “什麽事?”


    “我一個哥們搞了一個文化沙龍,一起去吧,聽說來了好幾個文化名人呢!”


    “真的?那個。。。那個惠州電視台的小珂來嗎?”


    “去了不就知道了!”


    “那行,看來這兩天我得把手頭的事抓緊處理。”黃鶯點頭自言自語道,突然抬頭問:“你不會騙我吧?”


    “噢,我的天,真被你猜著了,逗你玩呢!”林一帆誇張地舉手作惡作劇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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