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已經很老,看年齡大概五十開外眉目清雅,看樣子年輕時即便不是絕代也是佳人。穿一身灰色衣裙,布料上好,可是沒有任何刺繡和花紋。全身上下,也沒有任何裝點,最醒目的,就數她眉間的那一點血紅的朱砂了。


    “醒了。”我看著那顆朱砂,索性不再往裏走,隻站在門檻外麵倚著門框,笑道:“隻是不知,是醒在夢裏,還是醒在夢外。”


    “那要看你的心,是在夢裏還是在夢外。”女人也不喚我進來,也不走出來,就這麽和我一個門裏一個門外地對答起來,神色依舊祥和。


    “我的心,既不在夢裏,也不在夢外,我的心在我心裏。”我長長一笑,道:“倒是敢問夫人,如今是身在夢裏,還是身在夢外?”


    “我的身在你麵前。你見到的就是我,見不到的就不是我。”女人低頭,又念句“阿彌陀佛”,複跪在案前。


    我挑眉,去看那佛龕上供奉的佛。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佛,之盯著那雙慈眉善目的眼睛道:“若我在夢裏,你在夢外,何解?”


    “無解。你在夢裏之裏,我在夢外之外。既在內外,無交,無喜,無怨,無緣。如何可解?”


    “那,若我身在夢外,你在夢裏,何解?”


    “我在我夢裏,你在你夢外,若入我夢中,需出你夢外。”女子執起木魚,響聲清脆。


    “如何出?”我笑問。


    “放。”女子在木魚上一敲,輕吐一字。


    眯起眼,我看著女子消瘦的身影,壓低聲道:“若我不放呢?”


    “執念太深生罪孽。你已身在罪中,為何不放?”


    “我如何身在罪中?”


    “你做的那些事。”女人話音轉冷,道。


    “我做了何事?”我笑得更重,這女人有意思。


    “你做了何事,佛都知道。若是你一一坦白,還有一線機會。若我說出,便是定罪,你就毫無機會了。”


    “哦?如此,我當感謝夫人才是。”我從門框上直起身,整裝一禮,道。


    “我佛慈悲。”女子聲音頓緩,柔聲道。


    一禮之後,我低聲道:“敢問夫人,你是佛?是菩薩?是羅漢?”見女子削肩一抖,我冷道:“莫說你不是,就算你真是,我也不放。佛以死救世,我等當以生而報之。若我佛慈悲,縱我做了何事也該慈悲。人善而親,人惡而遠,是小孩子都會做的事。若著便是佛,那麽遍地皆是佛。”


    女子半晌無言,許久方道:“佛想救你而你卻不肯,死也,命也。”


    我悠然道:“夫人信佛,肯定也信輪回。所謂輪回,生而為善者,成佛;生而為惡者,入地獄。夫人可知道這代表什麽?”


    “代表善有善報。”


    “不。這代表,佛救的人,都死了。”我轉身看著遠方,道:“夫人若真想成佛,你不如,自殺算了,這是一條捷徑呢。”


    說完,我沒有回頭,徑直向前走。若這是現實,我該回家了。若這是夢,我也該醒了。


    白光一過,我似乎聞到一種熟悉的香氣,可沒等我想起來,便沉沉睡去。


    “不歸,醒來。”


    不知是誰抱著我,在我的耳邊喚。我慢慢睜眼,對上宗政澄淵幽深的雙眸,抓住他眼中快得幾乎抓不住的擔憂。


    雙目一轉,發現我正躺在他懷中,我們所在的位置,正是我撿到碎瓷片的地方。心中知道有蹊蹺,但也不忙在一時,隻輕輕一笑,有氣無力道:“什麽時辰了?”


    “卯時了。從你進宮,已經整整三個時辰了。”


    宗政澄淵將我抱起向宮外走去,嶽成歌跟在一邊,滿臉緊張一旁有幾個宮女為我們打著傘。其實也是多餘,我身上都已經濕透了,身上雖然裹了宗政澄淵的披風,可風一吹依舊冷得刺骨。


    打著哆嗦躺在宗政澄淵的懷中,我問道:“你如何找到我的?”


    大概是我的臉色不太好,宗政澄淵低頭看了我一眼,加快了腳步道:“我在宮門正碰見幽韻,知道你進了宮。先到坤安宮找你,太後說你沒來過。又等了一會,下雨了也沒見你,我派人去找,才發現你暈倒在明心閣裏。你如何到了那裏去?”


    原來那地方叫明心閣我重重喘了幾下,感覺宗政澄淵抱著我的手又緊了緊,嗆笑道:“迷路了。不小心走到那邊去。”


    宗政澄淵皺了皺眉,不再說什麽,直到了宮外將我抱緊馬車裏躺好,才問:“迷路就迷糊,為什麽昏倒的?”


    歉意地對幽韻笑一笑,我沒回答他的問題,見馬車開動,周圍沒了別的人,反而道:“你知道宮裏有一個眉心有朱砂痣的女人嗎?大概五十多歲。”


    宗政澄淵像是有點驚訝,不過也沒說別的,細細思索了一下,搖頭道:“沒有。怎麽?”


    “那麽,這個東西你有了解嗎?”我將那塊碎瓷片放到宗政澄淵的手中,問。


    “雲山窯的雲釉?”宗政澄淵看了看,方道:“這是朱櫻宮裏的。眾所周知,她最愛這種瓷器。而且,對這種瓷器向來精心得不得了,從沒有宮女敢打破雲釉。為了這個,坤安宮也不知死了多少宮女了。”


    如此,還是和朱櫻有關。雖然,我不認為剛剛的經曆隻是我的一場夢,可是卻又很多說不通的地方。那些奢侈的物品還好說,可是那些陽光又是怎麽製造出來的呢?而且,能無聲無息讓我昏過去兩次的是什麽?或者說,是誰?這宮裏還藏著多少秘密?


    見我陷入深思,宗政澄淵低聲責道:“生病了還是仔細休息吧。不管什麽事以後再說。”


    我笑了笑,也知道自己現在情況不大好,渾身像要燒著了似的,大概這次要病好幾天,又要看清素的臉色了。不過,該做的事一點都等不得,於是強打了精神將事情和宗政澄淵說了一遍,然後笑道:“你不會覺得我真的是在做夢吧。”


    “你覺得,這不像做夢嗎?”宗政澄淵反問我,又道:“若真不是夢,那人就是高手了。又趕上下雨,大概什麽痕跡也不會留。”


    “不管怎樣,你先把那個明心閣查個仔細再說。”我知宗政澄淵不是會放過任何可能性的人,所以放心地躺好,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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