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聽到“淩溪”二字之時,心中怦然一跳。


    細細聽下去,雖然裏麵蘊含著的感情糾葛完全是杜撰。但卻是從我和宗政澄淵自淩溪相遇寫起,出紅城,進計都,一直唱到我和宗政澄淵跳崖。其中的過程雖不盡詳細,地名也不全相同,在墜崖之後又多加了些別的戲。卻已經足夠讓我肯定,這出戲是專門演給我看的了。


    “哎,你聽說了沒?這出戲中的女子據說是真有其人呢。”


    “是嗎?那可真是個奇女子啊。”


    “嘖,要我說,是禍水啊,禍水。”


    “可不是!一個婦道人家,又要做生意,又要參與政事,又和那麽多男人糾纏不清,不是禍水,是什麽!”


    耳邊斷斷續續飄來旁人的雜言,我靜靜聽了,涼意絲絲縷縷浸入我的心裏。


    悄悄攥緊了拳頭,心裏越涼,神誌就越發的清楚。


    派人送了信叫我來,看這樣一出戲,究竟是何居心?


    “我去教訓教訓他們!”幽韻臉色有些不愉,扶案就要起身。


    “別去。”我拉住她,不讚同地搖搖頭,壓低聲音道:“隻說一說就要殺人,以後就不隻是禍水了,該變成妖女了。”


    “可是……”幽韻不甘願地看著我,憤憤不平。


    “沒什麽,他們又不知道這個人就是我。”我笑笑,向戲台上一望,伶人們都上了台,眼看就要結束了。


    突然,眼角餘光掃到二樓的幔帳一挑,有好幾個官兵模樣的人急匆匆走了出來,到了樓梯處分做三隊,分別衝向三個樓層。


    眼見著上了三樓的官兵衝著我們的方向奔來,我捏著幽韻的手被她反手扣住,同時,她的另一隻手五指並攏陡然伸直,一柄小巧的匕首悄無聲息地從袖裏滑落,被她緊緊握住。


    我伸手執起茶壺,慢吞吞地倒了一杯茶,將茶杯握在手中。看似沉穩從容,其實身子卻繃得筆直,連坐都虛的,隻等一個不妙,就拔腿開溜。


    “在這兒!”旁坐的一個人突然站起,伸手指著他同桌的幾個人,對上來的官兵喊道。


    那官兵眼光一轉,從我們身上掃過去,落在那幾個人身上,大步走了過去。為首的一名官兵冷冷一笑,道:“姑娘的閑話也是爾等可以亂說的嗎?來人,帶走!”


    話音未落,身後那幾名官兵就搶上前去,不由分說將剛才那幾個說“禍水”之言的人扭住捆了起來。


    “徐老弟,辛苦辛苦。”那為首的官兵見人已拿到,對那個告密的人笑道。


    “大人過獎。大人有令,屬下自當從命。。”那個告密的身子挺直,施禮道。


    我微擰了眉,從這個告密的行為舉止,言語談吐,不難看出他應該也是一名官差,告密,該是上麵派下來的一項命令。


    往下一望,見二樓和一樓都有人被抓,正陸續被官兵帶了出去。餘下的人俱是低頭垂目,人人自危,不敢多言,也不敢多看。


    沉思地看向二樓的幔帳。那幔帳沉實厚重,靜靜垂在那裏。能如此堂而皇之,在光天白日之下,名目牽強地抓人,這個人究竟……


    我正想著,心突地一跳,隻見幔帳又被挑起,一行人緩緩從裏走出來。


    “主子,那是……”幽韻一直抓著我的受猛地一抖,驚叫道。


    “啪!”我將茶杯放下,製止了她繼續說話。然而我自己也是十分震動,驚疑不定地望著那一行人。


    前麵有兩個侍衛兩個丫鬟開路,接著是一個錦衣華服的絕色少年,一位紅衣女子,再後麵,是十數位勁裝衛士,各個手持兵器,看來武功不弱。


    少年未束發,隻將披在身後的頭發用金線綁了,鬆鬆垂著。穿著淡金的衣服光亮得幾可照人。袖子輕長蹁躚,幾乎於戲台上曼妙的水袖媲美。


    此時他正拉著身後一個紅衣女子說著什麽,眼角眉梢綴滿了笑意,神色專注地看著那個女子,袍袖下麵,露著一隻美玉無瑕的手。


    那女子低著頭,目不斜視,身量比他略高,說話時,他必須微仰著頭。


    我盯著他們,心跳一陣比一陣快。


    如果是別人,在居高臨下,看不真切容貌,距離稍遠的情況下,我未必認得出來,但是這兩個人,隻消一眼,我便可以確定他們的身份。


    這兩人,是雪輕裘和紅棘!


    不自覺中,已經站起走到欄杆旁邊,手抓著欄杆看著他們。


    為什麽,紅棘會和雪輕裘在一起?


    手悄悄握緊,我死死地看這雪輕裘拉這紅棘的手,他不會武功我知道,而且,看紅棘的樣子,也沒有受製於人的樣子。


    是紅棘甘願留在雪輕裘身邊,還是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有什麽製約著她呢?


    我正自狐疑不解,卻見雪輕裘好像說完了話,目光征求確定地看著紅棘。而紅棘卻半晌都沒有反應。


    雪輕裘微微一笑,臉上並無惱色,依舊維持著仰頭的姿勢,目光卻微微一轉,準確地鎖在我身上,一瞟一笑之間複又收了回去,好像他根本沒見過我。


    而紅棘,由始至終沒有抬頭,也沒有任何其他的反應。


    “妖孽!受死吧!”


    突然,人群中暴出一聲尖銳的吼叫,數人身形暴起,寒光點點直奔依然走到門口的雪輕裘。


    勁裝衛士中的幾名立刻迎了上去,將刺客攔下,雙方立時廝殺起來。


    其他的人則繼續保護著雪輕裘和紅棘向外走。


    雪輕裘沒有回頭,依舊湊在紅棘身邊說著什麽,任身後的戰場已經濺起了血花,仍然無動於衷,不亂不慌。


    開始,那幾個刺客邊打邊罵,後來漸漸抵擋不住,再無餘暇罵人。


    “你看,他們?”我悄聲問著身邊的幽韻。


    “沒有勝算。你看,眼下已經好幾人受了傷,估計逃跑也很困難。”幽韻也輕道。


    隨著幽韻的目光看過去,果然有幾個刺客已經受傷被俘,僅剩的一人正在獨力支撐。


    可能是眼見己方的機會就要失去,那刺客突然不再閃躲衛士的攻擊,任由四麵八方的武器刺進自己的身體,全力抖手射出數點暗器。


    那暗器也不知道有多少,劈頭蓋臉地衝著雪輕裘射去。


    未參戰的衛士立刻反身格擋起來,隻聽叮當聲響,暗器四濺,有的射進牆壁木梁,有的射進桌椅板凳,有的射進了人群,哀嚎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而我明明白白地看到,其中有幾點,正衝著我的方向打來。


    想是暗器的勁道足,那衛士格擋的勁力也強,居然還有餘力射向三樓。


    幽韻急忙將我拉向旁邊閃開,哪知剛剛閃過,就又有幾點暗器像有預謀一般地撲麵而來。


    我和幽韻緊張之餘,隻聽連續的“叮當!”聲響,幾枚暗器在不遠處突然失了力一般的落下,同時幾朵簪花釘在了我手下的欄杆上。


    簪花?


    我有意無意地往戲台上一掃,見扮演“我”的那個伶人的頭上似乎冷清了不少。再看那個伶人身邊扮演“宗政澄淵”的那個伶人,正神色關切地向我看來。


    原來是他們。我放心地笑了笑,轉頭看向場中,剛才發射暗器的刺客已經死了,還有不少活口正被衛士押著。


    有個衛士走到雪輕裘身邊,似乎是問這幾人如何處置。


    雪輕裘這才回了頭,眉頭好看地一蹙,輕聲道:“活口?要活口做什麽?審起來又麻煩。這樣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不是很好嗎?”


    那衛士看來是做慣了這種事的,執手領了命,回身對其他人做了個手勢,那些人連萬應也無,直接將架在刺客脖子上的利刃一抹,隨即將手鬆開,任屍身七扭八歪地倒在地上。


    未冷的血如泉一般湧出來,從不同人的身體中流出來,匯成一灘一彈的湖泊。


    血腥氣飄蕩了整個杯雪樓,膽小的人有些已經昏了過去,有些似乎濕了褲子。


    雪輕裘卻似沒看見,繼續拉著根本沒有回頭的紅棘向外走,走了兩步,忽地回頭,看了一眼我的方向,眼鋒輕輕向台上一轉,幽幽一笑,終於離去了。


    雪輕裘的身上從來沒有殺氣,但是卻帶這一種無形的壓力。他一離開,樓裏的氣氛立時變了個樣子。


    哀歎的,喊娘的,痛哭的,竊竊私語的,高聲咒罵的……各種聲音混在一起,紛紛擾擾不絕於耳。


    淡淡瞥了一眼台上,不意外地看見上麵少了兩個人,我輕輕道:“走吧。”


    “要不要去查查這幾個刺客?”幽韻低聲道。


    “不用。雪輕裘是什麽身份?對洛微虎視眈眈的鄰國巴不得他活得長長的,好禍國殃民。洛微國內有異心的則更希望他使現在洛微王的威信掃地,自則取而代之。而那些想清君側的忠義之士雖然有刺殺雪輕裘的理由,但他們是不可能進行這樣如此不成熟的行動的。因此,這些人我想該是被雪輕裘任性妄為結有私仇的人吧。”


    “那萬一真的是那些自命不凡的忠義之人呢?”


    “萬一真的是他們,那就更不用查了。這樣一個漏洞百出的行動,已經足夠說明他們的主子,根本不值一提。”我說完,對幽韻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邊走邊聽著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的低聲私語:


    “那個人就是浮屠公子雪輕裘?”


    “噓!你找死啊!你沒見剛才抓了那麽多人?”


    “我就不懂了,抓他們做什麽啊?”


    “因為……”聲音又低了些,“那些人說了那個姑娘的壞話。”


    “哪個姑娘?”


    “就是他身邊那個姑娘啊。聽說,這出戲就是為了討好那個姑娘演的。他對那個姑娘好得很呢。”


    “可是他……他不是皇帝身邊的……那個嗎?皇帝怎麽能允許他向別的女人獻殷勤?”


    “那就說不好了。皇宮的事,誰說的準啊。行了行了,快點走吧。回去讓我婆娘給我做頓好的壓驚。對了,你要不要來喝兩杯?”


    “好啊。走,先拎兩壺女兒紅回去。”


    聽著閑言閑語,我和幽韻走出了杯雪樓。


    出了樓,幽韻長長喘了口氣,急急問出心中最關切的問題:“主子,你說紅棘她?”


    我搖搖頭,正想抬頭對她回答說我不知道,冷不防地看到下午那個小廝正站在我麵前不遠處,對我謙卑地笑。


    見我瞧見他,立刻上前一步,道:“姑娘,主子命我傳話,想找紅棘,明日子時,城外西郊三十裏,漪漣亭。”


    “明日子時,城外西郊三十裏,漪漣亭。”我重複了一遍,對他道:“是麽?”


    “一點不錯。姑娘睿智,小人告辭。”說著轉身走了。


    “主子,幹脆把他拿下問個仔細。”幽韻著急道。


    “不急。”我拉住幽韻,看著那人的背影,天色已暗,有些模糊不清。“反正已經知道他的主子是誰,想找紅棘,一點兒也不難。”


    “莫非你已有了主意?”


    我沒作聲,慢慢向回走,一點一點將思緒理清楚。


    眼下雪輕裘的目的我似乎猜到幾分,他很可能想要破壞我的名譽,先在百姓口中打下我是個妖女的基礎,再將我的身份公布於眾,這樣一來,我的生意會大大受損。而一旦我的財力受了影響,我也就不是現在的我了。


    很明顯,他想撼動的,是我的根基。他應該是覺得宗政澄淵是我的後盾,而我被其看中的,就是我的財力。他以為,一旦我身上沒有了宗政澄淵想要的東西,我就會被宗政澄淵放棄。


    雖然他的想法也不是沒有道理,可是假如他認為,單憑紅棘在他那裏就可以牽製我,就真是打錯了算盤了。


    “明天,實在太快了,來不及做詳盡的安排。”幽韻在一邊喃喃道。


    “安排什麽?”


    “自然是小心防範啊,這很明顯是個危險陷阱嘛。”幽韻驚訝地看著我,有些急躁。


    “放心。陷阱嘛,確實是的。但危險嘛,卻未必。”我給了幽韻一個放心的眼神,“好了,我們先回去,等清肅他們回來再說。”(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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