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你說可笑不可笑?婧公主的腦子莫不是撞傻了?什麽人不好嫁,偏偏嫁了個沒用的廢物!”


    “你沒聽到你二哥說,他悔得腸子都青了,要是沒有娶我這個正房,說不定婧公主還能瞧得上他,借著婧公主這個青雲梯往上爬,那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功成名就不知要省多少事兒。嗬,傻子尚且知道自保,婧公主怕是連傻子都不如,挑了個半死不活的病秧子。”


    “嗬嗬,二嫂,怎麽?吃醋了?婧公主的美貌確實是天下無雙,咱們這些小戶人家出身,也比不得她的身份地位,可是除了這些,女人這一輩子不就指望嫁個好夫君麽?說到底,她不過是晉陽王世子丟掉的破鞋,瞧她前一陣子鬧得那個風風雨雨,還不是敗給了落公主?她有什麽可得意的?”


    ……


    “噝——”


    一陣刺痛。


    百裏婧手碰上了尖銳的玫瑰刺,指尖頓時冒出鮮豔的血珠,比盛開的玫瑰更豔更紅。


    嫁入左相府已經四天,百裏婧每天早上都會在花園裏用早膳,“有鳳來儀”的方位選的不錯,左相大概是打聽過她的喜好,知她喜歡熱鬧,所以特地將這塊地方騰出來做了新房,有山有水,花團錦簇,連鳥鳴聲都聽得真切。


    木蓮正在廚房準備早膳,她便來花園中隨意逛逛,豈料剛走了幾步遠,就聽見假山對麵有人在嚼舌根子。


    她不動聲色地穿過石橋,透過假山的縫隙一瞧,見兩個少婦模樣的女人正坐在不遠處依水榭而建的長亭裏。


    因為離得很近,她們剛剛的對話才被她聽得一清二楚,而且她們的興致似乎很好,竟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一邊喂池子裏的紅鯉魚,一邊繼續剛剛的話題。


    一個著紫色錦緞的女人笑道:“是啊,她有什麽可得意的?從小被皇上和皇後寵得太過,以為天下人都是她手中的玩物,又跑去什麽山上習武,幾年下來性子更是野了,哪裏有一點公主該有的樣子?隻可憐了落公主,如此溫婉賢淑的一個人,卻被她逼得那麽緊,那一劍刺下去,傷得不輕哪。”


    著橄欖綠錦衣的女人偎在長亭的紅漆柱子上,神情頗為不屑地笑道:“落公主的為人在宮裏很受稱道,每次見了她,半點架子也沒有,還邀我常去她宮裏坐坐。隻可惜她不是正宮皇後所出,要不然婧公主有什麽資格跟她比?連人家的一根頭發都及不上。”


    “三妹,你這話可說得太對了,如今落公主嫁了晉陽王世子,婧公主嫁了個活死人,依我說,人還是不能太囂張跋扈,要不然連老天都看不過去呢。日後,落公主與晉陽王世子肯定能生出個俊秀體麵的孩子來,婧公主嘛,怕是一輩子都圓不了房了,嗬嗬……”掩嘴而笑的聲音穿過水榭一直飄過來。


    百裏婧聽罷,冷笑了一聲,她既然敢做,當然知道會有什麽後果,全天下的人想必罵得比這兩個女人還要惡毒,她本就已經不堪,沒什麽不敢承認的,隻可憐了墨問——她一個人聲名狼藉那是自找的,她和墨問兩個聲名不堪的人被攪合在一起,卻全都是她的錯。


    隨手摘下兩片竹葉,輕飄飄地射了出去,兩片葉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在接近長亭的刹那卻突然如同利劍一般鋒利起來,隻聽得“撲通”“撲通”兩聲響,一紫一綠兩個人影幾乎是同時掉落在碧波池中,將池子的紅鯉魚嚇得四散而逃,那水榭旁的木欄杆竟是被齊齊斬斷了。


    剛剛還肆無忌憚嚼舌根的兩個女人嗆得拚命咳嗽,在水中浮浮沉沉地掙紮撲騰,大叫“救命”,而長亭一旁伺候的丫頭們嚇得尖叫:“來人哪!快來人哪!二少奶奶三少奶奶落水了!”


    百裏婧罔顧混亂的一切,麵無表情地從假山後繞了回去,完全沒有注意到一襲藏青色的衣角正隱於假山旁的海棠樹下。


    那人一雙寒波生煙般的黑眸淡淡望向水榭,從拚命掙紮的二女身上涼涼地滑過去,落在水中浮著的兩片竹葉上,視線膠著不動,唇角忽然現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來,非喜非怒。


    ……


    百裏婧回到平日用膳的亭子裏時,木蓮已經將早膳擺好了,見她回來,拎起石桌上的鐵籠,道:“婧小白,你先吃著,我去給小黑找點新鮮的青草啊。”


    百裏婧瞧了籠中的胖兔子一眼,“嗯”了一聲沒說話。


    陌生的環境,鮮少的人聲,木蓮和小黑都在,可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人卻不是她了,鹿台山上的婧小白如今隻是個聲名狼藉的跋扈公主,很多人都那麽討厭她。


    百裏婧嚐了一口菱角紅豆粥,寡淡無味,指尖上剛剛被刺出的小孔碰到灼熱的青瓷碗,隱隱作痛起來。還有五日回門,到時候就會看到那個溫婉賢淑的落公主和名動京華的晉陽王世子了……


    嗬,看到了又如何?他們希望她如何?


    背後突然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百裏婧本能地轉過頭,就見墨問在小廝遠山的攙扶下正朝她走過來。


    與三天前一樣,墨問仍舊是一身藏青色的袍子,身形消瘦纖長,不一樣的是這一次他的長發沒有綰起,隻是鬆散地披在肩頭,顯得整個人更加陰柔病態,氣色不佳。


    百裏婧已經三天沒有見過墨問,也不知道他是從什麽地方鑽出來的,因為這裏並不適合他休養,她站起身,還未開口,墨問已經走到她跟前,他微微彎起唇角,無害的黑眸一如既往地溫柔。


    百裏婧想起剛剛那兩個女人罵出來的那些難聽的話,萬分慶幸墨問沒有聽到,他這樣與世無爭的人,不該受此羞辱。


    思及此,她輕聲笑問道:“你怎麽來了?”


    墨問當然不會回答,隻是專注而溫柔地笑看著她,小廝遠山替他答道:“回婧公主,大公子用了幾日藥,身子好多了,所以就出來散散心,碰巧遇見公主在此處。”


    囂張跋扈的百裏婧,獨獨在麵對墨問時心腸最軟,她上前一步扶墨問在石桌前坐下,道:“坐下歇會兒,要是沒有用膳,就一起吃吧。”


    遠山正要說話,卻見墨問點了點頭,遂退到一邊去了,神色頗為古怪。


    墨問修長的手指狀似無意地挪過百裏婧的碗筷,就著她的勺子喝了一口菱角紅豆粥,似乎很喜歡,隨即抬頭對她溫柔地笑了,神情頗為無害,又接著喝了第二口、第三口……


    百裏婧一愣,她今天穿著一身薄紅描金邊的齊胸襦裙,簡單地綰了個少婦的發髻,此刻臉上卻現出少女的嬌憨和微微不知所措,正尷尬中,木蓮的大嗓門越來越近,顯然是邊跑邊喊:“婧小白!婧小白!”


    百裏婧回頭,見木蓮一手拎著那個鐵籠,一手握著一把青草,急匆匆跑過來,遂皺眉道:“怎麽了?”


    木蓮哈哈大笑:“婧小白,我剛剛看到有人掉池子裏去了!還不止一個,笑死老娘了!小黑都嚇傻了,你看它草都不吃。”


    遠山眉心一跳。


    百裏婧默然。


    木蓮說完才發現墨問在場,忙斂了粗魯的言行,對墨問行禮道:“木蓮給駙馬爺請安。”


    墨問確實比昨日的精神好了不少,對木蓮善意一笑,表情自始至終溫和無辜,又埋頭認真地喝他的粥,似乎餓極了。


    木蓮不動聲色地往百裏婧身邊挪了挪,拿肩膀撞了撞她,小聲嘀咕道:“婧小白,你讓他喝你的粥?”


    百裏婧擰眉,她能拒絕麽,一掌揮開他?他這病弱的身子怕是吃不消她的一巴掌。遂欲蓋彌彰地解釋道:“那粥我沒動過。”


    此時,墨問已經將半碗菱角紅豆粥喝了下去,把空了的碗遞過來,那意圖非常明顯……


    ------題外話------


    不要臉的最高境界是假裝不知道自己很不要臉╮(╯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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