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小太監的話,百裏落愣住,難以置信地皺起眉頭道:“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那小太監抬頭看了她一眼,明知她臉色不好,卻硬著頭皮把方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婧公主”三個字說的格外小聲,百裏落立刻火冒三丈,將手邊的糕點盤子掃了出去,罵道:“我不信那個小賤人有那麽好,連守了寡,也能讓西秦大帝點了名要娶她!”


    怎麽都想不通,怎麽都沒辦法理解,百裏落心裏的妒火一時沒克製住,快要把自己給燒死了,連連地問道:“憑什麽?!為什麽?!”


    她原以為對付一個司徒赫就夠了,隻要百裏婧不能嫁給司徒赫,其餘的任何人都不會真心待她,特地來宮裏與黎妃商量對策,已經成形了,竟半路殺出個西秦大帝來,將她所有的計劃、所有的心神都弄亂了。


    “就憑她,配得上西秦大帝?她拿什麽配?!”百裏落喃喃自語,胸口起伏不定,差一點就要將大理石的桌子掀翻了。


    “落兒,你冷靜一點。”黎貴妃的一隻手忽然按上了百裏落的手,她到底在宮裏摸爬滾打了幾十年,又遭遇了司徒皇後和景元帝那種性子的人,真可謂什麽苦什麽世麵都見過了,從不理解到慢慢沉靜下來。她笑道:“落兒,你別這麽緊張,西秦大帝來求親,並非是什麽好事,尤其是在這樣的節骨眼上,西秦求親可以有多種解釋。一來,就算西秦大帝是真心的,司徒皇後那個老潑婦會答應麽?病駙馬死了才五天,屍首還未下葬,西秦大帝卻點名求娶新寡的公主,這對大興來說,豈不是羞辱?是西秦擔心大興的寡婦公主嫁不出去,才有此一諷麽?還是有別的更深的意味?”


    “二來,本宮聽聞西秦大帝性情乖張,陰晴不定,十六歲弑父奪位,在位近十年來,足有半數時日不上朝,任何人都揣測不了他的心思。倘若西秦大帝並非真心,隻是在開大興的玩笑,那麽,西秦與大興之間定然會有一場戰爭,無論誰勝誰負,身為禍端的寡婦公主,總會落下紅顏禍水的名號,於她,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她的下場絕不會好。落兒,你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此事隻會是個笑話,而不能成真。”


    百裏落聽著黎貴妃的分析,漸漸地平靜下來,一邊思索著一邊重新坐了下來,沉吟道:“聽母妃這麽一說,落兒頓時豁然開朗,我們隻需按兵不動,瞧瞧父皇和皇後如何應對,坐收漁人之利便是?”


    黎貴妃點頭微笑:“正是。”


    “但是……”百裏落眉頭緊蹙,顯然並不放心:“既然母妃說西秦大帝性子陰晴不定,讓人捉摸不透,也許事態並非能如母妃所料想的那樣,在此之前,我還是要有所準備,務必永絕後患!”


    說著,她就向黎貴妃道別,起身匆匆出宮。


    “落兒……”黎貴妃喚她,卻無法讓她停下腳步,隻得目送她的背影離去。黎貴妃感覺到她的女兒似乎很焦慮,那種焦慮她不能完全明白,但隱隱覺得應當是如此――已將憎惡的人踩下了懸崖,那人的一隻手卻攀附在崖壁上,隨時會被人救起,她所要做的就是上前去狠狠踩爛那人的手,讓她無所攀依,徹底摔下去粉身碎骨永無翻身之地。


    ……


    紫宸殿內,景元帝手執西秦大帝的親筆書函靜默良久,銳利的眼眸反複掃過那幾行字,西秦大帝信中說,他對榮昌公主自湟水關一役便已情根深種,後聽聞公主已有駙馬,隻得將這份仰慕之情深藏心底。然世事難料,驚聞駙馬幾日前不幸離世,他雖為駙馬和公主之情深緣淺惋惜不已,卻再難掩飾心中對榮昌公主的渴慕,故而唐突地千裏傳書求娶榮昌公主……


    前麵說得再如何真切,景元帝也未曾放下心防,可最後幾句卻讓他捉摸不透,因為西秦大帝說,他知曉在駙馬屍骨未寒之時貿然提起婚事,定會讓東興君臣反感動怒,但他擔心公主再嫁旁人,恐再錯失良緣,故請東興皇帝記下他的真誠之心,待榮昌公主走出喪夫之痛時,他會親往東興求親,無論多久,傾後位以待。


    景元帝無法判斷,西秦大帝的這些話裏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不由地想起這位西秦大帝的傳奇事跡――西秦的乾化皇帝,也就是大帝的父皇才智平庸,本不能被立為太子。然大帝自小在先祖隆德皇帝身邊長大,由隆德皇帝親自教授朝政治國種種,十歲被立皇儲之際,他的生父乾化皇帝才因此而成為西秦太子。太子之位因皇長孫而來,這在任何一朝都不曾有過。


    大帝十三歲時,隆德皇帝過世,乾化皇帝繼位,在位三年,突然暴斃,十六歲的大帝登上皇位,大刀闊斧改革弊製,手段狠辣,不僅讓朝廷積弱之勢扭轉,更與當時的敵國大興修好,再次聯手對抗突厥……其心胸、膽識與魄力讓一眾西秦和大興的朝臣望塵莫及,更遑論他的同齡之人。


    在他繼位近十年中,西秦一躍而成為中原第一強國,無論軍事或國力皆在大興之上,西秦百姓因此尊稱他為“大帝”,此等稱號,即便是景元帝也是不敢當的,可見他在西秦是何等地位。在此之前,因西秦大帝繼任皇位時不曾改元,而是延續了先帝乾化的年號,故當時之人稱他為“乾化幼帝”,如今,這個名號是再沒人敢提起了。


    這樣一個難以捉摸的曠世暴君,竟看上了他的女兒,寫出如此情真意切的信函傾後位以和親,他是該信還是不信?


    景元帝將信函看了許多遍,一直沒有出聲,聶子陵等西秦使者靜靜等待著答複。高賢等近侍不知信上內容,也忐忑地等著景元帝開口。


    “朕替婧公主謝過大帝美意,等駙馬的喪事一過,朕會修書一封,親派使者往西秦長安給大帝一個答複。”景元帝含笑,將信收了起來,沒有說拒絕,也沒答應。


    聶子陵心裏有點急,麵上卻不動聲色,躬身行禮道:“陛下,大帝的意思是想請陛下明白他的誠意,不著急要答複,請陛下不要誤會。但是,大帝命在下轉達他的心意,倘若榮昌公主再覓得佳婿,大帝願意相讓,真心祝福,但在此之前那位準駙馬需得過大帝這一關,若是文不成武不就才智平庸一事無成,根本配不上榮昌公主,大帝必定不允許。”


    聶子陵這話雖然說得不卑不亢,氣勢十足,但他心裏卻發虛,這些話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脅啊,說什麽願意相讓、真心祝福,要是真有這種人,一聽要過大帝這一關,他們還敢來麽?即便是來了,文成武就上如何能是大帝對手?到頭來還不是要落下才智平庸的名聲?更重要的是,東興皇帝如果敢把他的女兒嫁給旁人,那就是默認大帝比不過那人,便是不把西秦放在眼裏……


    好陰險的先禮後兵。聶子陵說話的時候是帶著笑的,完全是一字不漏地轉述他家主子的意思。


    聶子陵一說完,景元帝的臉色就變了,大興經曆過突厥之亂,兵力和國力都有所損耗,與強大的西秦一比,明顯處於劣勢,所以,西秦大帝敢這麽跟他說話,好像是在說,他的女兒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簡直欺人太甚!


    景元帝是老狐狸,他的怒意沒有表現在臉上,也不會對西秦使者發火,輕飄飄笑道:“大帝未免太自輕了,朕的榮昌公主頑劣不堪,自小被朕寵壞了,她的婚事從來都是她自己做主,即便身為父皇,朕也從不插手。朕從未覺得貴為公主就該嫁與九五之尊,皇後也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當得,畢竟是一國之母,不能兒戲。擇婿一事,朕隻問榮昌公主自己的意思,比如剛亡故的駙馬墨問,雖然口不能言,但朕的女兒喜歡,朕便允了他們的婚事。若大帝要與一個啞巴比文成武就才智出眾,恐怕整個西秦百姓都不會答應,大帝因此而自輕,豈非是朕的罪過?”


    聶子陵一頭冷汗,景元帝果然是隻老狐狸,他把問題拋給他的女兒榮昌公主,意思是隻要他的女兒喜歡,即便是阿貓阿狗他也肯讓她下嫁,而若他的女兒不喜歡,即便是西秦大帝親自來求娶,他也不會同意。難怪主子這麽心急,原來從榮昌公主到前老丈人個個都不好招惹,軟硬不吃,根本不把先禮後兵那一套放在眼裏。


    為今之計,隻能讓榮昌公主同意嫁與主子,兩國才可能和親成功,否則,隻能娶具屍體回去了。


    礙於榮昌公主的麵子,西秦在東興麵前處處受製,根本挽不回任何顏麵。聶子陵走後,景元帝去了司徒皇後的未央宮,將西秦大帝的信交予她看,司徒皇後看完,也很是奇怪,冷哼道:“西秦是仗著國力強大威逼大興?如果西秦對大興出兵,大興恐怕會難以招架,以和親不成的借口來發兵……給大興扣上一頂不尊重西秦大帝的帽子,也算是師出有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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