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永世的夫君和俘虜嗬……


    永生永世的事誰能預料,夫君也不過人倫,並非血親,最不可信的當屬“俘虜”。[txt全集下載]然而一提起這個詞,百裏婧先想到的居然是當初在突厥大營中,這個男人因了她而做了突厥人的俘虜――


    東興的大西北戰火彌漫風聲鶴唳,她曾在他的懷中念叨著他的真麵目有多可憎可惡,念叨著她興許永生難忘他的那雙眼睛。可笑,到頭來他竟是枕邊人。


    一旦將過往揭開,諸多疑惑也都隨之解開了,她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枕邊人,甚至懷疑那場突厥南下的侵擾是否也為西秦的手段。


    更為諷刺的是,她如今毫無立場,故國渺遠成了夢中光景,此身飄零中原,卻被告知她原該是西秦白家的女兒、晏氏的後人,而渭水之濱中原大地本該為她的故國。


    至此,突厥南下是誰人的計謀已不重要,誰曾為之付出慘痛代價亦不重要,甚至連邊境的戰火連綿、百姓的流離失所也再不重要,她曾保護的……是誰的國、誰的家?


    隻是高位者的權謀罷了,隻是肮髒的布局罷了,不會玩弄權術的人,通通成了棋子和犧牲品,她再不會做祭壇上任人宰割的牲畜或獻祭的貞潔女子,她再不會任人玩弄於股掌之中。


    背對著身後的男人,聽他的呼吸不輕不重地落在她的耳際,卻好像並沒有急迫等待她的答複。


    百裏婧緩緩轉過頭去,麵上已換了清淺笑意,她毫不躲閃地望進君執的眼裏,點頭道:“好,我嫁給你。”


    再不願意、再尋死覓活又能如何,她掙不脫他的牢籠,也一早不想再為此掙紮,她想不嫁便能不嫁?何況他們一早已是夫妻,這種問答本也毫無意義。


    君執等了許久,等到她答應,似乎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的手臂圈緊了她的腰身,寬大的手掌撫著她的小腹,摟著她晃了晃,任海棠花瓣落在他們的肩上、發上,掠過鼻尖、麵頰,全然溫柔愛意。


    可此番這位西秦暴君卻沒再繼續甜言蜜語,反而添了新的說辭,沉靜久久才道:“婧兒,你答應嫁給朕,朕很高興。有時朕希望你一輩子明明豔豔嬌嬌弱弱,呆在朕的懷中安安分分便罷了,風來雨來,朕為你擋。朕曾答應為你擋風遮雨,如今仍是答應你的。可是,婧兒,做朕的妻子、大秦的皇後,注定無法再繼續公主的稚嫩和頑劣……”


    “……她是一國之母,所要麵對的,是危機四伏的朝政後宮和整個大秦的百姓,朕雖答應護你們母子周全,卻不見得能時時守在你們身邊。到那時,你能獨當一麵嗎?也許不止一麵,是麵麵俱到,每一寸的差池都可能置你於死地……”


    君執的言辭中第一次摻雜了寵愛縱容之外的東西,今日他帶她走出守衛森嚴密不透風的清心殿,卻再不承諾能給她萬全的保護。


    一個人倘若不能保護好自己,哪怕是他十二個時辰陪在她的身邊,也難保她不會遭人暗算。


    可即便是這種危險處境,他仍不肯放她離開他身邊,她早已入局,不能逃脫,刀山火海他要拉她一起闖,風風雨雨要拉她一同經曆,他無法忍受她離開他身邊,要死也要一起死。<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他自私冷酷,從一而終,遇到他,是她的不幸。


    聽罷君執帶著威脅的言語,百裏婧並沒有翻臉指責他,反而勾起了唇角:“……我未必不能麵麵俱到。”


    君執挑眉,笑意深深,探身吻上她的眼睛,迫使她閉上眼,掩住了雙眸沉沉:“乖。”


    他居然讚揚了她的狂妄。


    百裏婧被他這番忽而溫柔忽而威脅忽而又寵溺的口吻弄得迷惑不已,無法再說得更清楚,她乖服在他的懷中。


    “朕原想今日便娶你,奈何你的身子還沒大好,故而封後大典推遲一月,定在四月初十,過兩日尚儀局來量身,若是到時候身子顯了,婚服也必得大一些……”


    “嗯。”


    “鳳冠霞帔之類,也不可太重,若是依照以往的皇後之製,怕是要壓斷你的脖子……”


    “嗯。”


    “不是想看馬球嗎?小心肝,朕為你賽一場……”


    “陛下有心了……”


    帝後二人的暗潮湧動貼近耳語在梵華等外人瞧來,不過是一場接一場的秀恩愛。


    帶著閑情雅致逛完了海棠園子賞完了花,君執又抱著他的妻回去,路途遙遠,以她如今的腳力走不了幾步。


    宮中的眼線雖多,可這皇宮之中到底是誰的地方,人人心知肚明,再加上幾道無法衝破的屏障,君執此刻尚有些有恃無恐,而方才說的風刀霜劍的確有嚇唬百裏婧的意思。


    路過禦花園,隔著澄澈的玉清池,遠遠瞧見長廊內有一道身影佇立,正對著清心殿,仿佛一有風吹草動,立刻便能拔劍而起。


    那麽遠的距離,也能瞧見他左邊衣袖空空,一身戎裝罩身,整個人挺拔而威嚴,任何人見之都要避讓三分。


    血緣親情的確奇妙,能讓人死心塌地的,為一個十八年來從未謀麵的人無怨無悔地守著。


    “呀,怪人還在那裏呢,他怎麽都不歇會兒?每一次我瞧見他的時候,他都站在清心殿外頭,好像怕人吃了大美人和娘娘似的。”梵華是個鬼靈精,又最沒眼力見,瞧見什麽便說什麽,半句話都藏不住。


    君執的性子雖冷硬,不至於生出心疼他三舅父和嶽父的意思,可他為他的妻考量,倒也時時存了些顧慮,見狀,便吩咐梵華道:“去告訴大元帥,娘娘讓他去休息休息,日子還長著,別一日耗盡了體力,能守一時不算什麽,守一輩子才是本事。”


    “哦,好!”梵華聽不太明白,但大美人的話好像很有道理,守一輩子才是本事,她也沒什麽可問的,便蹦蹦跳跳地往白嶽那邊轉述大美人的話了。


    見梵華跑遠,一直默不作聲的百裏婧方清清淡淡地笑了起來:“陛下如此會疼人,倒是從沒聽說過。從前隻道西秦大帝泯滅血緣親情,天地父母尚可對付,何況是舅父?”


    方才在海棠林中,君執對她道了往後的危險處境和風波詭譎,再不是一味縱容寵溺隨意承諾,百裏婧這會兒藏的心思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


    明明她要依靠這個男人活下去,學著他的種種手段,可為何忽然像是拉近了距離,她在他的麵前還剩下什麽?從內到外,被剝得一絲不剩。方才那最後一句問簡直大逆不道,她竟不管不顧說出了口?天地君親師,他不止是她的夫君,也是西秦的皇帝,他該永遠淩駕她之上。


    果然,百裏婧這一聲問罷,一旁的袁出忍不住了,他從未對這位榮昌公主有一絲好感。從她嫁入東興左相府,到他袁出金蠶脫殼換了身份,心中無一刻不想著將她驅離大帝身旁,偏偏大帝被她迷惑,一步步淪為她掌中俘虜。


    然而,君執卻沒生氣,他的那雙狹長黑眸沉沉地盯著他的妻,仿佛默認了她的說辭,甚至還諄諄善誘道:“什麽時候你也做到了朕這般,陰險狠毒不計後果,那時你便能明白朕的心思。不過,天地父母算得了什麽,小心肝,朕最愛你,你是知道的。”


    他低頭的時候順便吻了她的唇,動靜很大,聽得人麵紅心跳,大帝從不遮掩同他的愛意。


    見君執絲毫不惱,反而還以此為榮像是接受了她的誇讚,百裏婧微微蹙起眉頭,她如今的確還稚嫩,對付不了皮糙肉厚的西秦大帝。


    方才瞧見袁出按住了腰間的佩劍,麵色十分難看,百裏婧也不跟他主子計較了,而是轉頭盯著袁出的臉,似笑非笑道:“雖說大秦廣袤,占據著九州一半的州郡,長安也算是地靈人傑,可陛下身邊的侍衛倒是千人一麵,譬如這位統領,瞧著如此麵熟,竟像是在哪裏見過似的。我從不知道,此地到處是熟人。”


    君執瞥了袁出一眼,哈哈笑著咬她的耳朵:“小心肝,你今日是存心找茬,袁統領的相貌在禦前侍衛中雖不算出眾,卻也稱得上英俊,不過可惜了,小心肝你見過了朕,自此天下間無人不是朕的陪襯。袁統領他們是你的熟人,而朕是你的人……”


    最後幾個字低下去,低到隨著他空闊遼遠的聲音一直鑽入百裏婧的耳裏。他真是放肆且不要臉。


    帝後的對話何解,袁出心知肚明,方才的那些不滿瞬間被擊碎,也徹底安靜了下來,訕訕地低頭退到一旁去。


    哪怕他再有成見,可眼前這位皇後娘娘卻早非當初東興的榮昌公主,跟她計較有什麽用?


    連陛下也不敢拿話去堵的女人,連陛下也要將她抱在懷裏,哄著摟著心肝肉般叫著的女人,加上她如今有了身孕,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他一個小小的禦前侍衛統領,連同她說話的資格都沒有,還妄圖去指責她什麽?


    指責她欺辱了他們的陛下?他簡直不自量力。東興左相府中的小廝遠山,早已死在了護城河畔的箭陣之下,又或是從未存在過……


    等帝後入了清心殿,四周的防衛也如往常一般森嚴戒備,一隻蒼蠅也不曾放入,那些眼線眼睜睜瞧著帝後出入卻束手無策,被吊得進退失據。


    依照往日慣例,北郡藥王按時來替百裏婧診治。


    號完脈,北郡藥王問百裏婧道:“今日還有作嘔的跡象?”


    一旁的宮女答:“次數少了些,可娘娘胃口不好,吃不下,也就吐不出什麽。”


    君執眉頭一蹙:“南邊來的禦廚也做不出可口的膳食?要他們何用?”轉而俯身問百裏婧,換了溫和口吻:“糖水青梅近來也不愛吃了,想吃什麽?”


    百裏婧靠在床榻上,想了想,直視著君執的眼睛,道:“什麽都可以?我想吃醬肘子、糖醋排骨、紅燒鴨掌……”


    “這……”宮女驚呆了,“娘娘您不能吃這些……”


    “我想吃。”百裏婧還是盯著君執,也隻和他說話。


    方才在海棠林中那副狂妄咄咄逼人的神色消失不見,身子的不適讓她性子變化無常,她總是在考驗君執的底線,看他會在何時生氣。


    在場的這些人裏頭,也獨君執一人明白她點的這些是東興盛京碧波閣的招牌菜,她去吃過多少回他不清楚,可她想吃,定是真的。


    也曾這樣央求過司徒赫同韓曄吧,用這種小女孩的眼神和口氣?


    若是司徒赫,她要什麽定是給什麽,要一塊醬肘子,司徒赫會端上一盆,若是韓曄……


    “好。”


    眾人驚悚地聽到大帝答應了,更驚悚的是大帝接下來的話:“吩咐那幾個南邊來的禦廚去做,醬肘子,糖醋排骨,紅燒鴨掌……做好了,先拿來朕嚐嚐。”


    “陛下您不能……”宮女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又噎了下去。


    大帝伸手在皇後的臉頰上摩挲,湊近了她的雙眸,哄孩子似的道:“隻準嚐嚐味道,不準吞下去。恩?”


    這副寵愛的姿態,仿佛隻要娘娘一求,天下大帝都會給,何況隻是幾道菜?九五之尊成了試菜的,誰有如此大的顏麵?


    百裏婧笑開:“好,不吞下去。”


    總算博得美人一笑,眾人都鬆了口氣。這時,有宮人進來,道:“娘娘,湯來了。”


    “端過來。”百裏婧朝簾外看去,下令道,隨後看向君執:“陛下,我讓禦膳房做的湯好了,趁熱喝吧。”


    正說著,宮女已端著托盤入了簾幔,百裏婧親手接了過來,舀了一勺送到君執唇邊。


    北郡藥王並沒有離開,仍舊立在一旁,他從來默不作聲,有時旁人已忘了他的存在。


    此時,北郡藥王望了一眼那肉湯,與君執的視線正好對上,君執很快移開目光,隻勾起唇角望著他的妻,一手接過百裏婧手中的湯勺,一手捏住了她的手,笑道:“小心肝,手才好了些,別拿東西。你有心了,朕自己喝。”


    說著,當真就著那碗湯喝了起來,津津有味,十分可口,很快一碗湯喝了一大半。


    北郡藥王沒有阻止他。


    梵華原是替大帝當傳話筒去了,因此被帝後甩開,這會兒追著肉香一路小跑過來。


    原以為又能大飽口福,怎料竟目睹肉湯被大美人一口口而盡,居然還是一口口!


    梵華的喉嚨咕咚一下,不自禁吞咽了好幾次,舌頭也不自覺麻了,上麵全是肉湯的香味。


    大美人不是說了以後肉湯都給她喝嗎?怎麽這會兒當著娘娘的麵自己卻喝了呀?大美人果然是發現肉湯好喝了吧,她以後都沒有肉湯喝了嗎?


    梵華眼巴巴地瞧著,苦得抓心撓肝的,糾結地掐住了身後一人的胳膊。


    桂九站在梵華身後,卻是感覺不著胳膊的疼,眉頭蹙死,那位皇後娘娘是失憶了還是故意為之,她難道不知曉大帝沾了葷腥等於喝了毒藥嗎?何況四月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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