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做皇帝也好,做主子也好,遇上個沒眼力見的蠢奴才,還自以為辦事利索討了主子歡心,真真坑死人不償命。[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


    大帝為發泄怒氣逞一時口舌暢快,理直氣壯意氣風發說要納妃,本也是隨口說說,可君無戲言,誰敢不從?


    並非人人都有桂九般的膽識和見識,聖旨一下,自然忙不迭地去辦了。最最沒料想到的便是薄延,他怎的偏偏就入宮來了!若是能延誤些許,他也不至於落得如今“對簿公堂”的窘境。


    平日裏一個個忠君不二,今日倒是奇了,薄家祖孫二人變著法子坑他!若非薄閣老口不擇言,提及北郡府那人,他們夫妻二人何至於起了嫌隙?!


    好一個薄延!好一個薄家!


    四周死寂,無人敢出聲,君執呼吸凝滯,連他的妻也不敢去瞧,忽聽得一聲驚呼,薄延家的貓崽子還嫌不夠亂似的叫道:“哇!大美人你要納妃?你娶了娘娘,還要娶別人啊?你還要娶幾個人啊?哦,我想起來了,老薄薄說他隻有我一個童養媳,皇帝才有後宮三千呢!大美人你好厲害啊!要養三千個女人,好費糧食的!”


    桂九唇角抽搐,這種節骨眼上,也就九命貓敢不知死活地咋呼,無異於火上澆油。


    “……”君執的老臉都被九命貓問紅了,抱著他的妻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罰她也不是,還不能眼神遊離躲躲藏藏,這不是他的性子,也絕不能用在這時候,才要和解又鬧出事來。


    因而,他努力維持平靜若無其事地低頭望著他的妻,發覺他的妻正直勾勾地盯著他。


    君執頭皮一陣發麻,細細想來,這種情形倒也熟悉。從前他做駙馬時,她疑他在外胡來,與人勾三搭四,便假意說要為他納妾,那手段險些要擰斷他的脖子,害得他費了多少心力掩飾。待逼得他急了,她臉上得意的小模樣,恨得他牙癢癢,還得發誓絕無二心。


    再生氣再惱恨,還是覺得那時候好,起碼,那時她心裏有他,他可任意妄為,隻要不失分寸,怎麽胡來她也不會生氣。


    如今,他的妻不說話不生氣,比從前穩重平靜了許多,可越是這副模樣,越讓他心裏沒底。


    那闖了大禍的小太監見周圍安靜,梵華咋咋呼呼,大帝久不言語,總算察覺出了幾分不對勁。


    他小心翼翼地抬頭瞄了瞄,見帝後默默對視,大帝麵色青白,娘娘似有不悅,那小太監想起什麽來,忙哆嗦著身子補救道:“啟……啟稟陛下,是奴才嘴拙沒說清楚,薄相說,承親王納妃,雖要聽太後懿旨,可最後還得陛下您做主,皇後娘娘玉體安康,也能為陛下分憂,薄相正在轉經台候旨呢。(.無彈窗廣告)”


    好家夥,桂九暗笑,薄相老狐狸啊老狐狸,從不會給自己找事兒。


    那小太監說完這番話汗流如雨,心裏更是滴血,他見著薄相後將大帝的旨意一說,薄相沉吟道,聖意難測,若是大帝不悅,便立刻改口再說,尚有回旋餘地,若是那位皇後娘娘在側,更要改口再說。如今看來,薄相真乃神人也!


    君執心裏大大鬆了口氣,有人給了台階下,給他圓了天大的謊,薄延到底是薄延,跟了他這些年,總能解他煩憂,否則他今日非剝了九命貓的皮不可!


    麵子上過得去了,君執自然還要發作,又看了他的妻一眼,寒波生煙般的眸子轉而盯著那個瑟瑟發抖的小太監,道:“笨嘴拙舌的奴才,話不說明白了,要你何用?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拖下去杖責四十!”


    “……謝主隆恩!”那小太監也可憐,比起項上人頭,杖責已是輕罰,可他欲哭無淚,為主子背黑鍋本就是奴才的本分,好歹保住了一條性命,再抖如篩糠仍要拜謝聖上。


    麵子裏子都舒坦了的大帝,還要裝模作樣地安撫懷中的皇後和他的孩兒,他毫不避嫌地低頭吻上皇後的臉,放柔了聲音道:“皇後別誤會,是奴才連話都說不好,朕為人兄長,自然要為弟納妃。薄延那廝說的對,待皇後身子大好了,倒是可以和朕一起想想,該為承親王配哪家的千金為妃才最合適……”


    曆經白太後的大鬧、小太監的背黑鍋、梵華的咋咋呼呼,一直不曾吐露半個字的皇後娘娘唇角微微揚起,眼神也似乎含了笑,忽然伸手撫上大帝的臉,用指尖擦去他額角滲出的絲絲冷汗,總算開了金口:“陛下,算了,何苦與奴才計較?天熱了些,陛下抱不動便放我下來吧。”


    所有人的委曲求全竭力挽回,抵不過皇後輕飄飄的一句話,大帝微微擰著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趁機偏頭去吻皇後撫著他臉側的手掌心,半是哄半是誇道:“小心肝你心腸真好,朕娶了你,是朕幾百年修來的福分,朕不累,朕不放,朕就愛抱著你走。”


    他唇邊的笑勾魂攝魄無限風情,哪裏還像那不可一世殺人如麻的暴君,已是不知誰在勾著誰。


    隨後,大帝在皇後的笑容裏睨著那個跪地發抖的小太監:“都起來吧,既然皇後求情,朕便饒你這一回。”


    那小太監死裏逃生又免了杖責,激動得淚流滿麵,忙不迭磕頭道:“奴才謝主隆恩!陛下萬歲萬萬歲!”待想起誰的麵子最大,忙又補充:“奴才謝皇後娘娘恩典!娘娘福壽康寧!謝皇後娘娘!”


    大帝心情舒暢,腳下生風,懷中抱著一人走得穩穩當當,再不理會旁人,隻攜著他的妻去往轉經台。


    梵華沒轉過彎來,拽著起身的桂九道:“咦,阿九,大美人和娘娘吵架吵完了?好沒意思,我要是娘娘,不給一桌子好吃好喝的,絕不原諒大美人!”


    嘖嘖,薄相家的九命貓也就這點出息了,桂九回頭看她,想起大帝說過的九命貓的身世,遂使壞地慫恿道:“小貓啊,你沒聽見陛下說薄相就在前頭嗎?今兒陛下心情好,保不準許了薄相帶你出宮去吃好吃的,還不跟上去?”


    “哇,還是阿九你對我好啊!”梵華兩眼放光,緊追帝後二人不舍,途中被大美人的各種花言巧語甜蜜情話聽得癡笑――


    大美人抵著娘娘的耳邊一本正經道:“小心肝,朕方才去見了佛祖,佛祖問朕,你的心肝和骨肉哪兒去了,怎的帶著副空架子來拜我?”


    娘娘一瞬不瞬地瞅著他。


    大美人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還自顧自道:“嗯,朕聽罷佛祖的話,低頭一瞧,不得了,朕果真隻剩副空架子,輕飄飄的無著落,朕的心肝和骨肉呢?怎的都不見了?在哪兒弄丟了?朕怕得要命,忙回頭來找,一直找,一直找,方才總算找著了……抱在懷裏,不敢再撒手……”


    西秦大帝的情話功底又精進了,他想要哄的人,恐怕沒有哄不好的,在百裏婧注視著他時,他又抱她近了些,後怕道:“丟了朕的心肝,拆了朕的骨肉,連佛祖都看不下去了,婧兒,答應朕,好好在朕心口住著,別亂跑。朕的後宮永不會有雨露均灑,朕的雨露隻給你,都給你……”


    本是正經地表白,最後那句壓得極低,暖熱的氣息一直鑽到百裏婧的耳蝸裏,忽然便想起無數意亂情迷的時候,西秦大帝的臉皮永遠比長安城牆還要厚。


    百裏婧癢得縮了縮脖子,再對上他的眼神時,她已卸下了許多防備,身子不再似先前那般僵硬,她眸中含笑,收下西秦大帝的愛意和承諾,摟著他的脖子反問:“佛祖也管卿卿我我?”


    君執最怕她不說話,不回應,但凡有句問,也好過他一人唱獨角戲,他低頭吻她的唇,笑容綻開:“小心肝,抬頭瞧瞧,佛祖正坐在須彌台上看戲,看咱們卿卿我我……”


    百裏婧轉頭看去,第一次目睹西秦皇宮中的轉經台,她本是無心一望,卻被其雄偉壯觀驚住――


    轉經台上設九九八十一道高大轉經筒,以純金打造,高一丈有餘,每一道皆似屏障,若想轉動它們,恐怕非常人可為。然而她分明瞧見每一道轉經筒上都已有了深深的磨痕,必是有人日日來此轉經祈福。


    離這些轉經筒不遠處修起了一座佛殿,果真有佛祖高坐須彌台上,佛祖的樣貌形製與江南有所不同。


    這時,一道天青色的修長身影自佛殿內走出,氣定神閑地對帝後二人行禮道:“微臣薄延拜見陛下、皇後娘娘。”


    見了那人,梵華蹦蹦跳跳的過去,喜滋滋打招呼道:“嘿!老薄薄!你果然來了啊!”


    大秦丞相薄延芝蘭玉樹,氣質溫潤如上好青瓷,竟也有求神拜佛的時候,西秦大帝最見不得他溫潤如玉的低調模樣,卻又念著薄延方才化解了他的一場尷尬,便笑道:“薄相快請起,朕不過是帶皇後散散心拜拜佛遂些心願,薄相方才可是在求姻緣?聽說丞相府略有餘糧,朕倒是思忖著賞賜薄相幾個女人,想必丞相府養得起吧?”


    薄延是靶子,隨時被主子插上幾刀也無妨,連被插刀的緣由也許都找不著,隻能甘之如飴地應了。


    “微臣……”薄延還沒謝恩,甚至來不及起身,一旁的梵華猝不及防朝他撲了過去,一手勾著薄延的脖子,一手急急捂住了薄延的嘴,焦急道:“大美人,不行!不行!不行!別說多幾個女人的嘴,就是再多半張嘴都不夠吃了!薄薄家現在還有餘糧,是因為我不在家啊!我絕對不要答應!除非那些女人不用吃口糧,隻喝水就能飽!”


    梵華猛地撲過去的衝擊力太大,毫無防備的薄延被撞倒在地,若非他一隻手撐住,五官都險些磨平了。


    梵華大喇喇伏在薄延背上,手指將將摳住了他的鼻孔,她自個兒半分未察覺,隻一心惦記著口糧別被人搶了。


    溫潤如玉的大秦丞相也有如此狼狽的時候,正中小肚雞腸的大帝下懷,尤其是見懷中他的妻也撲哧笑出聲時,大帝的怒氣煙消雲散,瞬間心情大好,朗朗笑道:“好!朕看在九命貓吃不飽的份上,暫時也不給薄相甜頭了,薄相快起來吧,堂堂大秦丞相成何體統啊?”


    轉而對懷中人道:“小心肝,咱們入殿拜佛去。”


    “陛下放我下來吧,佛祖麵前太不像話。”百裏婧笑。


    大帝自然聽話,小心翼翼地將他的心肝同骨肉放下,一隻手還掌著她的腰,是一步也不敢放她一人獨行了。


    因有薄相在前,欽天監監正阮崇明等人倒無人在意了,這會兒見大帝同皇後入了佛殿,阮崇明方開口道:“陛下,西域白馬寺為謝陛下心念天下百姓、維係蒼生福祉之恩,特進獻白馬寺聖物佛牙舍利,這一位,便是護送佛牙舍利入宮的僧人釋梵音。”


    阮崇明話音剛落,他身側那位靜默而立的僧人上前半步,微微傾身雙手合十道:“小僧釋梵音,奉白馬寺住持之命護送佛牙舍利入宮,請陛下同皇後娘娘過目。”


    說著,釋梵音後退半步,讓開了一條通道,眾人才得以窺見金身佛像的須彌座上放置了一個用明黃錦緞掩住的東西。


    可是,百裏婧的視線卻膠著在這個叫釋梵音的僧人臉上,他的皮膚很白,白得像完全失去血色,他有僧人一貫的沉靜,卻又有一種不同於普通僧人的沉穩。


    他似乎能察覺到百裏婧正在瞧著他,眼神淡淡滑過,有一絲不著痕跡的慌。


    “陛下,請過目。”阮崇明上前一步,恭敬地揭開了那層明黃錦緞,隻見純金打造的蓮花底托上放置著一個沉香木匣,木匣打開,內有一顆寸半長的佛牙,淡金色,發著瑩瑩澄澈光芒。


    “佛陀圓寂時,雖留下舍利眾多,可世上僅有兩顆佛牙,乃我釋家至高聖物,相傳另一顆藏於江南法華寺地宮,而這顆佛牙供奉於白馬寺佛骨塔。陛下可齋戒淨手取之,方可見舍利,須得以十三級佛塔、金棺銀槨入葬,七寶俱全,供養俱足,方可如願。”那釋梵音道。


    薄延遭梵華那般折騰,整理好儀容,這才重新入了佛殿,梵華拽著他的手不放,笑嘻嘻地湊上去,問道:“咦,什麽好東西啊?”


    才問出口,梵華的笑聲忽然止住,似有所感般朝釋梵音看去,一對上釋梵音的眼神,她的心口驀地一刺,有一股力量將她深深紮進久遠的記憶之中――


    是的,隻消看上一眼,便會知道,你和我是同一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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