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司徒赫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愣。[].訪問:.。


    如此大事不能兒戲,既然自司徒赫口中說出,如若是假,便為欺君之罪。


    景元帝一時竟不能言語,殿內靜默無聲。


    唯太子百裏禦不動聲‘色’笑開,率先接受了司徒赫的推辭,順水推舟道:“素來聽聞赫表兄不近‘女’‘色’,原來竟是因了這個原委。方才赫表兄所言的相好之人,莫非我也認識?”


    眾人被百裏禦所言吸引過去,皆是存了一探究竟的心思,誓要司徒赫解釋得清清楚楚。


    司徒赫於是點頭:“正是太子殿下所想之人。他乃一介庶民,罪臣之子,上不得台麵,微臣自當恪守方寸,即便終身不娶,亦不會折損皇家顏麵。”


    “這……”季淑妃還不甚明了,與眾人麵麵相覷。


    太子卻已笑對景元帝解釋道:“從前的掌儀司司正,父皇應認識的。”


    罪臣黎德庸之子,黎家滿‘門’抄斬的漏網之魚,被拿±∵wán±∵書±∵ロ巴,m.到台麵上來說,著實有損皇家顏麵。


    司徒赫無意搬出黎戍,可若想讓陛下信服,必得是非曲折詳盡,唯一可信之人隻有黎戍,他不需費盡口舌,亦能自證隱疾。


    可太子百裏禦這番提醒卻不知是何用意,即便百裏禦為司徒皇後親出,也再不可能如親兄弟般可信,司徒赫隻得再解釋:“得虧太子殿下明察秋毫,賞罰分明,才能保黎戍一條‘性’命。他本是無用之人,又出身微賤,著實令臣羞愧。”


    太子仍溫雅端方,頗有袒護之意:“他雖無用,赫表兄喜歡,我也不好再橫加阻撓,父皇您說呢?”


    “愛妃……”景元帝近來越發糊塗了,總以為近旁坐的是黎貴妃同司徒皇後,提起黎戍,他竟轉臉朝右側望去,待望見季淑妃的生疏麵孔,這才回過神來。


    相伴二十餘載,人心果然是‘肉’長的。巧言令‘色’的罪妃也好,不卑不亢的皇後也罷,他的心雖有偏頗,卻不可能無動於衷。


    見司徒赫堅持,景元帝歎息:“赫兒,你父母都已不在人世,也是個可憐的孩子,此番你有此隱疾,可曾與你伯父言明啊?”


    司徒赫再拜倒,以頭點地,道:“微臣自當與伯父細說究竟,請陛下成全司徒赫之心。”


    景元帝素來開明,無奈道:“罷了,罷了,此事壓下,暫且不提,待與你伯父商量後再行定奪。即便你有此隱疾,可司徒家隻有你一支獨苗,若不留下子嗣,你讓朕如何安心?”


    “謝陛下隆恩!”司徒赫拜謝道。


    一場端陽夜宴,掀起一番‘波’折,眾人再無心論婚嫁之事,宴席散後,司徒赫乘馬車出宮。


    席上多飲了幾杯,酒入愁腸,昏昏‘欲’醉。


    途經長興街,碧‘波’閣燈火輝煌,呼朋引伴之聲不絕,三月國喪已過,夜市繁華依舊。


    馬車在長興街東側的戲樓子前停下,有小廝立刻來迎:“司徒將軍今日怎麽有雅興來此?”


    司徒赫的親衛隊長周成一把將小廝推開:“少廢話,叫人去!”


    趙拓已將司徒赫從馬車內攙扶下來,與周成‘交’換了個眼‘色’,歎息道:“我就說今日入宮赴宴準要醉,沒錯吧?”


    “少給老子貧!你倒是勸住了啊?將軍能聽你的?”周成瞪他一眼,粗聲粗氣毫不客氣。


    “將軍醉我能猜著,可這醉了要往戲樓子跑,我也是……”


    “來了,來了!幾位軍爺!黎老板來了!”


    趙拓正說著,那小廝顛顛地拽著黎戍小跑了出來。(.$>>>棉、花‘糖’小‘說’)


    端陽佳節,來聽戲的不少,黎戍才唱完最後一折戲,臉上的粉彩胭脂還沒來得及抹掉,眯著眼瞅了瞅這‘亂’糟糟的情形,怪道:“咦,這是什麽妖風把赫將軍給吹來了?”


    司徒赫一聽他的聲音,竟睜開了眼,手臂朝黎戍伸出去,腳下的步子也邁開了,往前走了兩步,忽然朝黎戍栽去。


    “……”黎戍張臂一接,扶卻沒扶住,還是周成和趙拓手快,從背後給攙住了。


    “我的爺,這栽下去鼻子都要撞平咯!”黎戍抹了把汗,“怎麽回事啊這是?”


    周成如實說了:“將軍指明了要來戲樓子過夜,不回元帥府。”


    “黎……戍……”司徒赫喃喃了一句,在場的都聽清了。


    黎戍齜牙咧嘴沒辦法:“行,行,抬進去,抬進去吧!地方小,委屈赫將軍在此過夜了!”


    黎家被抄以後,黎家兄妹雖無依無靠,受盡冷眼,可好歹有司徒赫照拂,外加黎戍平日裏積的德,日子倒也能過。


    這本屬黎家的戲台子被抄以後,由司徒赫買下,登台唱戲成了黎家兄妹安身立命的根本。


    司徒赫被抬進黎戍屋裏,霸占了他一整張榻,周成、趙拓待要打水為他擦洗換衣,隻聽他們將軍魔怔了,道:“你們出去……黎戍……留下……”


    黎戍見了鬼似的齜牙:“赫將軍,你這是讓小的為難啊!奴家清清白白的身子,這可……”


    周成、趙拓聽完黎戍的胡言‘亂’語,咳嗽了兩聲,還是聽命退了出去,順便帶上‘門’。


    黎戍頂著一臉的粉彩胭脂站在榻旁望著司徒赫,十分通透地問道:“我說赫將軍,你這回是喝的什麽滋味兒的酒啊?我想想,端陽節的好日子,宮裏的雄黃酒可是一絕啊!”


    最好的酒當屬往年北郡府進貢的“忘憂醉”,如今北郡府已成叛臣自立為王,黎戍也不敢再提。


    “陛下要給我指婚……”司徒赫閉著眼,平躺在榻上,半邊臉上長長的刀疤遮不住他的俊朗英武。


    “哦,指的誰?”黎戍一點不意外,才問完,卻聽司徒赫自言自語道,“我說我有斷袖之癖,此生不會娶妻生子……”


    “這……”黎戍目瞪口呆。


    “我說相好之人是你……”


    “嘿,司徒赫,你這就……”黎戍指著他要發作,卻瞧見司徒赫睜開了眼,呆呆望著‘床’頂,鳳目似清醒又似‘迷’醉:“……其實我想去法華寺看看婧小白,又怕她生氣,她一定會氣我終身不娶……可是,黎戍,我擔心她在天上瞧著我難受,又擔心地下太冷太黑她難受……”


    司徒赫隻是平靜地說話,臉上無悲無喜,連一滴淚也再流不出。


    反是黎戍越聽越覺悲慟,眼眶不由地一熱,連拿他出來當箭靶子的事也不好再追究,隻歎息道:“哦,你司徒赫情深意重,為了自己心安,丟我出來讓人指指點點。我說赫將軍,這過夜費你可得付清了,不然就給大爺滾下榻來!”


    司徒赫說完憋了許久的心裏話,也不指望黎戍能出言安慰,翻身醉過去,耳邊再多聒噪皆已聽不見。


    “大哥,聽說赫將軍來了?”


    這時,黎狸自外間推‘門’進來,擦了擦手上的水漬往裏走,輕聲道,“我熬好了羹湯,讓赫將軍喝些解解酒罷?”


    看到黎狸臉上不加掩飾的匆忙和著慌,黎戍的眉頭蹙起,覺得大事不妙,司徒赫要瘋魔,恐怕跟著瘋的不止一人。


    他不肯讓黎狸接近司徒赫,一邊將黎狸推出去,一邊轉身關上‘門’。


    “大哥……”黎狸越過他的肩膀往裏瞧,‘門’沒留縫,瞧不清什麽。


    “小狐狸,今日有媒婆來給你說親,城東不錯的一個商賈之家的公子。自打大興商賈被陛下器重以來,這日子是越來越好了。大哥打聽過了,那家的公子也是個良人,為人極其穩重知禮,你嫁過去想必不會太委屈。”黎戍直言道。


    頂著罪臣之‘女’的名號,在這戲樓子度日終究不是辦法,黎戍名聲早已不清白,一生虛度也無礙,可黎狸尚在大好年華,求親之人絡繹,還有往好了活的盼頭。


    可黎狸執‘迷’不悟,雙手握著‘胸’前垂下的長命鎖,低頭囁喏應道:“大哥,你明明知道……我不想嫁人。”


    黎戍這才注意到黎狸換了身衣裳,緋紅的顏‘色’,她在戲樓子這些時日甚少再穿,一瞬間有些怒其不爭,黎戍捏著她手臂的衣料道:“別再穿紅衣裳!別再像婧小白!小狐狸,你怎麽就不肯聽大哥的勸呢?”


    “我隻是……想照顧他,我隻是想讓他高興……如果我能更像婧公主,他也許就……”黎狸淚眼朦朧。


    想起司徒赫方才的決心,黎戍更是往狠了說:“大哥知道你的心思,你不是不想嫁人,是不想嫁給別人!一個一個都倔得很!可是小狐狸,大哥和他二十年的‘交’情,他心裏想什麽大哥能不知道?”


    無視黎狸的淒然,黎戍繼續剝皮拆骨:“如今在那個強驢眼中,生是虛妄,蒼生近,婧小白遠。若是婧小白活著,你大可以像她,他興許會覺得可愛,隻做個玩笑般看你。可婧小白已經死了,你越像她,他越不會愛,越是覺得你麵目可憎!可你若是沒有一絲像婧小白,他豈非更不會愛?小狐狸,他即便是公告天下與大哥這等齷齪之人相伴一生,也絕不會看上你!”


    黎狸雙手捂住了眼睛,淚從指縫間漏出,嗚咽道:“婧公主不在了,我知道,大哥,我並沒有想要越過什麽位分,我什麽名分也不要,我隻想照顧他……”


    既然不能嫁與心中的良人,那便不嫁了。曾見過那樣英‘挺’俊朗的年輕將軍,這世上還有何人能入眼?


    黎戍搖頭,不給她希望:“哪怕是奴仆,司徒赫也不會要。”


    黎狸渾身顫抖,被黎戍摟入懷中時,她‘抽’噎著哭道:“大哥,我這一生已沒了指望了……”


    世間多少癡兒‘女’,裏頭一個,外間一個。黎戍抬頭望著天上瘦削的月,無聲地拍了拍黎狸的腦袋。


    ……


    經由北晉君臣勵‘精’圖治勤政為民,自北晉立國後,頒下聖旨,北郡三州同陳州和濟水以北的豫州屬地皆免賦稅兩年。


    百姓本是朝政局外之人,可若國策對其有利,能免其疾苦掙紮,他們對北晉一朝的擁戴可想而知。立國不過半載,竟屢屢出現濟水以南的百姓偷渡過河,要來晉國謀求生路。


    北晉天啟元年,十月,由昔日北郡府改名的“燕京”已入冬,鴻雁早已南歸,站在城樓之上隻能望見蕭索的北境風光。


    北郡府舊部皆知,從前孝敏皇太後最愛立於城樓向南望去,其後是聖德高祖皇帝,如今換做了大晉皇帝陛下。


    “陛下,祭祀之禮法華寺已準備妥當,玄明法師來詢問陛下何時移步?”


    一道問聲打斷了大晉皇帝的神思,回頭看去,一張清俊漠然的臉無一絲笑意,星眸冷冷掃過躬身的韓文。


    用得最順手的近衛,哪怕瞧著如同眼中釘‘肉’中刺,大晉皇帝仍未舍棄,與鹿台山守陵人桑頡類似,大晉朝社稷可以沒有他們,但他們的存在本身便是一重祭奠。


    “走吧。”韓曄轉身,緩步往城樓下邁去。


    “是!”韓文與韓武默不作聲地跟上。


    大晉立國近半載,陛下每日隻勤勉治國,批閱奏章至深夜,甚少有休息之時。自登基日那個‘女’人被殺,韓北被遣往苦寒邊境之地,再無人敢往陛下身邊送‘女’人。


    陛下又無母親,高祖皇帝的幾位妃子身份低賤,唯有遵命苟活的份,何人敢將納妃立後的良言進到陛下耳中?是以,他們的大晉皇帝越發清冷孤傲不苟言笑。


    十月初一,本是燒香拜佛的好日子,素來勤勉隱忍的陛下竟要去法華寺設祭。


    祭台不大,並不勞師動眾,除卻幾個親信,一幹人等皆守在寺外。


    與盛京禮佛之盛不同,燕京的法華寺雖年歲久矣,香火卻並不旺盛,幾近荒廢。寺中石質佛塔高聳,塔尖盤旋著數隻禿鷲,‘陰’鷙的眸掃過地上眾人,絲毫未有散去之意。


    佛塔底層漆黑的兩扇大‘門’常年緊閉,說不出的荒涼‘陰’森,這會兒大‘門’打開,內裏一片漆黑,越發令人心顫。


    大晉皇帝心中無畏,邁步入了地宮之‘門’,韓文韓武、桑頡一幹親信跟上。


    孑然一身六親皆絕何解,坐上高位之前,韓曄已悉數知曉。


    景元七年,十歲幼弟韓離病重,因大西北苦寒,缺一味‘藥’材,遣人回南國求‘藥’卻不得,高位上的東興帝後誓要將韓家趕盡殺絕,任十歲孩童病痛而亡。


    痛失稚子,母親玥長公主自此纏綿病榻,隱有瘋魔之症,景元十年秋,自高高的城樓一躍而下,筋骨盡斷,勉強吊著一口氣,始終不肯咽下。景元十一年,遵其遺囑將其抬入法華寺地宮,若不見司徒珊同百裏堯殞命,絕不肯入‘陰’曹輪回。


    與盛京少‘女’心中明媚溫暖的法華寺和趣味多多的結緣豆不同,北郡府之法華寺是世上最‘陰’森可怖之地,結緣豆是他心底最惡心的味道。


    地宮之下,守著奄奄一息的母親七日七夜,隻以結緣豆充饑,從此後,食不知味,再無畏怖,走出法華寺地宮時,仿佛已換了魂魄。


    同年奉詔入盛京為質子,上鹿台山設局謀劃,景元十七年冬月,痛失一生所愛。


    越入內,雖‘逼’仄卻有光亮,玄明法師等在盡頭,雙手合十對韓曄行禮:“吾皇萬歲。”


    祭壇上所擺放的,無一不是遺物。童稚之子陳舊開裂的皮製蹴鞠、二十年前盛京皇廷工藝的釵環、韓家家主此前最愛的一隻玲瓏杯盞,還有一件大紅嫁衣,剪裁同刺繡皆拙劣,顯然並非出自技藝熟練的繡娘之手。


    韓曄卻獨獨上前撫過那件大紅嫁衣,一針一線粗糙卻用了心思,可惜鴛鴦被人從中劈作兩半,無人肯再縫合。


    十月初一,是丫丫的生辰,如今也隻做了冥誕,他帶回了她的數件遺物,卻帶不回她。


    嫁衣、小黑、辟邪木佛珠,還有他……


    他亦是她的遺物。


    遺落人間,踽踽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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