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媽媽那低語般的罵聲不絕於耳,可是阿布哪有閑情去計較這些?早就藏於紫竹雅間隔板上的阿布,此時正全身心地靜靜地趴著,耐心等待夜幕的降臨。阿布的猜想沒錯,這座棲鳳樓的前樓及後院的建築結構是一樣的,它們的設計都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當初建造這座樓的是一位妙手空空的神偷,因為害怕失主找上門來,所以每間房都做了這樣的隔間。後來發生戰亂,他變賣了家產,搬到了自以為比較安逸的城市裏去,不過因為贓物的流轉,最終那些失主還是找到了他,將他送進了監獄。


    於是這棲鳳樓就變成了無主之地,空置了許久,現在的老板是從葉城守將領那裏將它購買回來的,本以為在這,能挖到些值錢的寶貝,不料將這裏的地板翻了個底朝天,依然一無所獲,老板一怒之下便開了這家青樓,誰知生意反而蒸蒸日上,其中轉折讓人感慨萬千。


    隔板裏黑暗幹燥,阿布看不到外麵的世界,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隻覺得腹內漸空,從身後的袋子裏摸出一些肉幹,填飽肚子之後,閉目養神,讓身體保持最佳狀態。漸漸地,阿布不自覺的進入了自然之息狀態,阿布並不知道,正因如此,才躲過了對方的查探。


    忘我的阿布進入自己那個無聲無息的世界,如今他已經習慣了不停審視自己,他頗為在意自己身體裏發生的變化,這關係到他今後要走的路。胸口中間由仿佛熄滅了的黑色岩漿包裹的物體正在散發著黑色氣霧,阿布知道這就是黑色氣霧的來源。


    黑色霧氣被散發出來,仿佛通過了編織機的棉花,慢慢匯集成幾縷細線。順著身體的脈絡逐漸向下,一直來到阿布的下腹部,那裏的黑色圓球緩慢的旋轉。讓那些細細的氣絲包裹住自己,阿布觀察過幾次。黑球既不會變大,也沒有縮小,隻是保持原來的樣子。


    阿布猜測這個黑球應該是到了它膨脹的臨界點,或者是阿布自身身體的臨界點,也許目前為止,阿布的身體隻能承受黑球現在的大小。從黑色氣霧自覺往傷口覆蓋這一點來看,黑色氣霧仿佛是受阿布保護自己的潛意識控製著。以此推斷。這黑球太大,可能會傷了身體,黑球如果變小,有可能恢複當初白、綠、黑三色氣體平衡的狀態。如果三色平衡。自己是不是就能恢複正常了?


    這些想法充斥在阿布腦海中,不過這些都隻是猜測,看了一會兒,黑球依然沒有變化,阿布想再次看看胸口黑色岩漿包裹物。意識上移。剛默默感受了兩分鍾,那黑色岩漿陡然一動,一隻仿佛燃燒的眼睛突然出現在那個物體的中間,那眼睛似曾相識,阿布猛然打了一個激靈。這不就是夢裏那巨人的眼睛嗎?


    此時一個聲音傳來:“你準備好了嗎?”這聲音以及話裏的內容嚇得阿布猛然從自然之息的狀態回到現實,差點就要喊出聲來,還好雙手及時地按住了自己的嘴巴,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時候身下的房間內又傳來一個聲音道:“你說啊,你到底準備得怎麽樣了?”


    這聲音阿布聽著很是耳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聽見過,此時另外一個聲音也說道:“老四,不要這麽大聲說話,看郭副將都被你嚇得說不出話了,你給我坐下。老二,還是你來問吧。”


    聽到這個聲音,阿布突然記起來了,這正是血刃團團長崔大誌的聲音,那麽說來剛才那個應該就是言盛,待會兒要開口的是陌上之。隻是阿布非常疑惑,這郭副將又是什麽人,怎麽會和血刃團扯上關係?


    果然,陌上之的聲音響起:“郭副將,不知道三王爺的武器裝備,你們打算什麽時候交給我們?給你們的錢我們都已經準備好了,之前你說再等一段時間,如今已經過了那麽多天了,你們到底要拖到幾時?”


    郭副將雖然知道這些人不敢把他怎麽樣,不過聲音還是不聽使喚微微有些發顫,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道:“這個我也不敢肯定,馬坡鎮的事你也知道,信,我已經給你看了,如果現在交易,很可能被八王爺抓住把柄,到時候他將此事告到皇帝那裏,那就連王爺都壓不住了。我們答應給你們的就一定會給,這又不是我們第一次交易,何必如此計較?再多等些時日吧。”


    陌上之冷冷笑道:“哼,照你這麽說,那沒幾個人見過的張侍郎不走,你們連拿錢的膽子都沒有了嗎?要是他不走,我們不得等一輩子嗎?我們可沒有那個閑工夫跟你們耗,三天之後不給個準信,我們就另找他人。送客!”


    郭副將還沒來得及多解釋幾句,就被送出了房門。此時躲在房間隔板上的阿布終於想明白了,原來這郭副將就是在將軍府姚勇說的那個派來談判的人。阿布本想看看挑起事端的那些人有什麽陰謀,沒想到誤打誤撞碰到了失竊軍備的買主。


    正當阿布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房間裏的崔大誌又開口說道:“老四,去把老三叫來,還有童鑫、麻九、祁榮,我有要事交代他們。”聽到這話,阿布的心如墜冰窟,原來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血刃團。不過樓蘭國軍部的釘子還是要盡早找出拔掉,回去之後再向八王爺稟報。


    言盛走後,崔大誌拿出薛滿給他的那一枚銀幣,上麵清晰的印著“樓蘭國鑄造”的字樣,當然這是古老的樓蘭文字,崔大誌不斷摩挲著上麵凹凸不平的紋路,始終想不通誰在一路追查自己。


    在來葉城的路上,言盛就坦白了自己擅自行動的事情,崔大誌為了保持血刃團內嚴如軍紀的製度,在眾人麵前將言盛的左手打斷。讓他痛了一天一夜之後才幫他接上。如今言盛的左手依然打著繃帶,因此前兩天言盛在葉城內看到羅達右,才隻是咬牙切齒沒有能力衝上去。回馬坡鎮路上被襲當時。羅達右並沒有麵對麵見過言盛這個盜賊,所以對他沒有任何印象。當然也就認不出他來了。


    生性多疑的崔大誌早就懷疑因為手下曾經搶過羅達右,所以對方找人來跟蹤調查自己,因此多次旁敲側擊,還收買了羅達右的仆人。從他們那裏了解到羅達右與阿布等人認識的過程,斷定他們隻是萍水相逢,這才沒有對羅達右動手。


    崔大誌正在靜思默想,薛滿等人跟在言盛身後陸續走進紫竹雅間。薛滿身子一弓道:“大哥。”崔大誌輕輕點頭,指著陌上之與言盛中間的一把椅子讓他坐下。


    那個被叫做童掌櫃的中年男子帶著麻九以及祁榮雙手抱拳,單膝下跪,口中道:“卑職童鑫。帶著副手麻九和祁榮見過團長,還有二爺、三爺、四爺。”


    崔大誌麵色不悅道:“不是讓你改掉這個愛下跪的毛病嗎?我現在最討厭丹朝軍部那一套,給我起來,下次再忘記賞你二十軍棍。”


    童鑫本是崔大誌舊部,練得一手好兵。在崔大誌失勢之後備受排擠,今年老母親去世,心中了無牽掛這才逃出來尋找崔大誌,如今在血刃團裏重操舊業,為崔大誌操練兵士。在這些人當中童鑫與崔大誌相知時間最長。也最受崔大誌信任。崔大誌本想讓他做自己的二把手,但是他對打打殺殺以及明爭暗鬥失去了興趣,隻想做個教頭,於是一直非常低調。


    童鑫知道崔大誌為何生氣,趕緊站起身來,崔大誌笑著用下巴點了點左手邊的座位,童鑫乖乖就坐,麻九兩人退到門邊站好,童鑫微笑著和對麵的陌上之等人拱手打招呼。童鑫對外人以及受訓的手下都是冷麵相對,但是對跟著崔大誌東奔西跑的三人倒是很客氣,多少是看到了自己以前充滿熱情的樣子。


    崔大誌待童鑫坐下,開口道:“這趟出去有何感想?”


    童鑫苦笑,搖頭道:“哎,這,還真不是我能勝任的差事,幸虧有麻九他們,這才沒有露餡。”


    崔大誌不以為然,將交叉於胸的雙手抽出來,右手按在膝蓋上,左手指著童鑫道:“你啊,就是在山溝溝裏帶兵帶久了,腦子都不好使了,要是再不讓你出來走動走動,遲早要變成榆木疙瘩。這回出來可有碰上什麽有意思的事?”


    童鑫為自己的杯子斟了一杯酒,聽到這話,直起腰板認真道:“有意思的事情沒有,奇怪的事情倒是碰到一件。我們回來路上不知是不是碰上了山賊,前麵砍倒了一棵樹,後麵又推倒了一棵,將我們的一隊人馬困在中間,卻連個人影都見不著,更別說有人出來給個話了,我們進到林子去查看,依然是一個鬼影都沒有,真讓我們哭笑不得,怒氣填胸啊。”


    聽到這話的言盛哈哈一笑道:“興許是他們見咱們人多,而且個個身手不凡,嚇破了膽逃跑了也不一定。他們真是上得山多終遇虎,小雨就想衝龍王廟,哈哈。”


    陌上之也跟著大笑起來,他一直都很羨慕童鑫可以和崔大誌如此平等地對話,雖然他與崔大誌以兄弟相稱,但是心中還是敬畏居多,而且對方自願放棄他此時的權勢地位,這實在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到。


    薛滿跟著笑了笑,不過腦子還是產生了一絲疑問道:“童掌櫃,聽您這麽說,我也覺得事有蹊蹺,之後可還再發生過類似奇怪的事情嗎?”


    雖然童鑫對眾人態度溫和,但是眾人還是對童鑫表達了足夠的尊敬。掌櫃的這個名號是崔大誌給起的,那是他將練兵的重任交給童鑫時開玩笑說:‘二子,哥可把這偌大的家業交給你打理了,你可要給我看好了啊!’當時童鑫也開玩笑接話說:‘那哥你可要給我個掌櫃當當。’崔大誌一捶童鑫的肩膀說:‘行啊,以後你就是我的童掌櫃了,哈哈。’所以,童掌櫃就變成了一個對魔鬼教頭童鑫的尊稱。


    崔大誌聽到薛滿的問話,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這事應該沒這麽簡單。不過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交代,於是打斷道:“這事情太不正常,老三你帶人去查一查,三天內給我回複。二子,如今我們的精銳有多少了?”


    談到練兵的問題,童鑫立即恢複嚴肅,認真思索了片刻,答道:“如果加上還在訓練的新兵,已經有一萬兩千人。但是若是現在就要用兵的話,那就隻有八千人可以參戰,剩下的四千人還沒見過血,恐怕上了戰場會不受控製。”


    躲在隔板後麵的阿布聽到這裏,忍不住眉頭緊皺背脊發寒,試想一下,有一萬多受過軍事訓練的盜賊在外流竄,誰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會突然發瘋,萬一有一天他們真的要進攻一座小型的城鎮,想必也是輕而易舉之事。樓蘭國的軍事重鎮――馬坡鎮的正規軍也不過三萬五千人啊!如果此敵不滅,將來必定會殃及國家殃及平民,阿布心生焦慮。


    隻見那崔大誌望著童鑫,眼中充滿期望道:“時間不多了,二子,這批兄弟還需要訓練多久?”


    童鑫沉吟片刻,抬頭道:“正常情況下還需要三個月,不過有另外一種方式可以縮短一半的時間,但是比較激進,弄不好會有部分人因受不了而瘋掉。”


    聽了童鑫的話,崔大誌眉頭緊皺,閉起雙眼權衡利弊,而陌上之卻環視一下大夥,看到在座的都不是外人,說話沒有什麽不便,將本想對崔大誌耳語的話,一吐為快道:“大哥,要達到目的就要不擇手段,這些是必要的犧牲,不要有婦人之仁。”


    崔大誌急促呼吸了幾次,仿佛下定決心一般低喝一聲道:“不!我不會學卡斯特羅那般無情無義的做法。”崔大誌知道陌上之是為了自己的大業,於是右手輕拍對方肩膀表示感激,語氣堅定道,“他們因為相信我,才將性命交到我手上,是我值得信賴的戰友,我不會讓自己背棄他們的信任,即便我要做一代梟雄,也先要做一個有血性的梟雄。”


    在座的眾人聽得一陣血液沸騰,他們想要跟隨的就是這麽一個有血性的團長,齊聲低喝道:“誓死跟隨,絕不背叛!”連在隔板後邊聽著的阿布也忍不住心中激蕩。


    待眾人情緒平複一會兒後,崔大誌這才對著童鑫開口道:“二子,還得麻煩你在那鬼地方再呆三個月,這段時間我還要去辦一些事情,順便給這幫小子準備武器和護甲。到時候我們大幹一場。”


    童鑫麵帶微笑看著崔大誌,非常欣喜對方沒有因為打擊而失去氣魄和胸懷,同時心中也有了計較,為了保護崔大誌,最好的方法就是幫他訓練出一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隊伍,承諾道:“你放心,等他們上戰場時讓敵人看看什麽叫如狼似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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