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祁山一怔,陡然停下腳步,一瞬間心念飛轉。


    片刻之後,他閃身走進路邊的竹林,抄小路折返回去。


    滕祁山前腳離開,後腳一群內眷便浩浩蕩蕩走向齊嶸的書房。為首的正是汝南王妃薛氏。她的身後分別跟著趙側妃、世子妃錢氏、林凡、齊嶸之妻周氏以及趙側妃之子齊遠的妻子高氏並齊遠之子齊風之妻荊氏。


    剛才趙側妃等人都在汝南王妃薛氏的正房崇禧堂請安,突然一侍女飛奔而至,跪倒在地上氣不接下氣地大呼:“世子妃!世子妃!大小姐她、她……和表少爺、表少爺……”


    林凡聽著不對,立刻站起來厲聲喝道:“大膽!誰準你在這裏胡言亂語?堵上她的嘴!”


    兩名健仆立刻上次堵住這名侍女的嘴,動作甚是粗魯。侍女嗚嗚地掙紮,哀求的目光看向在座的人。


    趙側妃嗔道:“等等!先聽聽她說什麽?林貴侍怎麽二話不說地堵了她的嘴?莫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做賊心虛?”


    可是林凡掌汝南王府的管家之權至今足足十年有餘,積威甚重,平時雖然看著溫和有禮,但疾言厲色起來下人莫敢不從。林凡能指使的都是心腹之人,根本沒有人受趙側妃之言影響,隻顧執行林凡的命令。


    趙側妃的臉色一沉,對汝南王妃薛氏道:“林貴侍好大的威風,在姐姐這裏都毫無顧忌。”


    薛氏冷冷看了她一眼:“他是本王妃兒子的貴侍,與你無關。”她的兒子齊澈因為林凡幾乎與她反目,薛氏對林凡很是不喜。但她親自為齊澈選的世子妃錢氏爛泥扶不上牆,身體不康健,肚皮不爭氣,又毫無才幹,被林凡完全壓製住,沒有一點還擊之力。反觀林凡得齊澈寵愛信任,生下了齊澈的獨子齊嶸,又得汝南王齊梁賞識,直接讓他管了家。事已至此,薛氏再糊塗也知道隻能支持林凡,否則就是給了趙側妃的兒子可趁之機。


    趙側妃一揮帕子,輕哼了一聲,姿態慵懶地倚靠在大椅上,看著跪在地上被堵上嘴的侍女不語。她已年近六旬,但駐顏有術,身段依然保持得十分之好,帶著一股成熟嫵媚的風情。汝南王齊梁風流歸風流,如今年紀大了倒是收斂不少,但依然對趙側妃很是寵愛。汝南王妃薛氏比她年長六歲,雖然因為性情冷清的原因並不十分顯老,可到底顯得刻板莊重了些。


    世子妃錢氏細聲細氣又焦急道:“……事關阿瑜,還是問清楚好……”說著咳了幾聲,目光帶著懇求看向薛氏。


    林凡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有些明悟今日錢氏為何拖著沉重的病體依然堅持和他一道來向薛氏請安。


    錢氏垂下頭,捏緊手中的帕子。


    “林貴侍,此事必須問清楚。”薛氏道。


    林凡道:“母親所言極是。隻是此事事關大小姐閨譽,最好摒退外人再行問詢。誰再敢胡亂說話,我必重重懲戒!”他冷冷看了那侍女一眼。


    侍女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此言甚是有理,薛氏頷首道:“你看著辦即可。”


    林凡於是摒退了眾人,連兒媳周氏都不留。因為如此一來才讓趙側妃沒了借口留下齊遠的妻子高氏並齊遠之子齊風之妻荊氏。


    在場的隻剩下汝南王妃薛氏、趙側妃、世子妃錢氏、林凡,以及不敢再大聲喧嘩的侍女。


    “你可以說了。”林凡雙眼含著威儀道。


    侍女跪趴在地:“奴婢原在大小姐身邊伺候。今日大小姐去大少爺書房取書看,安國公府的世子表少爺突然出現,發了狂一般抱住大小姐不放……大小姐道表少爺不對勁,讓奴婢過來求救!”


    聽到這一段,薛氏等人都瞪大眼,不敢置信!


    安國公的世子表少爺正是滕祁山!已經娶了福康長公主齊敏的滕祁山與寡居的齊瑜怎會湊在一起?什麽叫“發了狂一般抱住大小姐不放”?


    如果事情屬實,這可絕不是一件好事!


    林凡心裏一跳,蹙眉正要質問,世子妃錢氏突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我的兒!”而後踉踉蹌蹌地捧著心口往外衝!


    “世子妃等等……”林凡連忙阻止!


    可是錢氏根本不聽,隻顧向前衝。門外的下人沒有林凡的命令,見是之前病得半條腿踏入棺材的世子妃錢氏,都不敢用力攔,竟讓她跑了出去!


    趙側妃道:“不是你的孩兒你不疼,還不許人家生母疼嗎?還不快去救人!”


    汝南王妃薛氏對林凡道:“我們也去看看!”這可是事關她可憐的長子齊澄唯一的孩子滕祁山!


    林凡無法,隻能扶著薛氏一同跟過去。在外等候的周氏、高氏等人見狀,也一並跟上去。


    一行人來到齊嶸的書房麵前,沒有看到如那侍女所言的滕祁山與齊瑜糾纏在一起的場景,隻見書房大門緊閉,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而元徵雍主滕輝月與齊嶸的嫡長子齊明錚手拉手站在門口。滕輝月臉帶不悅,齊明錚扁著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阿樾?”薛氏眼裏隻看到心愛的小曾外孫。她與汝南王齊梁一般,都把對齊澄的懷念寵愛移情到與齊澄同為文子又是齊澄直係血脈的滕輝月身上。


    “曾外祖母。”滕輝月叫了一聲,拉著肉肉的齊明錚蹬蹬蹬地走到薛氏身邊。


    薛氏疼愛地摸摸他的頭:“阿樾,你怎會在這裏?”


    滕輝月不答,看了薛氏身後的人一圈,嘟著嘴道:“曾外祖母,他們為什麽不向我行禮?宮裏的人都要向我行禮的。”


    薛氏一怔,旋即讚同地點點頭。她出身書香門第,十分看重禮儀。滕輝月是明帝親封的元徵雍主,身份之高隻有她這個汝南王妃可以比肩。在場的人除了她,按理都該向滕輝月行禮。


    薛氏覺得滕輝月不愧是有著她的血脈的孩子,把他攬在身邊,向其他人道:“你們還不參見月殿下?”


    林凡率先下拜道:“參見月殿下,殿下千歲!”他的兒媳周氏見狀,連忙跟著福身行禮。


    趙側妃等人對視一眼,也紛紛下拜。一時間,齊嶸書房門外,除了薛氏、滕輝月以及滕輝月拉著的齊明錚,所有人都矮了下去。


    滕輝月也不讓他們平身,拉著薛氏的手道:“我和阿錚在玩兒,後來進到嶸表叔的書房,見到瑜表姑姑……”說到這裏,他頓了頓。


    薛氏道:“你瑜表姑姑怎麽了?”


    滕輝月歪頭想了想,墊高腳要湊到薛氏耳邊。薛氏彎下身遷就他,滕輝月小小聲地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薛氏臉色微微一變,又問:“那阿樾你阿爹呢?”


    滕輝月道:“阿爹去找嶸表叔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他又轉向齊明錚問:“阿錚看見我阿爹了嗎?”


    齊明錚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奶聲奶氣道:“隻見到姑姑。”然後又抽抽鼻子道:“姑姑好凶……”他有點兒被嚇著,想起剛才滕輝月進書房後被齊瑜粗魯地推出來,害得滕輝月跌跤,眼眶不禁一紅。


    薛氏定了定神,稍稍揚起聲音道:“阿瑜可在裏麵?出來!”


    書房裏沒有回應,但過了一會兒,門從裏麵打開,如弱柳扶風的齊瑜穿著輕薄的夏衫,低著頭走出來,顫抖著一聲不吭地跪倒在薛氏麵前。


    薛氏是清高,偶爾會犯擰,但不是蠢蛋,也沒有老到徹底糊塗,此時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登時氣得臉頰抽搐!


    這時滕祁山從薛氏她們身後走出來,見一眾內眷跪了一地,他遠遠停住步子,揚聲道:“阿山見過外祖母。發生了什麽事?可是阿樾又淘氣了?”


    滕祁山與齊瑜之間隔著薛氏等人,衣衫整齊,相距極遠。不用任何人明說,那侍女的謊言已經不攻自破。


    薛氏寒聲道:“來人,把那亂嚼舌根的侍女亂棒打死!”說罷狠狠瞪了世子妃錢氏一眼!


    錢氏早在見到滕輝月時已經搖搖欲墜,滕祁山出聲時她的眼前一陣陣發黑,再被薛氏一瞪,身子一軟直接暈了過去。林凡剛好在她身邊,直覺地伸手扶住她。


    “娘親!”齊瑜哭著驚呼,撲到錢氏身邊,推開林凡!


    林凡猝不及防,被推得跌在地上。他的兒媳周氏低呼:“貴侍!”立刻上前扶住他。


    林凡靠在周氏身上,看著錢氏與齊瑜,默然無語。


    跪著的趙側妃悄悄抬起頭想說什麽,剛好對上滕輝月清澈明亮的杏核大眼,隻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勢籠罩下來,壓得她登時說不出話,臉色變得驚疑不定。


    薛氏厭惡地看了錢氏與齊瑜一眼,但也知此事不能由林凡處置,隻能揉揉額角道:“林貴侍,帶世子妃與阿瑜回去。今日之事,若有人傳出半句,本王妃必稟告王爺,將敢嚼舌根的打殺幹淨!聽到沒有?”


    “……是,王妃!”


    薛氏道:“我乏了,所有人都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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