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擇卻像是沒有察覺到烈如火如刀割般的目光,步距如一,竟是出人意料的自持冷靜,但是他垂下的睫毛卻遮擋了他眸中的所有光芒,讓人無法探究。


    “王爺……”千擇靜默走到烈如火跟前,未有猶豫,雙膝跪地,他頭微垂,額前有幾縷青絲落下,“千擇還是喜歡如此稱呼您。”


    他聲音平靜淡漠,似毫無情感波動:“千擇五歲被王爺帶回府中,認識了千雪、千月、千海、千宏、千遠、千葉、千仞七人,從此再無孤苦伶仃、悲涼不幸之感,更得王爺真心相待、無私給予……千擇能有這樣一個家,實在是千擇之福、之幸。”


    他頓了頓,繼續道:“王爺,今日大夥兒都喝得高興,趁著此機會,千擇也想好好敬王爺一杯。”


    烈如火低頭瞧著千擇,目光深不見底。


    她不說話,他便不接口,就這麽跪著,似乎可以跪到時間的盡頭。


    終於,頭頂她的聲音響起:“抬起頭來。”


    他背一顫,略有猶豫,還是慢慢抬頭,露出那張英俊的麵容。


    少將千擇,他的氣質便在於冷冽二字,可是現在,那張英俊的容顏之上,卻絲毫不見冷冽的端倪,反而透出幾分枉然和迷茫來,他的雙目之中,也失去了應有的神彩,透出幾分壯烈和悲涼。


    這……是死誌!


    烈如火心中微微歎息了一聲,瞧著千擇的目光也染上了柔和,她輕輕道:“斟酒。”


    他抬手,那隻於沙場上握劍,不知斬落多少敵軍頭顱的手竟然在微顫,甘洌的酒水倒入杯中,卻因此撒出來一半,他卻毫無所覺。


    等瞧著烈如火將酒一飲而盡,千擇這才端起另一杯酒來,慢慢閉上了眼睛,一口飲盡,等睜開眼時,他的雙眸已經清明一片,但睫毛上卻不知被什麽沾染,有些濕意,輕聲道:“如此,大帥,千擇便先退下了。”


    端著來時的托盤,又慢慢退了出去。


    烈琉染瞧著千擇的背影,心情突然大好了起來,他可不管他方才說的那些話有沒有別的含義,更不及多想千擇為何提前了時辰來此,他隻知道,他達成了自己要他辦的事就好!瞧向一旁的韓放:“韓大使,站著做什麽?快些坐著!今日可要不醉不歸!”


    華聽吟於一側微微起身,他自然地拍了拍衣襟,目光卻平平朝前看去,誰也未納入視野範圍之內,淡然道:“華聽吟便先行告退了。”未有敬語,也不管他人是否同意,他徑自而去。


    於高位者,於計謀漩渦中,更當做到喜不外露,悲不外放,烈琉染比起那人,還是太稚嫩了些!今日局麵,儼然從踏入這悅來酒樓開始,就已一麵倒!而烈琉染,卻以為勝券在握!何其愚蠢!


    結局,已然毫無懸念,他留著做甚?!


    瞧著華聽吟白衣飄飄的背影,韓放也回過神來。經過這麽些時間的緩衝,他緊張的神情已經舒緩了不少,目光在屋內仔仔細細地掃了一圈,雖臉色仍舊有些不好看,可還是慢慢坐了下去,臉上無奈笑了笑:“各位見笑了,這些日在下舊疾又犯了,情緒容易波動。”


    韓放雖然不算聞名九州的人物,還在幾國朝堂也有些名頭,什麽時候聽說過他有舊疾的?


    羅克汀站在門口未挪一步,眉頭更是皺得緊緊的,原本他是打算離開的,可如今也察覺到了幾分詭異,想了想,竟關了門從門口折了回來,坐回了原來的位置:“羅某既然已經耽擱了這麽多日,那也不差這幾個時辰,今日這麽多俊傑都在,若不大喝特喝,不醉不歸,豈不是白來這豐城一趟?”竟是毅然決然要踏這一趟渾水。


    周圍有人笑著附和:“是啊是啊,羅兄說得對!”說著,推嚷著讓羅克汀幹了幾杯酒,場麵也一時熱鬧起來。


    一位使臣主動帶起話題:“都說水火雲天,水火雲天……羅兄,聽說雲水陛下到了如今,還未有填充後宮之心,這可是當真?”


    九州天下,有一句無人不曉的詩――水火雲天,辭歌夢朝夕。


    這句詩,嚴格來說,並非佳句,可它在九州天下卻鮮有人不知,因為這句詩裏包含了八個人的名字,八個九州天下的傑出男子。


    而方才這位使臣說的,便是前半句,水火雲天。這其中的水火,火自然是烈焰烈如火,而水,便是雲水當今帝皇水千澈。


    水千澈五年前登上帝位,如今不過二十四歲,不僅是一位紫玄強者,更有傑出的外形、聰明的頭腦,這些年雲水在他的治理下越發興興向榮,其天才程度、地位、權勢,絲毫不遜色於烈如火。


    加上水千澈登帝這麽多年,後宮未有絲毫填充,連個普通妃嬪也未立,民間又常有流傳其‘愛男色’之說,又因‘水火不容’一詞,所以人們向來喜歡將水千澈和烈如火聯係在一起。


    此刻瞧著這位使臣,臉上已經泛起了酒後的潮紅,儼然已經半醉,不然料他也沒這個膽子把這話題放在桌麵上來說。


    羅克汀眼中劃過不悅之色,聲音微冷:“我國陛下運籌帷幄,對自己之事也自有安排,豈能由朱兄你隨意道哉?”


    那位朱兄打了一個酒嗝,又要胡言亂語,可嘴剛一張開,就不禁眯起了小眼睛,一臉陶醉模樣:“這什麽花,好香……讓我聞聞,是依米花麽?”


    那花香清淡,同方才的熏香結合起來竟然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屋內不少人狠狠吸了一口氣,都是滿臉陶醉,一人道:“是的,是依米。這種花生長在戈壁之上,有紅、白、黃、藍四種顏色,明明生長在戈壁之上的植物都有根莖龐大的特點,可它卻隻有一條主根,蜿蜒盤旋插入地麵深處,吸取營養,鮮豔暫放……我曾見過滿片的依米花,當真是美極,隻可惜,它的花期太短,不過兩天就會隨著母株一起香消玉殞。”


    說到這裏,那人竟然獨自搖頭晃腦了起來,目光更是漸漸迷茫,似沉溺在自己所言之中,動作裏透著十足的遺憾。


    可韓放早已經坐不住了,他早就臉色大變地站了起來,一張臉由白變青,再由青變黑,根本無暇去聽那人說話,等他說完,他剛好狠狠吐出一口長氣,然後對著烈如火便沉沉道:“攝政王,下官突然想起一件急事,請容下官暫且告退。”


    說著,也不等烈如火回答,他將門一開,還沒踏出,就隱約瞧見了外麵的情景。


    細小的依米花雨從房頂灑落而下,紅的,白的,黃的,藍的,甚是美麗……


    上一層,下兩層,中央大廳……那些敞著肚子喝開了的烈焰狂軍一個個眯著眼睛接著落下的花瓣,眼神迷茫,已經有神誌不清之象!


    韓放的心頓時就涼了!他沒想到,那人竟然如此魯莽,主意打到攝政王烈如火身上不說,竟然還想葬送了這上萬烈焰狂軍!


    他的腳都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下意識回頭看去,果然瞧得主位之上的烈如火和烈琉染,都也已經眯著眼睛搖搖晃晃了起來!


    若真的出事,豈不是連帶太子一同攤上大事!如今西秦內部本就極亂,這樣,不是等同於給對方機會?


    他就算拚了性命,也要將其阻止!


    韓放咬咬牙,剛要踏出一步,可脖頸卻是一痛,他痛苦倒下,隻瞧見一雙立於身後的腳……心不甘情不願地閉上了眼睛!


    主位上,瞧著韓放倒了下去,烈琉染雙目之中劃過一道冷笑,正學著周圍的人一同搖頭晃腦著,背卻突然被那麽一拍。


    他微微一愣,轉過身去,瞬間就沒入一雙漆黑的眼中,那眼中毫無光彩,無波無瀾,竟透出幾分詭異的深沉,像一個無底的黑洞要將他卷入其中,再不可逃離。


    心中一顫,卻瞧得那人‘嘿嘿’一笑,樣子有幾分迷糊:“親愛的皇侄兒,韓大使那是腫麽了?”


    竟然是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想來是那藥效和這香味的共同作用。


    烈琉染也不想再裝,他輕蔑地一掃四周,在一群腦子不清醒的人中,裝模作樣做甚?


    他朝著烈如火咧嘴一笑,笑容裏竟帶上一絲頑皮:“說真的皇姨母,你帶給本皇和父皇的意外都太多了……最初,父皇讓你女扮男裝的目的,不過是想借你指力,拉攏更多勢力,僅此而已,沒想到……嗬嗬嗬,鑒於皇姨母這些日子更令本皇驚訝的優異表現,本皇決定早些送皇姨母上路呢……”


    房頂,一襲青衫的溫潤男子悠然躺著,瞧著頭頂的天空,再聽著下麵的交談,莫名覺得這世界有幾分美妙。


    皇侄兒想方設法要算計皇叔,卻沒料到自己選中的人早已從心底裏倒戈不說,還猶然沉浸在夢裏偷笑絲毫不知早已被反將一軍,那皇叔更是無趣得很,明明可以直接讓對方一敗塗地,卻偏偏要讓對方欣喜一陣,再慢慢將其吞噬。


    狼啊,多狡詐的一匹狼啊!


    小白兔啊,多白的小白兔啊!


    而他呢……想他堂堂天下第一商人,雖然論起地位來說,遜色對方一籌,可他若是真的動用所有力量,那可也是相當嚇人的,更何況,好歹也是九州八大傑出男子之一,怎麽……就這麽淒苦地被別人雇做了跑腿的?


    而且還是一兩銀子也不出?


    廉價啊!


    正各自悲涼感歎,卻突然聽到烈琉染的話――


    皇姨母?


    誰?


    難道是烈如火麽?可這廝難道不是天下聞名的攝政王?喜好男色的攝政王?摳門至極的攝政王麽?


    沐九歌眼睛一瞪,突然驚悚地抽了抽鼻子,然後再也忍不住,一個噴嚏打了出來――


    “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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