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侍衛六七百人,分屬五隊,雖然都屬於劍戟營,卻是各司其職,相互間極少來往,王赫不認識姓孟的侍衛,但是對方能準確說出宮中的一些暗語,今他不得不信。


    韓孺子大驚,正要開口詢問,東海王上前搶先道:“是男是女?”


    “穿男裝,好像是名女子。”王赫觀察得很仔細。


    “是她,叫什麽來著?孟娥,她突然冒出來,陛下可得小心點。”


    泥鰍從太監群裏跑到皇帝身邊,“孟娥?不就是她將寶璽拿走的嗎?”


    當初孟娥在南城與部曲士兵接頭,在蔡興海的安排下拿走了寶璽,本該直接送給皇帝,結果半路失蹤,耽誤不少事情。蔡興海後悔莫及,部曲士兵也都以為她是叛徒,泥鰍一聽到這個名字就感到憤慨。


    東海王並不知道其中的曲折,但是一聽就明白了,“我就說她有問題,大將軍韓星之死跟她也脫不開幹係吧?”


    韓孺子還真沒辦法替孟娥辯解,暗殺韓星的刺客據說是名男子,但是時間與孟娥逃往函穀關相吻合,而且手持太祖寶劍,十有**是宮裏的人,沒準是孟娥的兄長孟徹,或者他們帶走的侍衛之一。


    “帶她來見朕。”韓孺子還是想聽聽孟娥本人怎麽說。


    可他不再是倦侯,而是大楚皇帝,地位至尊,偶爾卻有說話沒人服從的時候,王赫本隻來是有點拿不準,聽東海王和泥鰍一說,他也擔心了,站在原處沒動,這與夜訪洛陽城外不同,醜王的可信度比去而複返的侍衛高多了。


    韓孺子正要再下令,周圍的人,從侍衛到太監,突然都跪下了,外圍的衛兵也靠得更緊一些,如臨大敵。


    “你們這是何意?”韓孺子驚訝地問。


    王赫道:“陛下不可涉險,還是讓我去問個清楚。”


    “她不會對你說的。”韓孺子道。


    “我去。”崔騰自告奮勇,根本不知道孟娥是誰,“一名女侍衛而已,呃,陛下,她隻是女侍衛吧?如果有別的……嗯嗯,最好先給我一個暗示。”


    韓孺子對東海王說:“你去,然後帶她去衙裏見我。”


    皇帝自然要住在彭城守衛最森嚴的地方,衙門後宅都已騰空,彭城令遷居他處,房間裏擺放的大都是洛陽侯韓稠贈送的物件兒,劉介盡一切可能讓皇帝住得更舒適一些。


    韓孺子沒注意到其中的區別,隻覺得院子裏的衛兵大幅增加,劉介親自出門迎接皇帝,從此寸步不離。


    “孟娥從前真是宮裏的侍衛,先是保護太後,後來隨朕出宮,可以信任。”韓孺子覺得周圍人的反應過度了。


    “陛下禦駕親征,這裏離東海國咫尺之遙,不可不防。”劉介掌管侍衛,深知責任重大,不敢有半點馬虎,“越是熟人越要提防,孟娥很可能了解陛下的習慣,半路行刺,不小心敗落,才改口要麵見陛下。”


    韓孺子笑著搖搖頭,“劉公沒見過她吧?她是……”


    “見過。”劉介肯定地說,神情嚴肅,“孟娥、孟徹都是太後從東海國帶來的侍衛,並非宮中選任,我們早覺得來曆可疑,曾暗中做過調查,發現孟氏兄妹乃是故齊王陳倫的後人,可太後仍然相信他們。”


    韓孺子又是一驚,沒想到孟娥的來曆早已暴露,“你們?”


    “我與前中司監景耀,景公很擅長收集情報。”劉介真正在意的不是這件小事,繼續道:“叛軍已然打出齊王的旗號,孟娥此時來見陛下,必有異心。”


    “多派侍衛,朕還是要見她一見,有些事情總得當麵問清楚。”


    劉介還要再提反對,韓孺子擺擺手,“做好你的份內之事,其它由朕決定。”


    劉介再不敢開口,向身邊的太監傳達多道命令。


    十名侍衛護在皇帝身邊,另外二十人分散在屋外,大量衛兵封閉了衙門外的整條街。


    張有才、泥鰍等人守在皇帝兩邊,隨時準備為皇帝擋刀。


    崔騰站得的位置離皇帝最近,既緊張又興奮,“女侍衛可不多見,她很厲害嗎?一個能打幾個?陛下放心,有我在,就算是蒼蠅也休想靠近。陛下,鬥膽問一句,女侍衛長得很美嗎?”


    韓孺子不理他,低頭看一份京城送來的奏章副本。


    東海王很快回來,“的確是孟娥,可她什麽都不肯對我說,陛下要見她嗎?”


    韓孺子將奏章交給一邊的張有才,“召孟娥進來。”


    傳召之事不歸東海王負責,他站到一邊,看了看屋子裏的陣勢,慢慢向皇帝靠攏,很快擠到了崔騰身邊,使眼色讓崔騰讓出位置。


    崔騰拒絕,怒目回視,兩人你瞪我我瞪你,僵持了一會,東海王敗下陣來,隻能在心裏輕歎一聲,一朝失勢,連崔二都敢欺負自己了。


    孟娥來了,身前兩名侍衛,身後四名,進門走出幾步,帶路的侍衛停下,隨後讓到兩邊,將孟娥夾在中間,離皇帝相隔十幾步,燈光昏暗,兩人隻能勉強看清對方的麵目。


    果然是孟娥本人,樣貌沒什麽變化,尤其是那股冷漠至極的眼神,身穿男裝,沒有下跪,像男子一樣抱拳,說:“侍衛孟娥,拜見陛下。”


    崔騰失望地發出一聲歎息,原來女侍衛真的隻是侍衛,雖說不醜,卻稱不上美女,像他這種采花老手根本沒興趣。


    “嗯。”在外人麵前韓孺子得保持威嚴,“你有什麽要解釋?”


    孟娥搖搖頭,“我不是來做解釋的,是要提醒陛下不要在彭城浪費時間,即刻北上,或許還來得及。”


    “來得及什麽?”


    “來得及將匈奴大軍攔在長城之外。”


    韓孺子一驚,一下子從軟椅上站起身,“匈奴人?”


    孟娥正要說下去,東海王上前一步,麵朝皇帝,說:“陛下先別急,大將軍崔宏每天都從北疆得到消息,從未聽說匈奴人有異常舉動,孟娥突然冒出來說這些話,委實不太可信,讓我問她幾句。”


    韓孺子點下頭,重新坐下。


    東海王轉身,向前走出幾步,笑道:“孟娥,剛才你不願意回答我的問題,如今在陛下麵前,你能回答了嗎?”


    孟娥也點下頭。


    “這些天來你一直在什麽地方?”


    “我從京城東行,先到函穀關,又到洛陽,然後在東海國參與起事,前些天到達臨淄城,最後來彭城見陛下。”


    “參與起事?你加入叛軍了?”


    “義士島上的人等不及了,要提前起事,我和哥哥去勸說他們放棄計劃。”


    “結果呢?”


    孟娥稍作沉默,“他們不聽勸,把我哥哥也拉入夥了。”孟娥的目光掠過東海王,看向皇帝,“這都不重要,關鍵是匈奴人……”


    “別急,我很快就會問到匈奴人。”東海王又上前兩步,擋住孟娥的目光,“叛軍下一步有什麽計劃?”


    “等匈奴人入關,一塊分割大楚。”


    東海王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沒了,本來還想多問一點叛軍的動向,這時隻能轉到匈奴人,“叛軍與匈奴人勾結?義士島多大一點地方,能讓匈奴人跟你們聯手?”


    “居間說合者是扶餘國,扶餘王和義士島保證能夠占據齊魯之地,吸引十萬以上的楚軍,匈奴人趁機入關,扶餘國也會派兵進攻遼東。”


    東海王難以置信,正要開口追問,孟娥大聲道:“陛下想一想,叛軍守城不出,難道是在等死嗎?背後沒有大靠山,義士島和扶餘國怎麽敢在此時起事?”


    東海王冷笑一聲,“或許義士島和扶餘國十分肯定大楚又要陷入混亂,孟娥,你早不回晚不回,偏在楚軍將叛軍團團包圍準備大舉進攻的時候來見陛下,隻怕不是巧合吧?”


    如果皇帝遇刺,叛軍仍有突破包圍,甚至反敗為勝的可能。


    “其中曲折我隻對陛下一個人說。”孟娥冷冷地道。


    東海王轉身,向皇帝道:“陛下,我建議先將孟娥暫押軍中,然後派人去北疆查看匈奴人動向,這裏的三路楚軍按原計劃行事,怎麽也要先將齊國、東海國平定。而且一直有傳言說匈奴要大舉南下,未必就與叛軍有勾結,叛軍或許是狐假虎威,想將楚軍引開。”


    孟娥和東海王各有道理,韓孺子也無法決斷,“你們先退下,孟娥留下,朕……”


    話未說完,太監、侍衛又都跪下了,無不覺得這名女侍衛身份特殊,這時出現實在太危險。


    孟娥平淡地說:“陛下先將我關押吧,我的話是真是假,爭不出結果,事實自會證明一切。”


    “你先去休息。”韓孺子不能用自己的固執違逆一群人的忠心,又對劉介道:“派人服侍她,這不是關押,明白嗎?”


    “是,陛下。”劉介起身,退到門口,示意孟娥跟自己走。


    孟娥向皇帝道:“兵荒馬亂,陛下不要再練功了。”


    韓孺子一愣,別人都以為孟娥是在勸皇帝注意身體,他卻明白,孟娥是在告訴他停止練習內功。


    劉介與孟娥離開,東海王走到皇帝麵前,側身說話,正好將崔騰擠開,“陛下,此事太過可疑,孟娥很可能不是單獨一人,有必要在彭城進行一次大搜。”


    “嗯,傳大將軍崔宏。”相比於城內大搜,韓孺子更在意北方的匈奴人,至於停止練功,他感到奇怪,卻沒有特別在意。(未完待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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