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桂香嫂站在曬穀場的一張長條椅子上,手裏的竹篩前後顛,她是在揚稻穀。一陣金黃色,足夠飽滿的稻穀,透過篩眼,落在她的腳下。那些重量輕的秕穀,被風一吹,都落在一邊。


    一篩子已經顛完了,桂香嫂將篩裏的那些稻穀的雜枝稻葉往一邊倒,一彎腰,篩子舉到已經抬著一簸箕稻穀,等著她的篩子的楊楚生跟前。


    “沙!”楊楚生將稻穀往篩子裏倒,回頭又用手,在雜穀堆上刮一簸箕,站在桂香嫂跟前,等她的篩子再次放下。


    今天是他們這個組最後曬穀的一天,這稻穀一揚好,就可以到公社上交公餘糧了。


    “嗯!”桂香嫂又彎腰,朝著眼睛往一邊瞧的楊楚生,發出聲音。


    “喂,你在發什麽呆?”桂香嫂見他呆呆地在看天,又問。


    楊楚生在看天,是在看有沒有異樣。桂香嫂的聲音,也讓他回過神來,朝著她看一眼,急忙將手裏的稻穀往她篩裏倒。


    “在看啥?”桂香嫂嘴角浮出笑,小聲問。


    “沒什麽。”楊楚生看著她也說。


    桂香嫂直起身子,抿著嘴唇在笑,反正吧,楊楚生就站在她跟前下方,她的眼睛不看稻穀往他瞧,也沒有人會發現。


    秋月嫂和貴喜還有另外兩個社員,卻是推著獨輪車,每輛獨輪車上麵,放著三擔穀籮。他們是要交公糧了。


    公糧也就是農業稅,然後還有餘糧,隻不過餘糧是國家向農民收購的,有錢,還能補貼點化肥。


    “今年我們的餘糧,為啥這樣多呀?”秋月嫂一邊往穀籮裏裝稻穀,一邊還說。


    “是公社給我們的任務重,因為我們大隊去年的畝產高,今年的水稻又長得好,再加上我們沙質田都改造好了,所以任務就多,給其他大隊留多點口糧。”楊楚生也說。


    水筍叔也走過來了,大聲說:“你們今年的公餘糧,一定不會被叫回。”


    楊楚生還笑,農民就是這樣,上交公餘糧,特別是公糧,總共有三道關卡在檢查。一是所謂的征糧人員,這是縣裏派來的。二是檢查人員,這是公社自己派出的,還有就是糧站的倉管人員。反正這三道關卡任何一關,覺得你的稻穀不夠質量,立刻就叫回,再處理。


    “要是我,我就跟他們吵,要不讓那些檢查人員,回來種田瞧瞧。”楊楚生抬起稻穀就說。


    桂香嫂這回是用上嗔了,這家夥就是這樣,有時候動不動就是大聲說話,然後脖子也是歪的還浮出青筋,再瞪大眼睛,完全就是一付想跟人打架的樣子。


    “來,多少?”秋月嫂用一把最高兩百斤的木枰,將枰鉈的細繩子移動到差不多的地方,大聲就問。


    “一擔九十六斤,差不多比其他的品種重了三斤。”水筍叔看著繩子就說。


    這樣稱,也能估計著他們稻穀的出米率,每百斤也能比其他品種的稻穀,多出兩斤多大米。


    “走了,今天就分稻穀,然後我想好好睡一覺。”秋月嫂大聲笑著說,推起獨輪車就走。


    水筍叔也是“哈哈”地樂:“隻怕你想睡覺,分完了稻穀,今晚又樂得睡不著。”


    曬穀場上還有不少社員都在揚稻穀,都在笑。


    他們今年的任務,公糧跟過去一樣,每畝是五十市斤。餘糧就多了,往年是一百斤,今年多了三十,還要交給大隊二十斤預留糧,其實也算是大隊的管理費吧。這樣一畝地就是兩百斤剛好,也不管你是什麽質量的田,反正就按你的水稻麵積算。


    楊楚生還沒來的時候,平均每畝產量不到四百斤,農民的口糧當然也不夠吃。


    反正楊楚生去年就將生產隊的沙質田都改造完成,到了這一造,整個大隊,幾乎也都是改造完畢,好處也就顯現出來了。總之這一造,整個平縣的沙質田改造,就可以比往年多收隻有政fu部門才算得出的糧食。


    “楊楚生,畝產多少?”水雞叔跟一班幹部,就是專門來問他的,從上午就在等著呢。


    “等等,還稱沒完。”楊楚生一邊移動稱鉈的繩子一邊說。


    站在他旁邊的,還有其他生產隊的人,都在等他的數量。


    “十二畝地,一共是九千七百多斤。”楊楚生看著賬本就說。


    乖乖,一畝地八百斤還多一點點,這可是淨穀啊!不要說超了平縣的曆史了,可能破了全省曆史記錄。


    “哇!”不止其他生產隊的社員在羨慕,就是同樣是第三生產隊的社員,也都張開嘴巴在驚叫。


    秋月嫂美滋滋地笑,桂香嫂也在笑,反正誰要有注意,就能感覺她們倆的眼神都是一樣的,笑中還有另一層意思。


    “哎喲,楊同誌,嘻嘻!”貴喜的老婆那個樂啊,嘻完還是笑。


    “嘻嘻什麽?別說得這樣肉麻,你家貴喜叔還在。”楊楚生也是笑著說。


    社員們這會更是笑大,楊楚生先跑,不然貴喜的老婆手裏還有扁擔。


    “別玩了,我能得多少口糧?”秋月嫂連說帶瞪眼睛。


    “這個得等一會,先算你們的工分,然後才有結果。”楊楚生轉身就往祠堂裏走。


    突然,祠堂上麵的高音喇叭,中斷了正在廣播的內容,改成一首紅歌,然後是陳燕的聲音:“同誌們好!社員們好!現在播放一條喜訊。紅光大隊第三生產隊,今年播種的南優二號雜優水稻,畝產淨穀八百一十斤。超過了我們全縣的曆史記錄,這是在我們偉大的……”


    “哈哈哈!公社也知道了!”秋月嫂豪放地笑。


    山貓這家夥一邊用指甲拔著胡子,一邊朝著秋月嫂直瞄。這樣笑,別人不知道有沒有感覺,笑得她身子的前麵,也抖得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爽。


    楊楚生也在笑,肯定是水雞叔聽到數字了,趕緊給公社打電話吧。


    當這個隊長,就這幾天最忙了,雖然他們是有承包兩個字,但因為是小組的,也得以工分分配。要不然,又是另一種大鍋飯的方式。


    都在急著等待楊楚生,快點能算出秋月嫂這一組的分配結果。不止是他們組的人在等,其他組的也在等,還有別的生產隊的社員都在等。這些苦了多少年的農民,真需要一個現實的,能讓他們心跳的驚喜。


    楊楚生還沒算完,水筍叔卻算出個平均數:“我的媽,總共四十五人,七千五百斤稻穀,每人平均就是一百六十斤。”


    “嘿嘿!”秋月嫂爽得看著山貓手裏的香煙,一爽之下,她也想抽一根。


    “出來了,聽好了,秋月嫂……”楊楚生大聲就說。


    “哈哈哈,以後我家每天可以吃一頓幹飯了!”秋月嫂真的樂了,這一個組因為她的勞力還是最弱,五口人總共是六百斤。四個月,每月一百五十斤稻穀,碾成大米最少也在一百一十斤左右。也就是說,她跟四個孩子,每月的口糧,跟縣城的‘成’人非農業人口差不多。


    確實,這樣的口糧,足以讓她的四個孩子,每天都能吃上一頓幹的。這什麽概念?這是連做夢也不敢想的,不隻是她不敢想,就是村裏勞力最強的人家也不敢想。現在她一個女人拉扯著四個孩子,竟然也能過起不是溫飽,而是稍稍富足的生活了。


    農民們還有什麽可求的,能吃飽,有點小錢當零用,就算是富足了。


    “來,分錢!”楊楚生說著,將上交餘糧的錢,也分了。


    桂香嫂雖然是抿著嘴巴,但是笑意也太明顯了。走到楊楚生跟前,從他手裏接過錢,還讓社員們大笑。因為她接錢還用上雙手,好像小學生在接過獎狀一樣。


    桂香嫂當然是最爽的,她就一個人,還是勞力,每個月能吃上五十斤稻穀,怎麽吃也吃不完了。


    “嗯,我的稻穀怎麽辦?賣又不能賣。”桂香嫂接過錢,笑著還得為稻穀太多而發愁。


    “多交餘糧唄。”秋月嫂拿著錢也說。


    楊楚生這一組分完了,準備算另一組的,聽桂香嫂說的,也是有感觸。這種就是以後會出現的問題,一旦農民糧食足夠了,就會顯現。這就是農產品過剩,市場卻又不準開放的大問題。


    “別擔心,你要有多餘的,兩個月後,不用將米拿到市場,我到縣城市場說一下,肯定有米販子到咱們這裏來買米。”楊楚生打著算盤就說。


    “投機倒把!”貴喜的老婆大聲就喊。


    楊楚生“劈劈”來一個珠算口訣中的五退五進一,然後說:“不投機倒把,你們的稻穀要賣給誰呀?”


    “對呀,照這樣下去,不投機倒把也不成呀。”桂香嫂也眨著眼睛說。


    楊楚生還是笑,暗讚這桂香嫂就是聰明。


    “大旺,今晚下米的時候,多下點,吃幹飯!”秋月嫂突然大喊,還嚇了別人一跳,然後就有人在笑。


    山貓又來了:“用得著喊得這樣大聲嗎?”


    “怎麽不能?以前我家要吃一頓幹的,還得偷偷吃,怕別人說,都窮成那樣了,還敢吃幹飯。現在我不怕了,大搖大擺地吃!哈哈哈!”秋月嫂的神氣,就差抬手拍胸脯。


    人就是這樣,突然間覺得腰板子硬起來了,就會露出壓抑得太久的那股得意。


    大旺那個爽啊,這時候,那怕是發現他最喜歡掏的鳥窩,他也不想管了。轉身就跑,邊跑還邊喊:“哈哈,吃幹飯了!”


    “行了,今天是二十八號,大家高興是高興,但別忘記了,我們還得忙,為我們明年的肚子忙。”楊楚生算完了另一組的,其他的還沒揚穀。


    剛才是讓他高興,看著社員們的高興樣,特別是秋月嫂他前生知道的,幾乎要活不下去的女人,能這樣高興,也讓他心中湧起一股成就感。


    這就是快樂,並不是隻得自己發大財了才讓人快樂,身後能有一大班社員跟著他,能讓他們過上好的生活,也是一種快樂,一種成就感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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