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寧元年十一月十一日,皇宮後花園涼亭中。


    劉宏將手中的白子落下,笑道“伯始(胡廣的字),此次恩科,可有你中意的人選?”


    太傅胡廣看著棋盤中,劉宏白子所成的一條大龍,略一思考,便將自己手中的黑子落在了白子大龍的正中央。


    隨即回答道“此次恩科,雖聚集了天下寒門子弟,然天下之書籍半數以上在於世家,若無家世依托,縱然是天縱英才,也能成才。是故,臣看重一人,其為大才,卻非世家子弟,乃是寒門子弟,然其師乃當世大家。”


    劉宏不解的看著胡廣的這手棋,隨即好似想到了什麽,笑嗬嗬的落子,將胡廣中央一片的棋子吃掉。


    “朕知道愛卿所說何人,此人姓盧名值,字子幹。幽州涿郡涿縣人,乃外戚豪家馬融之弟子。不得不說這個馬融是個妙人啊!開講之時多列女倡歌舞於前,若是於此法中學得本領之人,定是意誌非凡之人。”


    “陛下所言甚是!”


    胡廣恭敬的說道,然而手上的棋子卻是遲遲不落,眉頭亦是緊縮。


    他剛剛的一手棋,他不信劉宏沒有看出來,他的用意,然而卻仍是吃掉了那一片白子,這就讓胡廣不解了。


    隨即胡廣想到,自己隻是一個旁觀者,何不順其自然?


    於是將手中的黑子放在了棋盤角落,距離白子甚遠的地方。


    劉宏見胡廣順其自然,無所謂的笑了笑,依舊穩紮穩打。


    轉眼間,二人便各自不理會對方下了十幾手。


    胡廣突然說道“陛下,那日殿試為首三人皆是當世大才,為何陛下隻詢問了一番考生程昱?”


    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為這三日來,劉宏一直就不曾詢問其餘二人的情況,那二人中就有盧植。


    若是在大殿之上,為了保住程昱而不被朝臣當場問罪,那麽之後也應該傳召啊?


    胡廣可不認為劉宏不欣賞人才。


    劉宏聞言一歎,道“愛卿,可知那三人中,除了程昱,盧植外的第三人是誰?”


    那人不是胡廣監考區域的,是故胡廣不知,但是那日殿試之時,胡廣一眼便被其儒雅的氣質吸引了。


    於是胡廣十分感興趣的問道“陛下,不知此人是誰?”


    隨即覺得自己這麽問有些不敬,急忙道“望陛下贖罪,臣失禮了。”


    劉宏擺擺手道“無妨,朕其實不是很喜此人,此人雖學問高深,氣質儒雅,深的儒家真傳,然而卻是一個假大空之人。”


    “假大空??”


    胡廣反複的品味著,隨即笑道“陛下,真乃天生英才,此三字足以形容那些腹中空空的庸才,然臣不解,那人既然被一眾閱卷之人定為前排,為何陛下會給如此之評價呢?”


    “此人姓鄭名玄,字康成,高密人。曾入太學,又從張恭祖,後從馬融至今。”


    “其遊學歸裏之後,複客耕東萊,聚徒授課,弟子達數千人,家貧好學,終為大儒。”


    胡廣聞言更是不解,“陛下,如此大儒,為何陛下卻將其說成是一個假大空之庸才?”


    劉宏看了一眼胡廣,心中暗道“我能告訴你,我是怕養虎為患嗎?弟子數千人,更是一代大儒,這種大儒都是死心眼,而且還不能殺,不能關,君不見後來的孔融?”


    當然,這些話,也隻能是想想,畢竟大儒在這個時代還是很受尊崇的。


    於是劉宏組織了一下語言道“此人於太學學《京氏易》、《公羊春秋》及《三統曆》、《九章算術》。”


    “於張恭祖學《古文尚書》、《周禮》和《左傳》等。”


    “於馬融學古文經。後來黨錮之後,更是杜門注疏,潛心著述。以古文經學為主,兼采今文經說,遍注群經,著有《天文七政論》、《中侯》等書。”


    “可以說是一代大儒,然而其空有知識,卻不懂運用,如此之人豈可任其為官?”


    胡廣聽聞鄭玄竟是如此大儒,不由得一驚,自己竟然絲毫不知此人,真是罪過。


    而且此人亦是原本太學之人,自己竟然未曾見過,真乃憾事。


    不過一聽劉宏言其不能為官,臉色一變,隨即道“陛下,此等大儒,怎能不會為官?”


    劉宏搖搖頭道“愛卿,可還記得朕給考生所出的第二道考題?”


    胡廣點頭道“臣自然知道,陛下所出的乃是如何治理一縣。”


    劉宏微不可查的點了一下頭,隨即道“那不知愛卿以為應當如何治理一縣?”


    胡廣毫不猶豫的說道“自是先行觀察此縣形式如何,對症下藥,其後勸農煨桑,使百姓無口糧之憂。”


    劉宏輕輕的擊了幾下掌,笑道“愛卿所言真乃老成謀國之言。然其鄭玄,卻非是如此,其言國之民當好學以報國,自當勤學於文章。”


    說道這裏,劉宏佯怒道“真是一派胡言,其亦是貧寒子弟出身,豈能不知百姓之雖需?其亦曾四處遊學,豈能不知各地官員之所行?然其卻書寫豪言壯語數千字,真庸才也。”


    聽到劉宏的話,胡廣不禁想起了武帝時期的近臣,那幾位武帝的近臣,乃是武帝的親信,才華更是非凡,然而卻在武帝將其下放地方之後,紛紛倒台。


    皆是其不懂地方為官所行,是故意外連連,到最後連漢武帝都不得不放棄他們。


    想到這裏胡廣沉默了,當時的武帝已經擁有數件大功於身,絲毫可以不理會朝臣的意見。


    然而如今的陛下,卻是不行,雖讓朝中的眾臣對皇上的政令沒有絲毫的意見,那是因為皇上還未出錯,一旦出錯,朝臣必然會出麵抨擊。從而獲利。


    想通此處的胡廣微微一歎,便不再言語。


    然而這時,胡廣一低頭,卻驚訝的發現,幾十手過去了,自己的黑子竟然被劉宏的白子擠在了狹小的角落之中,而外麵卻全成了白子的天下。


    胡廣猛然一驚,難怪陛下毫不在意的將袁成處斬了,就連袁成那過繼給袁逢的兒子袁紹,也沒有追究。


    原來是為了麻痹他們,讓他們放鬆警惕,知道陛下給予雷霆一擊。


    劉宏將胡廣那驚訝的臉色,哈哈一笑便起身離開了涼亭。


    圍棋,不是劉宏擅長的,不管是前世,還是這一世,但是憑借著近日不斷的出招和謀劃,劉宏已經將這種穩紮穩打,防守反擊的本事在圍棋之中體現了出來。


    胡廣看著劉宏離去的背影,暗暗的說道“陛下,不用那鄭玄的理由雖多,但是卻也不能忽視天下儒門士子的感受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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