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蟹外。


    一眨巴眼兒,老朋友,老熟人,老部隊,啥都沒了。


    胡安·利維變成了僵屍,下落不明。本來朋友就沒多少,現如今又走了一個。談不上多悲痛吧,但也倍覺辛酸得很。


    還是犧牲的十位妹子更叫人難過啊。


    雁翔宇被無以言表的脫力感粘在四季溫室門外的鐵藝長椅上,雙手枕在腦後,翹著二郎腿,無所事事地仰望向高踞晨空的核蟹。“打怪十二釵”中僅存的兩位妹子,蘇曉春,冷玉凇,一左一右陪坐在他身畔。他的世界隻剩下這些了,別的“啥都沒了”,真的啥都沒了。


    唔,還有魏俊。魏俊臨走前大義凜然、雖敗猶榮的那副模樣,以及後來聽見許恬婌的耳語、突然變得雖生猶死的巨大反差,一並深深烙進了他的腦海,恐怕這輩子都忘不了了。他實在理解不能,魏俊和餘渙箐,這倆王八蛋一天到晚究竟在瞎折騰個毛兒啊!?話說回來,茵苔蘿佩的想法他倒是還能接受:幹嘛瞎折騰?玩兒唄!喜歡就是最高理由!好玩就是終極目的!多單純,多好!幹嘛跟餘渙箐或魏俊那樣,沒日沒夜的裝逼、裝屌、裝大尾巴狼,分明就是為了一己私欲,非要扯出十萬八千條嚇煞人的冠冕堂皇大道理,然後拿別人的性命當棋子、當籌碼,鬥來鬥去殺來殺去,就為些個毫無意義的破理由,最後掙來個毫無意義的爛結果,唬誰呢這是,圖啥啊到底。


    ……這個世界是不是真就這麽回事兒?!


    但願不是啊我操!


    “雁將軍。”


    菲爾絲·烏颯出現了,女仆禮畢恭敬上:“吾主芭絲忒命我前來,關於‘九蕊銀菊’……”


    “還你就是。小氣鬼。”雁翔宇掏出琉璃珠就要扔——


    菲爾絲趕緊擺手:“不是,不是問您討要。吾主原話:‘嗯……這邊也留一個吧。’它是您的了,雁將軍。”


    “可我現在‘不是很想要’了唉。”雁翔宇沒說“不想要”。


    “將軍還是留著吧,”菲爾絲掩口莞爾,“多則三載,少則半年,crab還會需要您去衝鋒陷陣。您畢竟是神界遺孤,放任自滅未免太可憐了點兒。”


    “我操!還要打啊!”雁翔宇“謔”的一聲竄了起來:“不幹!老子對打仗沒興趣了!打死也不幹!”


    “可是打仗對您興趣很濃啊。”菲爾絲笑眯眯地盯著他。


    “濃你個大頭鬼!老子說了:不——幹——!!!”


    “不幹也得幹。”菲爾絲還是笑眯眯的。


    “你……”


    “別讓這幾天發生的事影響您,雁將軍,”菲爾絲娓娓勸解道,“別去問這個世界有無意義,隻要您自己覺得有意義就好。意義是自己尋找到的,不是宏宇宙或theaology下發給我們的。意義不屬於世界,但它屬於我們,屬於您。”


    “打住!”雁翔宇沒心思聽:“怎麽誰都來教訓老子!?你以為你是餘老師啊?!”


    “我隻是說說個人感受,”菲爾絲看樣子也有當老師的潛質,而且脾氣超好的,“您想想看,您畢竟是cthy女神之子,貴為神二代,一隻腳踩在體製內的,這既是負擔也是財富。要是您都覺得過著沒意思,像我這樣普普通通的貓軍一兵,還有和我一樣的千千萬萬普通人,我們又該怎麽過呢?您說是不是?”


    “操。老子這點兒家底兒怎麽是個人都知道。”雁翔宇無地自容地埋下臉。


    “與生俱來的東西改不了,隻看您怎樣麵對它。”菲爾絲繼續:“‘神二代’、‘體製內’,其實都是中性詞,有力量不是壞事,別讓命運成為您的枷鎖,雁將軍。”


    “……夠了,我想安靜會兒。”


    “好的。再見了,雁將軍。”菲爾絲深深行個女仆禮,轉身躍遷而去。


    接下來輪到兩位妹子勸解雁翔宇了:“主人想開些,我覺得她說的挺有道理的……”


    “都給老子閉嘴!”雁翔宇不耐煩地大跨步走出老遠,忽然站住腳、猛一扭身回頭,異常突兀地問:“你倆誰想嫁給老子?”


    crab175年9月29日清晨,短短三日的“天朝戰爭”畫上了荒唐的句點。曆時雖短,crab世界因此發生的變化卻難以估量。全球人口從70多億驟降至不足20億,萬人以上規模的城鎮幾乎全部消失,各地的幸存者們隻能暫住在偏遠村落,以及軍隊臨時搭建的難民營裏勉強度日。原先令人眼花繚亂、上癮著魔的現代化繁榮社會,一下子跌落回了原始小農經濟時代,所有人都感到難以適應,不少宅男宅女恨不得自殺了事——wifi沒了!lifi瞎了!網斷了!電限了!信息管製了!宅物丟光了!手機、平板全廢了!電腦成奢侈品了!而且擠在鬧哄哄的難民營裏連個擼管的機會都找不來!醬紫的世界活著還有神馬意思!555死了算球吧我……


    好了,玩笑到此為止。戰後的crab世界當然不至於沒法活,畢竟被毀的隻是城市,廣大農村的天地依然廣闊(轟轟烈烈的新時代“上山下鄉”運動就此展開),遠離鬧市的科研機構、物資倉庫、數據中心、高等院校、第一第二產業等命脈也無有大礙。戰前全球能源消耗的75%都是城市造的孽,現在城市沒了,能源壓力頓時減輕了好多。隻要大家打起精神樂觀以對、互相協作努力奮鬥,這興許是一個比戰前更加美好的時代——也可能不是“興許”,而是必然呢。從這個角度和意義上看,還真的很難說魏俊到底給世界留下了什麽。


    智能巨型粒子——這柄懸在crab頭頂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陪魏俊一道回了老家(誰知道這個結果是好是壞?)。全世界的民眾們隻知道是“紫淩書院付出全毀全滅的慘烈代價,傾盡全力消滅了‘物’、打退了米-戈大軍的殖民入侵;包括三大聖觸女——麗諾爾·達蕾絲、朵麗爾·芭蘿、菲絲萊絲·布蘿珂在內的全部聖觸女,用她們的生命喚醒了crab的上帝——蟹神巴薩坦,終於把‘物’封印在了時空的裂隙中,拯救了世界”雲雲。感動涕零的民眾們自願自發無償勞動,才幾個月功夫便在離陽大炸坑中心重建了“紫淩書院”——後人稱之為“crab世界第二紫淩書院”,在其中為三大聖觸女樹立了精美絕倫的雕像,也為全體聖觸女塑造了悲壯感人的群像浮雕。至於真相,地球上還有幾個人知道的?即便算上茵苔蘿佩、餘渙箐、芭絲忒、雁翔宇、蘇曉春、冷玉凇、見證戰爭尾聲的幾個兵……嗯,還有別人嗎?參與計劃的米-戈算不算?……真相重不重要?重要,但也不重要。真相是什麽?是everything,但也是nothing。真相≠真理,為真理而真理是崇高的,可為真相而真相則毫無意義。對一個社會來說,真和假就像太極兩儀,矛盾雙方對立統一,走極端沒活路;該講真話講真話,該說假話說假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這才是自然規律。


    關於戰後政治和經濟,在這兒沒什麽可聊的(拉開栓聊起來的話能寫好幾本大部頭)。總之舊體製全完了,聖觸女製度不複存在,戰前把持政界的兩大派係——和諧黨和蟹神黨化為烏有,軍政界高官、社會名流均已在“聖觸女大屠殺”中被磁溏誅得一個不剩,實可謂“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不過茵苔蘿佩·拉芙克萊芙並沒有舍我其誰、挺身而出當個女皇什麽的,而是很聰明地演出了一場“紫淩書院還政於民”的新世紀改革大戲,人民群眾喜聞樂見,茵苔蘿佩也落得自在清靜。新紫淩書院借此徹底卸下了“crab世界政治中心”這個沉重的包袱,敞開校門廣納四海學子,變成了一所貨真價實的綜合性大學。但要說紫淩書院從此沒啥用處了也不對,畢竟科學研究和新技術開發的職能尚在,特別是農業技術(倒黴了幾百年的人類還得接著倒黴下去);忘卻罪惡的無影倉庫、白手重起從頭再來罷!昂揚向上的蓬勃朝氣依然洋溢在對真相一無所知的新進師生們身上。


    此外,絕大多數民眾更加篤信蟹神了。消滅了看不見摸不著的強敵——“物”、打退了險些亡國滅種的米-戈攻勢、拯救了躲縮在難民營裏埋頭禱告的20億善男信女——我們至高無上、威能無限、慈愛無限的主啊!叫我們咋能不信你呢!?紫淩書院“crab世界信仰中心”這張假臉算是摘不掉了。


    雁翔宇呢?按說以這位老兄的資曆、戰功、背景(神二代)、人脈(聖函大人的熟人),爬上戰後軍界之巔應該稀鬆平常,可他真的厭倦了行伍之事,所以藏好貓神賜予的琉璃珠,光榮退伍順利專業,並且隱姓埋名、身份改成“約翰·w·史密斯”,擁著兩個麗質妍容的大美女回老家結婚去了,從此搖身一變成了大隱於市的“絕頂高人”、“傳奇英雄”、“民間戰神”,什麽“單槍匹馬直搗米-戈中軍殺個七進七出”一類的熱血奇談也成了街頭巷尾、酒桌茶坊裏的常見談資。呃,不過菲爾絲給他算卦了,少則半年,多則三載,我們的雁翔宇——約翰·w·史密斯老兄還得老老實實上陣打仗去。


    對了,還有鄧茜的轉基因作物。鄧茜“死”後,她的研究成果自然落在了菲絲萊絲·布蘿珂——也就是穿了馬甲的茵苔蘿佩——手裏。攜帶“挪挪”的轉基因作物(有糧食作物,也有瓜果蔬菜)開始在全球範圍內小範圍推廣種植,知道這些種子真相的人比知道天朝戰爭真相的人更少(應該隻有茵苔蘿佩和餘渙箐兩個吧?),普通民眾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吃轉基因食品——反轉基因主義不是自欺欺人麽,政府完全可以一邊讓你吃著轉基因、一邊辟謠說“世界上根本沒有哪怕一粒兒轉基因種子被種下去”,更何況……戰後的crab政府確實不曉得轉基因這檔子事兒。當然了,轉基因作物這件事是對是錯,隻能交給未來(其實也就是20多年後)的crab世界去判斷了,後話不提也罷。


    對了對了,李月月同誌跑哪兒去了?拜托別著急好不?戰爭期間丟個人超難找啊!誰都沒忘了她,況且日後她還有用場,才不是某些人想的那樣就是個用來吐槽和打醬油的拜金勢利眼三俗女,不過在這兒就先不提她啦。


    最後,貓女神芭絲忒培養了一個新嗜好:


    “喵喵要吃冰淇淋不要吃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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