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隻聽到這一聲聲悲戚的呐喊,然後陷入寂靜,仿佛時間靜止了一般,天地間無人再發出一絲聲響。隻有全部的東陵將士默默落下的男兒淚,似乎能把這一片土地濕透。


    鍾離毓靜靜地端坐在馬上,任憑熱血往外流,眼睛直直看著楊琦,“楊琦,該放人了。”說完,身子垂下,緩緩倒在了馬背上。


    “來人,去探一下,他死了沒有。”楊琦還是不放心,派人去親自查探。


    “回二皇子,已經氣息全無。”打探回來的士兵如實稟報。


    “放人。”楊琦一揮手,西垣士兵馬上鬆開了手上的人質,得到解放的人質緩步向東陵的人馬走來,知道他們不用死了,但是心情並沒有輕鬆,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的命,是尊貴的淳王拿命換來的。淚水模糊了這些人的視線,以至於很多年以後,這一幕,還在這些人的印象中清晰如昨。


    當展顏趕到望城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那一抹淡藍色身影,他已經無聲無息地倒在了馬背上,鮮血染紅了衣裳,馬背上殘留著幹涸的血跡,人質已安全回到東陵兵馬之中。


    她一時愣在那裏,心疼得不能自已。


    “不。”良久,她才發出了悲戚的呐喊,眾人抬眼望去,隻見一抹白色的身影立於白色的馬背上,她風塵仆仆,但是掩不住她絕世的容顏。隻見她足尖輕點,已穩穩落在鍾離毓的馬上,她摸了摸鍾離毓的臉,尚有餘溫,趕忙拿出大還丹塞進他嘴裏,但是他已經無力吞咽,硬是塞不進去。她急得淚水模糊了視線,把藥含在嘴裏,雙手撬開他的嘴巴,用嘴把融掉的藥丸喂進他嘴裏。


    幾十萬人眼睛同時盯著這一幕,人們都不明白這憑空冒出來的女子是何人。


    “主母。”離魂等人大喊,激動得微微顫抖,主母來了,公子也許還有救,公子最遺憾的事情是臨死之前都不能見到主母一麵,沒想到,主母憑空出現了,這是他們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人們隻見那白衣女子嘴對著嘴給淳王喂藥,淚水不停地滑落,濕了男子的臉,她努力地撬開男子的嘴巴,努力地把藥往他嘴裏送,直到藥丸全部被鍾離毓吞進腹中,她才緩緩離開他的唇。展顏急忙伸手去摸他的脈搏,可是鍾離毓已脈息全無,展顏根本感覺不到脈搏跳動,她心慌了,大還丹有起死回生的作用,服下以後應該能起死回生,可是此刻鍾離毓還是無聲無息,難道她來晚了嗎?淚水流得更凶了,從來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心痛得無法呼吸,她害怕得手微微顫抖,努力搖晃著他:“鍾離毓,鍾離毓,醒來,看看我。”可是,回應她的還是一片寂靜。她輕柔地扶起他,用真氣把插在他胸口的劍吸了出來,再幫他點穴止血。


    良久,展顏終於收起眼淚,緩緩抬起頭,向城樓上看去,她看到了自己的父親,正站在敵人的陣營上。在這一刻,她心裏終於對他升起了強烈的恨意。她可以容忍他忽視她十五年,可以容忍他沒給過她一絲父愛,甚至可以容忍他通敵叛國,因為他也許有他自己的立場。但是,她萬萬不能容忍的就是他竟然牽連無辜的人,望城的百姓是無辜的,他沒有權利去決定他們的生死,甚至用他們來逼死她的丈夫。前世根深蒂固的正義感,在這一刻再次爆發,即使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她也不能再允許他再活在這個世上害人了。


    展顏翻身下馬,再把鍾離毓輕輕地抱了下來,她溫柔地看了看他,把他交給離她最近的離嵐,輕輕地說了一句:“在這等著我,我一會就回來。”說完足尖輕點,人已飛出幾十丈外。


    “主母。”離魂等人大驚,生怕她遇到危險,想追上去,可是哪裏還有展顏的身影,不過片刻,她已穩穩地落在城樓上,站在了楊琦和嚴寬的麵前。所有人都呆愣地看著這一幕,他們從來沒見過這麽厲害的輕功,眨眼功夫,已飛出數十丈遠。楊琦和嚴寬也驚呆了。展顏直直地看著嚴寬,眼裏恨意滿滿,失望,憤恨,掙紮,她就這麽情緒複雜地看著他,嚴寬心裏不由得發慌,被她這麽看著,讓他有種強烈的壓迫感。展顏從腰間拔出薄如蠶翼的軟劍,直指嚴寬。


    嚴寬感覺不妙,急忙拔出自己的佩劍,迎上展顏,隻見白衣女子身如輕燕,上下翻飛,招招直指嚴寬的要害,不過十招,嚴寬已無力招架。


    “來人,保護大將軍。”楊琦驚駭,這個女子的武功實在厲害,嚴寬已經是西垣不可多得的高手,竟然在她手下走不了十招,自己估計不是她的對手了。無數士兵齊齊湧上來,由於東陵將士離望城城樓尚有一段距離,他們還沒趕到,西垣士兵已經將展顏圍了個水泄不通。展顏看到那麽多人圍著自己,心一橫,用盡全力,啟動了自己的武功絕學。眾人隻見滿天的梨花飄落,落在人的身上,刻骨冰涼,花瓣的邊沿劃過西垣士兵的身體,割破他們的戰甲,身上出現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霎時涼意遍及全身。離魂等人趕到的時候,西垣士兵已經倒下了一大片。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從來沒見過這麽厲害的武功,隻需一招,就可以殺人無數,所有的人驚得忘記了前進,忘記了對敵,呆呆地看著那個白衣女子。無數梨花狀的冰雪圍在她周圍,一朵一朵地飄落,滿天都是白色的梨花,落地以後化為了雪水,在這炎熱的夏日裏,人們竟然感覺到了陣陣涼意。


    無人再敢上前,展顏對上嚴寬,一劍刺穿了他的心髒,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沒有想到他就這麽死在了這個不知名的女子手上。而他閉上眼睛之前,清楚的看到女子眼裏閃過了一絲心痛,然後忽然發現眼前的女子麵容太過熟悉。嚴寬緩緩地倒下,一條通體黑色的蟲子隨著血流從他的身體內鑽出,蟲子有手指那麽大,顯然這條易容蠱待在他身體那麽多年,吸收了他身體的營養,已經長大了。嚴寬的臉漸漸地發生了變化,不再是鎮南王的長相,而是恢複了他原來的樣子,由於被易容蠱吸食了精血,三十幾歲的他,看起來像五十多歲的老人。展顏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茫然了,不懂這是怎麽回事兒。


    “這是西垣的大將軍嚴寬,不是鎮南王。”後麵趕來的梁如海將軍認出了他,當年打仗的時候與他碰過麵,雖然年齡上差得大了,但是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他來。眾人看到這個人不是鎮南王,都唏噓不已,既然這個人不是鎮南王,那真正的鎮南王哪去了呢?


    “離魂,把這個人的屍體帶回去。”展顏轉頭對離魂說。然後輕輕地把蟲子撿起來,放進瓶子裏,看來這件事情還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內幕,等孟爺爺來了給他看看。


    “是,王妃。”離魂撈起嚴寬,直接往東陵士兵所在的地方奔去。


    展顏抬頭,發現他們已經再次被西垣的士兵圍了起來,而楊琦已不見蹤影。


    東陵將士見展顏已殺死了假鎮南王,忽然想起淳王給他們安排好的戰術,一時之間,呐喊聲四起,東陵士兵士氣大振,猛然向敵兵發起攻擊,不過半刻鍾,就把敵人打得節節敗退,楊琦見情況不妙,趕忙命令撤兵,退出望城,駐守在關外。


    淳王生死未明,梁如海等人已無心追趕,如今奪回望城,已算是極好,所以這場戰鬥,就在展顏的突然到來,草草結束了。


    展顏回到鍾離毓身邊,看到他還是無聲無息,心又開始疼了。


    “把他給我。”展顏向離影伸出來手,離影輕輕地將鍾離毓塞給她。


    她摸了摸他的手,還是脈息全無,隻是手還稍微有些溫度,這時候,她開始後悔,後悔沒有跟孟爺爺好好學醫術,以至於她現在根本不懂他到底是死是活。展顏抱起他,輕輕一躍,已掠過望城城門,進入了望城總兵府內。她找了一間較大的房間,把他放在床上,她找來幹淨的衣服給他換上,再仔細地為他包紮傷口,隻是她做著這一切的時候,他一無所知。他臉色白得接近透明,軟軟地攤在床上,展顏定定地盯著他,不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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