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離


    這樣的愛,沒有分離,沒有欺騙,沒有變遷,沒有年老,沒有死亡。


    我的小公寓沒等到一個星期就已經確定了買主。中介告訴我前一個買主又加了兩萬,後一個買家覺得價錢太高,不想買了。價格已經高出我預期很多,我立即去簽署了合同。


    等看著錢轉到賬戶裏,我的心真正安穩了,至少在未來一段時間內,我可以給父親提供我所能提供的最好的一切。


    天氣逐漸暖和,人人都在上班忙碌,隻有我每天來去醫院間,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好似和整個社會脫離。


    我越來越喜歡和父親說話,把家裏的老相片都翻出來,指著一張張照片,請父親講背後的故事,聽他講如何逗我拍百日照、為什麽我小時候頭發都是黃的,為什麽這幾張照片就是幾盆花,為什麽那幾張照片隻是幾塊石頭,父女倆常對著相片說笑半天。


    我時常很後悔,我這麽多年都在做什麽?我愛我的父母,但是我從沒有真正去了解過他們的內心,要到現在,我才知道爸爸有一顆多麽會生活的心,而媽媽曾多麽溫柔嬌俏……可我已經永沒有機會去彌補這個遺憾。


    可對著別人,我的話卻越來越少。宋翊、陸勵成、麻辣燙都常來看父親,我見了他們大多數時候都是淡淡一笑,他們來,我不反對,他們走,我也從不挽留。


    我和麻辣燙之間的關係經過醉酒談心,有所緩和,但是她心裏有疑問,我心裏有隱藏,所以,遠未恢複到當年的親密。可我不覺得難受,陪著父親生病,看他忍受折磨,和父親聊天,聽他談人生,我的心如經曆了一次紅塵洗練,多了幾分豁達。我知道麻辣燙和我都還把對方放在心底,都關心對方,這就夠了,其他一切順其自然。


    至於宋翊和陸勵成之間的糾葛,連宋翊這個當事人都不在乎輸贏,我又何必關心?


    一日,我推著父親散完步,父親和一個病友下象棋,我坐在一邊的石凳上,賞滿園春色,晚霞滿天。


    聽到身後熟悉的高跟鞋響,我沒有回頭,隻是拍了拍身旁的空位,麻辣燙坐到了我身邊,我靠在她肩膀上:“來得正好,抬頭看晚霞看久了,脖子怪累的。”


    麻辣燙笑:“你這人倒是挺會享受的,我們在外麵爭殺得精疲力竭、形象全無,你在這裏扮杜陵野老。”


    “醫院是個很奇怪的地方,生和死、悲和歡、軟弱與堅強、殘忍與溫柔都在這裏匯集,我天天泡在醫院,有時候感覺自己像是已經活了五百年,閱盡生老病死、愛恨喜怒。今天我和爸爸去嬰兒房看嬰兒,整個房間裏,全是小嬰兒,那場麵挺震驚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心靈頓悟,下次我帶你去參觀一下。”


    “蔓蔓。”麻辣燙的聲音中有擔心,“你還好嗎?是不是照顧叔叔太累了?”


    “沒有!這段日子除了擔心爸爸的病,其他地方都是無法言喻的愜意。似乎隻有在我很小的時候,有這麽自由自在的感覺。上了小學,要好好學習爭取上重點初中,上了重點初中又要爭取上重點高中,上了重點高中又要爭取考重點大學,然後一路畢業、工作,似乎總是忙忙忙!忙得隻有周末回家吃飯的時間,我和爸爸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親近,我們父女倆如今能花三四個小時隻喝兩盅茶,悠閑自在得很!”


    麻辣燙嘲笑我:“才不工作幾天呀?就一副山水隱者的調調,不會過幾天,看我們都是紅塵俗人,不喜歡和我們來往了吧?”


    我看著她,溫柔地說:“對別人,很有可能。對你,永不!”


    麻辣燙朝我齜了齜牙,半開玩笑地說:“如果我做了一些事情,不知道你會不會依然這樣說。”


    “那你說來聽聽了。”


    “陸勵成和宋翊的矛盾你應該知道。”


    “嗯。”


    “我爸爸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喜歡陸勵成,卻那麽討厭宋翊,暗中耍手段,處處給宋翊下絆子。陸勵成也不是個好東西,得著便宜就賣乖,落井下石……”麻辣燙憤怒的神色突然變得尷尬,拿眼覷我。


    我說:“沒事!你說你的,我不介意。”


    麻辣燙克製了語氣:“陸勵成估計也看出來這是他徹底擊垮宋翊的千載難逢的時機,所以他抓住一切機會,毫不留情地打擊宋翊。你別看他當著你的麵對著宋翊有說有笑,還一起陪你爸爸下棋,可他在公司裏完全就是另外一個人,處處狠辣無情。公司裏的人都是牆倒眾人推,宋翊的日子很難過,卻一點都沒表露出來,我竟一直不知道。那天我去找他,無意中聽到前台的小姑娘說他,我才知道連公司裏的小嘍囉也敢踩他了。你沒聽到那幾個小姑娘的話,聽得我當時就想衝上去扇她們……”麻辣燙的眼圈有點紅,說不下去了。


    我問:“你真去扇了?”


    “沒有,我忍了!不想別人再看宋翊的笑話,說宋翊找了個潑婦。不過,那幾個小姑娘後來被嚇得夠戧。”麻辣燙遲疑地看著我。


    我說:“沒事,你繼續說。”


    “我當時什麽都沒做,隻是走上前去,告訴她們我是宋翊的女朋友,找宋翊。後來,我琢磨著,所有事情的起因歸根結底都是因為我爸爸,那我也隻能解鈴還需係鈴人。我就趁他們公司和客戶的聚會,跑去看宋翊,故意當著眾人的麵做了好多親熱動作,宋翊就隻能向大家介紹說‘這是我的女朋友’。暗中我給我爸爸的秘書打電話,說我錢包忘帶了,讓他來給我送些錢。等他一到,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是許仲晉的女兒,那幫人的臉色比翻書還快,立即對宋翊變了顏色。”


    我說:“這沒什麽呀!”


    麻辣燙小聲說:“我本來隻是想給這幫人一個警告,告訴他們就算我爸爸不喜歡宋翊,可他女兒喜歡,我爸和宋翊的矛盾是人民內部矛盾,他們最好不要瞎摻和,否則萬一哪天宋翊成了我爸的女婿,他們的日子就不見得好過了。可當時我這樣一搞,就像扔了個大炸彈,場麵亂哄哄的。宋翊又一點不領情,很不高興的樣子。他們又都跑來給我敬酒,我心情不好,就全喝了,我喝醉之後,正好陸勵成在講話,我對他的不滿就全衝上了腦門子,當著所有人的麵,把他給惡狠狠地折損了一番。”


    我的腦袋大起來:“什麽叫‘惡狠狠地折損了一番’?”


    “我……”麻辣燙眼中全是愧疚,“我罵他追我,罵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又罵他就會拍我爸的馬屁,隻會像哈巴狗一樣搖尾巴,討我爸歡心,沒有半點本事。還說他陰險惡毒,一會兒說喜歡我,一會兒又去勾搭我的好朋友,花心大蘿卜……我記不得了,我當時醉了,隻記得最後,上百人的大宴會廳,沒有一點聲音。陸勵成站在台上,麵無表情地盯著我,宋翊捂著我的嘴,強行把我扛出了大廳。”


    “麻辣燙,你……”


    麻辣燙立即說:“我喝醉了!那些話是無心的。”她看著我的臉色又小心翼翼地說,“你剛才說的‘對我,永不!’”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本以為陸勵成已經贏定,沒料到麻辣燙忽出奇招,雙方的形勢立即扭轉。


    我苦笑:“麻辣燙,你可真是虎父無犬女!論資格,陸勵成在北京的金融圈,也算前麵的人物。雖然他是有求於你父親,可你父親也需要借助他,他們頂多算是狼狽為奸,哪裏來的一方非要乞求另一方?就算是你父親也不敢讓他丟這麽大的人,你可真夠生猛的。”


    麻辣燙難過地說:“我也不想的,我從來不想承認我是許仲晉的女兒,可是我不能看著宋翊吃我父親的啞巴虧,我以後再不喝酒了,我一喝酒就出事,你可別生我的氣!”


    陸勵成和宋翊竟然並肩而來,眼光在我和麻辣燙身上輕輕一轉,走向了父親,一左一右站在父親兩側,看父親下棋。麻辣燙仍沒發現他們,隻是摟著我胳膊求:“我知道我錯了,畢竟你和陸勵成現在在一起,我就是再恨他,也應該看在你的麵子上不予計較,可我真是喝醉了,滿嘴都是胡話……”


    棋桌上一陣大笑聲傳來,麻辣燙回頭看到宋翊和陸勵成,更蔫了,一副恨不得立即鑽到地洞裏的樣子。我強拽著她走過去,她看都不敢看陸勵成,立即縮到宋翊身邊,我隻能站到陸勵成身邊。


    四個人沒事幹,就都專心看爸爸下棋,七嘴八舌地小聲議論著老爸的棋路。其實主要是我棋品不好,喜歡發表意見,麻辣燙也是愛說話的人,兩個人意見相左的時候,麻辣燙就要找宋翊幫忙,把宋翊也拖下水。


    和爸爸下棋的老頭笑眯眯地說:“你好福氣呀!看看你身後這兩雙小兒女,真是做夢都要笑醒!人家都是久病床前無孝子,我看你天天有人陪、有人看,好福氣呀!你看我兒子和兒媳兩三天才來一次,來了屁股還沒坐熱就又要走。”


    他們三個來醫院的頻率太高,竟然讓別人誤會成爸爸的親人了。爸爸也不解釋,隻是回過頭,看向我們。我心頭一酸,忙挽住了陸勵成的胳膊,爸爸的視線在我和陸勵成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笑了笑,又去下棋。


    等爸爸下完棋,麻辣燙立即抓著宋翊離去,我和陸勵成送爸爸回病房,安頓他睡下。等我們出來時,已經月上電線杆,人約黃昏後,一對對情侶在路邊軋馬路。


    我主動提議也去軋一下馬路,陸勵成沒有反對,我們兩個就一圈圈地溜起來,想了半天,卻都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他不要傷心,詢問他是否還介意,打聽後果是否嚴重,似乎都不妥當。


    冥思苦想之際,他自己開了口,淡淡地說:“你若有機會就看看什麽酒好,也許過幾天你就要陪我大醉一場了。”


    我反應了一會兒,才記起我和他打過的賭:“什麽意思?你要離開北京嗎?”


    他微笑,很雲淡風輕的樣子:“離開也沒什麽不好,也許別處有更好的風景。”


    我不知道能說什麽,隻能沉默地看著他。他坐到花台上,取出根煙,點上,笑笑地說:“人說賭場失意情場得意,我是賭場情場雙輸。”


    夜色、香煙讓他的身影披上了寂寥,我坐到他身邊,輕聲說:“你以後少吸點煙吧!”


    他笑看著我,沒吭聲,好一會兒後說:“我等著我女朋友來說這句話。”我說不出什麽來,隻能沉默地坐著,他吸完一根煙,淡淡說:“回去吧!”


    上了車,我們倆也一直沉默著。


    他打開音響,一首英歌飄出來,他聽了一會兒,突然將音量調到最大,優美的男中音轟鳴在小小的車廂裏,激蕩著耳膜,震撼著心靈,讓神遊天外的我,不得不去傾聽。


    ……


    ificlimbedthehighestmountainjusttoholdyoutight


    ifisaidthatiwouldloveyoueverysinglenight


    wouldyoueverletmedown?


    ……


    ifiswamthelongestriverjusttocallyourname


    ifisaidthewayifeelforyouwouldneverchange


    wouldyoueverforound?


    welli’msorryifitsoundskindabadjustthat


    worriedi’msoworriedthatyouletmedown


    becauseiloveyouloveyouiloveyou……loveyou……loveyou……


    我跟隨著歌聲輕問,如果我攀上最高的山峰隻為了能緊抱住你;如果我告訴你,每一個夜晚我都深愛著你,是否你依然會拒絕我?如果我遊過最長的河流隻為了能呼喚你的名字,如果我告訴你,我對你的感覺永遠不會變,是否你會偶爾和我在一起?


    我可以攀上最高的山峰,也願意遊過最長的河,可我該如何跨越生死的界限?打破死亡的詛咒?無論我做什麽,都無法比擬許秋已經永恒的美麗。


    歌聲結束,陸勵成關小了音響,他似乎也因歌聲而動容,一直沒有再說話,我感謝他此時的沉默,讓我能躲在角落裏藏起自己的傷口。


    下車時,我問他:“這首歌叫什麽名字?”


    他沉默了一瞬,直直凝視著我的眼睛:“because……”頓了一頓,緩慢卻清晰有力地說,“iloveyou。”


    “becauseiloveyou?”我惆悵地笑了,“很貼切的名字。再見!”


    已經進了大廈,他仍坐在車裏,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我向他揮揮手,走進了電梯。


    大姐正盤膝坐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吃我留給她的飯,看到我,立即關了電視:“出大事了!今天連事務所大中華區的合夥人都從香港打電話給我八卦陸勵成。你難以想象八卦消息的精彩程度,說陸勵成和宋翊不但是工作上的死對頭,還二男爭一女,要是一般女孩倒罷了,偏偏是許仲晉唯一的女兒,所以活脫脫一個江山美女戰場呀!”


    大姐說得眉飛色舞,我沒精打采地坐到她身邊:“他們都說什麽?”


    “聽說許老爺子喜歡陸勵成,女兒卻喜歡宋翊,最後許家的公主大鬧北京城,在無數人麵前辱罵陸勵成,陸勵成一聲不敢吭。”大姐歎氣,“陸勵成這次真是丟人丟大了!男人活得就是個麵子,不知道他現在什麽心情。”


    “他還好。他當時不說話也不是不敢吭聲,而是作為一個男人,沒有必要和喝醉酒的女人對罵。”


    “什麽?你見過他?”


    大姐湊到我身邊,一副恨不得敲開我腦袋,八卦一番的樣子,我鬱悶:“老大,你好歹也是一事業有成的知識女性,怎麽表現得和街頭大媽一樣?”


    大姐才不管,振振有詞地說:“別說我,現在所有人都在極度關心此事的發展狀況,沒聽到連我的大老板都特意從香港給我打電話暗示我關注嗎?她下次問我,我拿什麽匯報?若讓她知道許仲晉的女兒的好朋友和我共居一室,我卻什麽都不說,她要麽懷疑我這人的能力,要麽懷疑我對她的忠誠。”


    “我不會知道的比你多,麻辣燙是醉罵陸勵成,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罵了什麽,難道我能跑去問陸勵成:‘喂,聽說許憐霜罵你了,真的嗎?都罵了些什麽?’我活得不耐煩了嗎?你要想知道,直接把那天晚上參加宴會的大佬約出來,和他們麵談不就行了!這些中老年歐吉桑,別看平時官威十足,說起閑話來,不比街頭大媽差。”


    大姐竟撐著下巴思索,似乎覺得我這個建議很可行,我翻了個白眼,去廚房給自己盛湯。


    大姐笑嘻嘻地問我:“陸勵成真的在追許憐霜?”


    “嗯,曾經追過,現在不清楚。不過……”我瞪住大姐,“這事不許你告訴任何人,否則我和你絕交!”


    大姐張著嘴,吃驚地說:“竟是真的?我還以為外麵流言誇張。聽說許老爺子氣得差點掀桌子,真的嗎?”


    “假的!”


    大姐立即湊到我身邊:“你知道什麽?”


    我喝了口湯,慢吞吞地說:“大姐,你的英明神武哪裏去了?麻辣燙公然表示她是宋翊的女朋友,拆她爹的台,她老爹肯定很生氣,但是那是誰呀?許仲晉!手底下直接管轄的人就一百七十多萬!這樣的人會氣得掀桌子?咱們隻管兩三千號人的合夥人都不會幹這種事。”


    “哦!也對!”大姐點頭,“不知道最後到底是許老爺子把宋翊趕出中國,還是許憐霜讓陸勵成徹底絕望。”


    我站起來,去廚房放碗:“我準備睡了。”


    “先別走!”大姐抓住我,卻半天沒下,我隻能又坐下來,“你想說什麽?”


    大姐問:“你在他們的三角關係中是什麽角色?”


    我的心一窒,說不出來話。


    “蘇蔓,你要掂量清自己的分量,我們這行可不是娛樂圈,緋聞八卦越多越成功。我們是替客戶掌管錢、監管錢的人,客戶要的是一個沉穩、低調、可靠的形象,不是一個整天出新聞的人。這就是為什麽陸勵成的事業現在很危險的原因,當然,宋翊也不見得好過,許憐霜什麽都不懂,她這麽鬧,毀的不僅僅是陸勵成。可他們畢竟是男人,而且陸勵成背後的水到底有多深誰都不知道,宋翊大不了可以回美國,許憐霜是公主,更不用發愁將來,可你……”大姐的表情非常嚴肅,“你隻是一個普通的人,你陪他們玩不起!你沒有資本!”


    “我明白。”


    大姐放開了我:“不要怪我說話難聽。”


    我說:“我不是小孩子了,哪些話是關心,哪些話隻是好聽,我分得清楚。”


    大姐笑:“去洗澡吧!碗放那兒,我吃完了一塊兒洗。”


    “嗯。”


    日子緩慢而迅速地滑過,爸爸的身體逐漸消瘦,飯量越來越小,陸勵成、宋翊和麻辣燙都看出了爸爸的變化。不要說陸勵成和宋翊,就是麻辣燙都在我麵前不再講外界的是非,她不知道從哪裏看來許多笑話,每天來看我時,給我和爸爸講一個,笑得我們前仰後合。


    爸爸每天活動的時間逐漸縮短,他的身體越來越容易疲憊,常常和我說話的時候,說著說著就睡了過去。


    我不想問醫生,我隻抱著我的希望,每天守著爸爸。即使他睡著了,我也不想離去。


    我如今發展了一個新嗜好,喜歡在爸爸睡著的時候,坐在他身邊整理東西。我買了一個異常精美的大相冊,把所有爸爸和媽媽的老相片按時間順序整理排列,在旁邊寫下每張相片的故事。四月底是爸爸的生日,我想全部整理出來後,給父親做生日禮物。


    現在我才整理到我出生,我把自己的百日照放在爸爸和媽媽合影的下麵,寫下:


    爸爸和媽媽的小公主在九月份降臨人間,據媽媽說生下來很醜,滿頭的毛都是黃的,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據爸爸說生下來很漂亮,一頭小金發,像外國洋囡囡。


    我剛上小學的時候,爸爸帶我去**廣場放風箏的照片。碧藍的天空,朱紅的城樓,風華正茂的爸爸,眯著眼睛笑的我。我在旁邊寫下:


    這張照片很美,因為拍攝照片的人深愛照片中的兩個人,照片的美麗是她眼中折射的愛意。


    我整理著照片,就如同整理著我和爸爸媽媽二十多年來的時光。照片已經退色,時光已經遠走,可那些愛,永遠都在身邊,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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