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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長天隨意點評,月光透過天窗灑落下來,他一身素白長衫,沐浴在月光下,說著市儈的話,卻比謫仙還灑脫。


    “十刀。”


    略一沉吟,蘇乞年開口道:“一流之下,斬十刀。”


    李長天略一思索,道:“《休命刀》斬外邪,正衣冠,明己身,的確是破境定神的不二神刀,還差一點。”


    蘇乞年終於蹙眉,他忽然覺得,這位月下風雨有些貪心了,隻是幫助他抵擋可能的一幫混元境老怪物的擒拿,卻可以為李家帶來至少十一名族人順風順水地踏入一流混元境,居然還差一點。


    “不要覺得我貪心。”李長天背對著蘇乞年,他的目光透過天窗,仿佛可以登臨九天之上,道,“必須與需要,本來就不是對等的,所以錦上添花與雪中送炭,人們往往最看重的是後者。”


    蘇乞年沉默下來,在他的休命熔爐中,還剩下數百滴元氣液,十餘枚開天丹,三枚龍虎丹,以及一枚凝神丹,至於如意鈞鐵,神鐵有靈,從與他心意契合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可以用來交換的,且如果示之於人,可能比他更加麻煩。


    就在蘇乞年準備將除了如意鈞鐵之外的所有家底取出來時,李長天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一點差得不多,這樣,我有一個獨子,向來不愛習武,近日會前往長安城皇家書院求學,你就與他同行,在你離開長安城之前,教會他一樣東西即可。”


    蘇乞年露出詫異之色。有些想不通,富可敵國如李家,強如月下風雨李長天這樣的天下有數的高手,還有什麽是不能教的,需要假借他一個外人之手。


    是武功,還是其他?


    不過蘇乞年沒有猶豫。這是他不多的,能夠平安到達長安城的機會。


    同樣,他也明白,不管此番前往長安的目的是什麽,武當,乃至是其他任何一個武林宗派、世家,都不方便派出高手隨行,若他還是當初那個普通的青羊峰準掌峰弟子,可能又會是不一樣的光景。有些時候,不能膚淺的隻看表麵,蘇乞年明白,所以那一夜孤身下山。


    也隻有如北李這樣的介於朝堂與武林之間的龐大家族,才能夠少去這諸多顧忌,他們不屬於朝廷,也不屬於武林,他們隻是商人。


    而商人做生意。隻看價錢。


    蘇乞年撐到了這裏,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做成這一筆生意,很幸運的是,他成功了。


    下半夜,蘇乞年被帶到李府的客房休息,說是客房,卻是一個頗為雅致的院子。蘇乞年沒有睡意,他靜立在院子裏,看九天之上的明月西斜,直到辰時,朝陽未起。而天空下起了雨。


    六月的雨,淅淅瀝瀝,有些微涼,有些黏稠,落在身上,打濕一頭黑發。


    蘇乞年在想,此去長安會是怎樣的光景,那些不熟悉的、熟悉的人或物,他竟有些忐忑,有一絲怯意,卻並不害怕。


    總是要回去的,隻是早晚罷了,他這樣告訴自己,並沒有什麽分別。


    晨雨剛起,就有李府的下人撐著油紙傘來到了院子裏,請他前往一敘,是來自即將同行的李家少爺的邀請。


    李府很大,蘇乞年跟著下人繞過了數條回廊,才來到了一座花園裏。


    到處都是珍木奇花,甚至有三成以上,以蘇乞年都不認識,顯然不存在於尋常的典籍之上,都是世間少有的珍品,而蘇乞年認識的,每一樣通常也不下於數百兩雪銀,也隻有李家才能如此財大氣粗。


    花園裏有一片蓮池,六月的雨,看六月的蓮花盛開,蘇乞年注意到,那蓮池前站著一個少年。


    似乎察覺到有人到來,少年轉過身,看上去約莫有十四、五歲,一身素白長衫,卻是與他的父親一般。


    他目光平和,看上去清秀俊逸,劍眉很濃,手中抓著一本書,顯然之前,他正在這片蓮池前觀雨晨讀。


    在蘇乞年看來,這是一個書生氣很重的少年,筋骨雖然堅實,但並沒有練武的痕跡,皮膜也有些鬆弛,這就讓他有些詫異,這位月下風雨的獨子看上去筋骨早已長成,居然沒有練過築基功,就有些匪夷所思。


    不過很快,他就從少年的眼中捕捉到一絲不屑與輕視,似乎是針對他,又有些似是而非,但並未表露出來。


    下人將他引至少年立身的涼亭內,就告退離開。


    亭外細雨,亭內二人,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


    “蘇兄當麵,在下李成道,有禮了。”


    終於,這位李家少主開口了,書生氣更重。


    “李兄客氣。”


    蘇乞年應道,有些訝異,從這位李家少主的名字,他可以體悟到深深淺淺不少的意味。


    “聽說蘇兄是武當青羊峰這一代的掌峰,武當《龜蛇功》第十層的成就者,”李成道再次道,表情看上去竟有些刻板,“父親讓蘇兄與我同行,說蘇兄會傳授給我一門本事。”


    蘇乞年並不了解這個少年的心意,他沒有回應。


    “我很清楚,蘇兄在江湖武林年輕一輩中所擁有的意義,這些成就很不簡單,足以名留史冊,不過這些,並不是我想要的,”李成道沉聲道,“所以,我是不會學蘇兄的本事的,還請蘇兄收起心思,這一路上,到長安城中,或許便是我們最後的相處,君子之交淡如水,蘇兄也曾是書香家世,應該會懂。”


    說完,這位今年剛滿十五歲的李家少主,就徑直走進這茫茫六月細雨中,沒有撐傘,而任憑雨水打濕自己的衣衫。


    蘇乞年忽然有些懂了,為什麽李長天要自己與他這位即將進京求學的獨子同行。


    深吸一口氣,蘇乞年忽然露出一抹苦笑,他能夠教會的,或許都不會讓人痛快,不過這個世間,很多時候,人們都不會很痛快。


    莫名的對話,同樣莫名的感悟,而六月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蘇乞年再回頭看一眼身後的蓮池,幾朵青蓮輕曳,無聲中綻放。


    進京的旅途比想象中更快開始了。


    雨後初晴,蘇乞年就被李府的下人引到了後院,那是一支不很長的隊伍,三輛馬車,一輛坐人,還有兩輛裝物,拉輦的也不是想象中的汗血寶馬,隻是幾匹看上去很高大的烈馬,放在普通人家還算不錯,但在這李府,就未免顯得有些寒磣了。


    蘇乞年登上馬車,掀開簾子,就看到李成道坐在柔軟的墊子上看書,見到蘇乞年進來,他微微點頭致意,就沉浸到自己的世界裏。


    一炷香後,三輛馬車依次駛出李府,蘇乞年再沒有見到那位月下風雨,而馬車中,這位當代北李唯一的繼承人,比蘇乞年想象中要沉靜許多。


    讀書明義,或許不能強身健體,卻能夠養性、定神,這是蘇乞年認同的。


    馬車中很沉悶,李成道看書看得很認真,雖然拉輦的隻是普通的駿馬,但還是有所不同,至少蘇乞年從沒有坐過如此平穩的馬車,甚至感受不到顛簸,精神力散開,他就看到這輛馬車車軸上蘊藏的諸多機巧,極為複雜,顯然不是尋常能工巧匠所能打造出來的。


    蘇乞年沒有主動開口,事實上,他也能夠感到,眼前這位李家少主並不想與他有過多的接觸,自然也就沒有一點交談的興趣。


    蘇乞年目光一轉,就落到簾布外駕車的馬夫身上,說是馬夫,卻是李家的大總管,穿著很普通,看上去就是一個有些富態的老人,麵容溫和,總是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但是蘇乞年卻不敢有絲毫輕視,除了駕馭另外兩輛馬車的馬夫,隨行的就隻有這一位大總管。


    換句話來說,這一位,就是此番押鏢的總鏢頭。


    從老人身上,蘇乞年感受不到絲毫的力量波動,看上去似乎就是一個普通的老人,不過他也沒有以神靈身來窺視,他相信,沒有一個真正的強者會喜歡這樣的目光,對於敵人之外,這並不禮貌。


    當然,自下了武當山開始,蘇乞年就堅信自己招禍的功力,會隨著時月的流轉不斷加深。


    蘇乞年沒有看到虛空和尚,不過出了紫陽城沒有十裏地,他就凝神,因為官道前方數十丈外立著一道身影,一道蒼老的身影,陽光下白發飛舞,目光如鷹一般銳利,但即便沐浴在陽光下,也難掩一身的垂暮之意。


    這道身影蘇乞年很熟悉,或者說,他此時肩頭那殘留的金行真氣很熟悉,隱隱有些躁動,似乎察覺到了同源的氣機。


    而不等那道蒼老的身影開口,車轅上,李府的大總管,那位看上去溫和慈祥的老人開口了,語氣很淡,並不冷,但卻似乎令九天之上垂落下來的陽光都黯淡了幾分。


    “退,或者死。”


    官道上,那靜立的蒼老身影目光很冷,他負手而立,雙眼如鷹一般看向前方,仿佛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個個奔走於大地上的獵物。


    “你是什麽東西,敢如此和老夫說話。”(求月票,起點正版訂閱是對十步最大的支持!)(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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