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數將至,山河搖曳。”


    手握打神鞭,大師兄洛生語氣沉重,不同於過往的任何一個紀元,這浩瀚星空第三紀元,逝去的諸神,他們的血脈後裔再現諸天下,諸族很多強者都在猜測,這第三紀元,是否存在一個特殊的時間節點,可以重現永生之路。


    不隻是那些諸神後裔,諸天百族,都有長生之望,未必要踏上成神路,將未來交給諸神國度。


    辰時將至,東荒的盡頭,那輪屬於人界的亙古神日,已經隱隱有微光浮盈,祁清幾人同樣凝視眼前的斷槍,他們在心中問自己,這就是師父他鎮守的人間嗎?甫一離世,什麽魑魅魍魎都冒出來了,人間一下風雨飄搖,看上去千瘡百孔,已有掩飾不住的頹敗之勢。


    仿佛無盡歲月以來,所有的弊病,都在這亂世中迸發,讓本就群敵環伺的人界星空,愈發動蕩不安。


    人心易改,千古的世家,也有腐朽的一天,所幸在這片祖地,他們還能夠擁有一方淨土,至少那些人不敢窺視這裏,這種餘威,在洛生幾人看來,或許是他們一生也難以企及的境地,但他們亦要努力超越,這才是最大的慰藉。


    而在大荒,那片無垠戰土內。


    第一戰域域主府,那片清幽的竹林內,第一刑天在擦拭著一口石斧,斑駁的斧身,看上去十分滄桑,像是剛剛出土的器物,不遠處,是先草聖主,還有剛剛出關的天青,十年多坐關,他終於臻至準王領域,整個人氣息都內斂了,但氣質卻變得從容了許多,哪怕麵對第一刑天,也不再有半分拘謹。


    此刻,無論是先草聖主,還是剛剛出關的天青,眸光都緊盯著第一刑天手中那口斑駁的石斧,他們沒想到,會在此時見到這口傳說中的器物,而第一刑天在擦拭斧身,到底又準備做什麽,他們已經問過,但第一刑天不說。


    是怕泄露天機嗎……


    神農山中。


    那片紫竹圍成的籬笆裏,一身青袍洗得發白,明輪大帝一頭濃密的黑發隨風微漾,那幾縷霜白輕舞,像是在攪動歲月的漣漪,他負手而立,一隻手緩緩抬起,掌心一口巴掌大,三足兩耳的石鼎緩緩浮現,鼎身刻有草木蟲魚,山川湖海的紋路。


    “老朋友,好久不見。”


    明輪大帝輕語,落下目光,而手中巴掌大的石鼎輕鳴,鼎音悠遠,仿佛貫穿了一重又一重歲月。


    而在距離神農山億萬裏外,又一座草廬前,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披著古舊的長袍,拔起了身前一口如古銀般晦暗的銅劍,劍身一麵刻日月星辰,一麵則刻山川草木之象。老人輕撫劍身,而後又歎息一聲。


    人皇風家。


    在一條名為溝河的荒莽大河畔,這裏世代棲居著風家的族人,相傳在古老的歲月之前,上古年間,這裏曾是蠻荒的界河,在這裏,天陽會停駐最長的時間,這裏白天很長,陽光熾烈,黑夜很短暫,是如血族這樣的黑暗種族最厭惡的幾處蠻荒土地之一。


    即便在浩瀚星空,站在這溝河兩岸,也能比東荒人族,更早見到那輪亙古的神陽升起,此刻,在這如明鏡一般的溝河畔,一個黑衣少年長發齊腰,用幾根荒蠶絲束起,他赤著雙足,踩踏著浮土,卻點塵不沾,一雙眸子黑白分明,滄桑而透亮,劍眉不是很修長,像是兩口鋒芒內斂的絕世神劍。


    某一刻,他伸出一隻手,明鏡一般的溝河水,頓時泛起了淡淡的漣漪,這漣漪不斷擴大,很快掀起了驚濤駭浪,飛濺的雪白浪花中,一塊漆黑的龜甲,有些殘破,能有一丈方圓,仿佛一頭老龜褪下的龜殼,自河底升起,半空中縮小,不過拳頭大,落入黑衣少年掌心。


    少年低頭,看掌心殘破且斑駁的龜甲上,有著一道道長短不一的刻痕,看似雜亂無章,卻仿佛在與這片天地共鳴。


    “天將崩兮地裂兮,人不複兮苟生死,苟生死,不負兮,魂歸兮……”


    有古老的招魂的歌謠,在這溝河畔響起,不是很洪亮,少年唇角開合,語調有些低沉,一股異樣的滄桑氣息,在這溝河畔彌漫開來。


    大荒一角。


    一座宏大的天宮,屹立在荒莽群山中,通體被五色瑞氣籠罩,億萬神霞如絲絛,自虛無中垂落,這裏靈氣充盈,老藥叢生,有靈禽荒鶴盤旋,但在天宮背陰的荒莽群山中,卻時而浮現出一片又一片殷紅蒼茫的天地,不時地睜開幾雙黢黑暗沉的眸子,龐大如日月,如魔神在窺探人間。


    天宮深處,那是一塊能有三丈來高的石頭,晶瑩若琉璃,卻光華不顯,石頭正中,有一方刀孔,貫透了整個石身。


    而在石頭前,還盤坐著一尊石人,在很多補天宮強者的記憶中,這塊石頭堅固不催,根本不可撼動,就算是曆代不少無上強者,都曾經嚐試過,卻連在石身上留下一道印記都不能做到。


    相傳,這是一塊來自近古之初的奇石,可以追溯至初代女媧氏所在的第三紀元,至於是何人傳下,又是怎樣發掘的,無論曆代補天宮強者遍查宮內的骨書玉冊,諸多古史,也不能尋到一鱗半爪的記載,仿佛憑空而生,沒有根源。


    漫長歲月以來,很多補天宮的強者,都曾經嚐試參悟過這塊奇石,可惜一無所獲,也就漸漸無人問津。


    不過,有一種傳說,成道於近古第十五紀元的那位赤皇,就曾在這塊奇石下悟道,誕生了光明。


    至於這石頭前盤坐著的石人,已經三萬多年了,在很多補天宮強者看來,這石人生前,似乎是補天宮一位前輩先賢,但真正追溯時,關於這石人的身份,也是一片淩亂。


    哢嚓!


    突兀的,在這辰時將至之時,石人身上,驟然間生出了清晰的龜裂音,這片補天宮深處的土地,也隱隱搖晃起來,幾乎在第一時間,就驚動了補天宮深處的不少強者與弟子。


    不少神聖人物匯聚於此,乃至有無上身影浮現,他們凝望那塊三丈高的奇石,而後目光落到奇石前的石人上,一道裂紋,自石人眉心處起始,漸漸朝著石人全身彌漫開來。


    這是……眾人麵麵相覷,皆露出沉凝之色,突如其來的變故,超出了他們的預料,三萬多年前的石人,現在裂開了,盡管尚未有異象滋生,但幾位到來的無上強者,已經感受到那裂開的石皮下,有沉寂的氣息在複蘇,令他們也感到了一種難言的心悸,無上戰血,隱隱變得灼燙起來。


    南荒極南之地,那片億萬裏焦土中,鎮魔城中的打鐵聲,比過往的任何一天,都要響得更早。


    魔窟九重,那片赤玉大地與漫天極光交界之所。


    一身白衣,赤發垂髫的赤光大帝如少年一般的軀體彌漫清光,他盤坐在一堵魔山前,仔細看,那是一塊暗沉的腿骨,卻比山嶽還要巍峨,通體呈紫黑色,滿是裂紋,哪怕生機絕滅了,也依然彌漫出一股無形的威儀,哪怕是赤光大帝盤坐在這裏,周身也時而濺起一溜火星,比神陽更刺亮。


    倏爾,這位赤光大帝緩緩睜開雙眼,純白無瑕的眸子,黢黑的瞳孔微挑,在這星空族會將至之時,他感受到一種異樣的平靜,心中並無不安,但身為一方大帝,成道這麽多年來,走過多少風雨,經曆過多少死戰,這種與過往看上去似乎並無不同的平靜,始終令他難以入定。


    定不住神,降不住意,仿佛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阻止他深入參悟下去。


    是背後的這塊魔皇遺骨嗎?


    赤光大帝蹙眉,隕落這麽多紀元了,居然還能左右他的神思嗎?至高的皇道領域,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境界,哪怕他而今已經身為大帝,也依然可以感受到自身的微渺,無上與至高之間,亦非是天塹所能形容,堪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命形態。


    一重魔窟深處,那條岩漿大河畔。


    黑紅色的石屋前,一身青袍的男子依舊在熬煮著血泉,他招呼麵前的三名鎮魔將在石桌前坐下,如冠玉一般的臉上生出幾分感歎之色,將汩汩翻滾的血泉,斟滿自己和三名鎮魔將麵前的四隻石碗,歎一口氣,道:“這人間,果然還是傻子居多。”


    三名鎮魔將一怔,卻聽青袍男子抬手指了指自己,沒好氣道:“看來,我也是其中之一。”


    “大人!”三人心神一震。


    擺了擺手,青袍男子道:“冰家出了我這樣的異類,偏要以朱雀陽火之氣孕育極陰寒氣,現在看來,這極陰寒氣尚未有成,就要搭上性命,我打不開先皇秘藏,本就不入現存人皇世家之列的我冰家,看來真的要絕後了。”


    “我們現在……”三名鎮魔將語氣沉凝,但眼中都仿佛有光焰在蒸騰。


    “等。”


    青袍男子的目光,沿著前方的岩漿大河,沒入了第二重魔窟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名著赤甲的中年人,背負著雙手,一頭赤金長發絢爛,同樣在朝著他所在的一重魔窟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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