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臥九重雲,蒲團了道真。天地玄黃外,吾當掌教尊。盤古生太極,兩儀四象循。一道傳三友,二教闡截分。玄門都領袖,一炁化鴻鈞……”


    伴著大道雷音,這自天外傳來的道歌空明中流溢著難以想象的威儀,就算是如哪吒、楊戩一般的肉身成聖者,握住火尖槍與三尖兩刃刀的手,也止不住有些輕顫,這非是他們的本心,而是肉身精神,對於那一位源自本能的敬畏。


    不用說三百多位等待敕封的三教強者,不如哪吒、楊戩者十之八九,一些修為不足,精神意誌遜色不少的,更是如肩負十萬大山,仿佛整個天穹都墜落下來,肌體戰栗,幾乎忍不住就要跪伏下去。


    轟隆隆!


    封神台在震動,元始天尊三位亦神情凝重,三教教主相視一眼,一場封神大戰,他們已經不記得什麽時候並肩而立,此刻雖是前所未有之變局,他們的心神,卻也是前所未有的寧定。


    “或許最初,我們就錯了。”靈寶天尊歎一口氣。


    “成仙問道,道可道,非常道,更非是我等之道。”道德天尊語氣悠遠,“道常無名,或許亦非是仙道之過。”


    “誅戮陷絕,這一劍,今日可問絕巔。”元始天尊沉聲道。


    也就在元始天尊話音落下的一刻,封神台上方,一方古樸的蒲團浮現,一道身影,宛如大道化身,仙道源頭,由虛化實,那九天之上破碎的紫氣,在其頭頂重聚成慶雲,有瑞氣自生,諸道合鳴,一股難言的氣息彌漫開來,哪吒與楊戩頓時驚悚地發現,一身戰意沉重,聖體氣血運轉不暢,這要是出手,一身道行怕是十不存一。


    “你們太心急了。”


    蒲團上的老道看不清真容,絲絲縷縷的紫氣,宛如天地鴻蒙之初誕生,在拱衛其身,他語氣平淡,不見半分情緒但封神台上的三教強者皆如墜冰窖,生出徹骨的寒意。


    因為此刻現身的號稱大道之祖,仙道源頭,就算是三聖,昔年也曾在其坐下聽道,乃至高無上,萬劫不磨,與道同生的鴻鈞老祖。


    “是老祖您錯了,”靈寶道尊的聲音響起,他語氣鄭重,肅容道,“仙自人而出,卻非是人道正統,以仙道禦人道,隻會令古老的傳承沉淪不醒。”


    虛空沉靜三教強者肌體繃緊,三聖直麵鴻鈞老祖,這在過往根本是無法想象的一幕,他們敬畏三位教主天尊,常常聆聽教誨,對於凡人而言,他們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但對於大道化身的鴻鈞老祖而言,他們亦與凡人無異。


    最初,他們根本沒有想過,會有這樣一天,要與他們曾經堅守的修行之道相違背,要與仙為敵,而需要直麵的,更是號稱萬劫不磨,大道之祖,仙道源頭的存在。


    “所以,你們以封神為引,以人道氣運勾動,順勢而為,想要封鎮仙道。”


    鴻鈞老祖高坐於蒲團上,他看上去很清瘦,一頭青發披散在身後,每一根都仙意盎然,哪怕被靈寶天尊反駁,也未曾動怒,語氣依然平靜如水,尤其是那一雙幽邃的眸子,仿佛萬道都在其中沉墜,唯獨沒有眾人的身影倒映其間。


    “仙與人糾葛太深,恩怨難計,老祖您不該以仙道傳世,求仙問道者眾,誰來播種人間煙火,那不是出塵脫俗,而是冷漠無情,人道非天道,人道非仙道。”道德天尊認真道,“而今舊朝已殤,新朝繼位,百業待興,我等自當回歸本源,反哺人間。”


    “天道無情,以萬物為芻狗,仙道無情,以仙意禦天心。”


    鴻鈞老祖歎息道:“你們沾染紅塵業障,交織己身氣命,已經泥足深陷,看來需要為爾等洗煉血脈,才能徹底迷途知返。”


    “不染紅塵的不是人。”元始天尊語氣有些生硬,似乎平時少言寡語,此刻直聽得一幹三教強者眼角直跳,這位聖人老爺開口,當真是無忌慣了。


    這可是鴻鈞老祖啊,哪怕封神之初,他們通過各種隱秘的方式洞悉部分真相,至今依然有些無法相信,號稱大道之祖的鴻鈞老祖,居然疑似非人,而仙道,也擁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往,並非是人道正統。


    “執迷不悟。”鴻鈞老祖淡淡道,“從你們自紫霄宮中接下這封神榜與打神鞭,就該明白,你們並非是封神榜與打神鞭的執掌者,就算借赦封諸神封鎮仙道,也隻能封鎮一時,一旦仙氣重聚,依然會重返仙路。”


    “古有辟道者,今有鎮仙人。”道德天尊沉聲道,“我們要的,隻是一線生機,就算我等不能成行,也自有後來者,人族從不缺少披荊斬棘的引路人。”


    “看來,多說無益了。”鴻鈞老祖平靜道,即便是這一刻,在那雙幽邃的眸子裏,也隻有惋惜,並無喜怒呈現。


    終於要動手了嗎?


    三聖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如非是機緣巧合之下誤入真正的萬神之鄉,他們而今怕是依然要在仙道中沉淪,乃至真正太上忘情,高高在上,視眾生如螻蟻。


    隻可惜,他們道行有限,雖然覺醒了人族戰血,但天地未複,人間血脈禁錮猶在,終究在與這位的天機交鋒中落入下風,眼下看來,就算是今日這一幕,也在這位的預料之中,他們隻是沿著既定的軌跡封神。


    封神台上,哪吒看了看李靖,雖然一場封神有真有假,但他們父子的確冰釋前嫌,而此刻,兩道目光交匯,那被壓迫的精神意誌中,皆騰起微弱的光火。


    三教強者肌體戰栗,但沒有人真正跪伏下來,從他們決定接受赦封,舍棄肉身,斬去部分仙道本源的那一天起,他們就已經有所準備,為點燃沉寂的血脈,即便萬劫不複,也無怨無悔。


    “好了,我沒有時間等你們交手。”


    突如其來的開口,令很多人都愣住了,就算是三聖,也都浮現異色,這位封神一脈的未知道友,他們雖然無法看透,但眼下天地未複,人間再強也不過聖人境,即便是他們這位曾經的老師,也不過比他們更進半步,即便如此,也已然生命躍遷,恐怖無邊。


    但他們的目光,隨即又在那封神榜與打神鞭上掃過,這古之禁器,難道在這天地未複的年代,還能複蘇不成?


    高天上,那端坐於蒲團上的鴻鈞老祖,幽邃的眸光也隨之落下,淡淡道:“封神一脈的傳人,難道你認為,這封神榜與打神鞭,在天地未複的歲月可以輕易複蘇,或者說,你覺得老道會輕易將這兩件古器賜下嗎。”


    “你可以試試,看看你留下的兩道不朽意誌,是否還能勾動仙道秩序之力。”


    蘇乞年輕撫手中的封神榜與打神鞭,畢竟在過去天界封神榜與打神鞭都隨著神隕之地的異象而消失,在這後世時空再見,蘇乞年也有些感歎,卻不知後世,故人是否依舊在,舊敵還有幾人,宇宙深處那些蟄伏的氣息有強有弱,還有一些秘地,以他眼下的道行,恐怕也要親臨才能貫穿。


    嗯?


    三聖眸光微亮,而高天上,鴻鈞老祖幽邃的眸子,驟然間綻放出懾人無比的不朽光輝,他自虛空中起身,縈繞周身的仙道紫氣盡數沒入體內,清瘦的身姿,落在封神台上的三教強者眼中,仿佛九天十地間拔起的擎天支柱,一股難言的恐怖氣機,雍容而偉岸,甫一浮現,就令這處芥子虛空劇烈顫栗起來。


    “這就是……無上領域嗎?”元始天尊周身,四道劍影浮現,哪怕聖人體魄亦在顫栗,他的眸光卻是空前熾盛,這就是當今的人族,無法企及的生命領域,那無上不朽的境界。


    “你到底是誰!”鴻鈞老祖語氣罕見地沉凝起來。


    這時,無論是三聖還是哪吒等三教強者,也都覺察到異樣,因為那升騰而起的恐怖氣機,那令他們窒息的壓迫感,緊隨其後消失無蹤,明明鴻鈞老祖就在眼前,他們竟再也感受不到半分壓力。


    是他!


    誅戮陷絕四劍環繞,元始天尊卻不禁蹙眉,因為在他感來,那封神榜與打神鞭,並無半分複蘇的跡象。


    而這時,蘇乞年出手了。


    沒有半分異樣,也不見絲毫煙火氣,隻是一隻手抬起,按落虛空,他立在原地,氣息不顯,那手掌卻突兀出現在了鴻鈞老祖肩頭。


    砰!


    高天之上,那常年被仙道氣息蘊養的蒲團炸開,在三聖震動的目光下,號稱大道之祖,仙道源頭的鴻鈞老祖,直接被那一隻看上去平淡無奇的手掌,按著肩頭落下半空,落到封神台上,再咚的一聲,跪倒在地。


    一頭青發緊貼在背後,鴻鈞老祖臉上的仙霧散去,顯露出一張略顯蒼老的,駭然的麵孔,那幽邃的眸光中,俱是那一襲白袍,而後又噗的一聲,一雙青色的仙瞳炸開,有青色仙血迸濺,屬於準王的血液,每一滴都足以壓塌九天,擊穿無垠虛空,但此刻卻像是普通的凡血,滴落在封神台上,不見半分神異。


    真……不是人。


    三教強者凜然,這絕對是有別於人族的血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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