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亮而溫煦,歡鬧的街頭到處都是人們興奮的笑聲,抵住了強敵入侵的死亡天使,將今天定為戰後的慶功日,主城的家家戶戶都在張燈結彩,就連那些已經成為廢墟的民居也不例外。


    從戰場決勝而歸的戰士們,正沿著內城長長的中心街區漫步前進,兩側街道和房屋裏探身出來的人們,將他們最真實也最純粹的歡呼,送給了這些光榮的戰士們。


    和煦的陽光撒在戰士們的臉上,照耀在他們的傷口,像是一枚枚璀璨的勳章。


    而位於隊伍最前的,迎接著人們最熱烈歡呼的,是身著標準作戰服的梵,灰色的死亡天使塗裝,以及近乎全副武裝的配飾,讓他看起來異常的英武挺拔。


    “梵!梵!梵!”人群爆發出最熾烈的掌聲,和最震耳的歡呼,他們高聲的大叫著梵的名字,像是迎接乘勝歸來的將軍。


    鮮花和彩帶飄揚著,送給他們的英雄。


    一個稚嫩的小女孩,蹣跚的跑出了人群,“叔叔!送給您!”肥嘟嘟的小手緊緊的捧著花束,她肥嫩的小臉上,月牙般的眼睛裏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梵輕輕的俯下了身,單手抱起了小女孩。


    “梵!梵!梵!”人群爆發出更為振奮的尖叫。


    內城的中心廣場近在梵的麵前,他終於放下了懷抱著的小女孩,在小女孩的執意之下接過了花束,當他剛剛踏及廣場的邊緣,禮樂聲頓時響起。


    梵沿著紅毯踏步而上,身後的隊伍卻停在了紅毯之外,因為這是隻能給予最英勇戰士的榮耀,而他們,沒有這樣的資格。


    獨身行走於紅毯之上的他,突然產生了一種漫步在遍地屍骸,血流盈野的錯覺,而那些歡呼的人群,竟然變成了一張張已經死去戰士們的臉!


    而那迎麵而來的是誰?阿特?!


    梵的心髒驟然收縮了一瞬,短暫的心悸讓他迅速恢複了清明。


    當幻覺消失無影,他卻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竟已站在了高台之上。


    耳邊響起的是司儀們熱烈振奮的讚頌,但是這種聲音卻讓他突然有一種腦殼脹痛的感覺。


    “現在有請我們英雄發言!”


    震耳的歡呼和掌聲完全淹沒了音樂,千萬雙眼睛此時共聚一點。


    看著幾近於瘋狂的人群,梵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是該讚頌這場戰爭的勝利嗎?可那些死去的人又算什麽!


    這樣的勝利,他寧可不要。


    於是他幹脆選擇了沉默。


    “梵!梵!梵!”歡呼人潮不會因為他的沉默而停歇。


    梵終於扭了扭頭,看向了身後不遠的將軍席,微笑,示好,譏諷,威脅,將軍們各異的表情,一一清晰的映照在他如墨的瞳孔中。


    昏迷的那五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楊風在這五天裏成功的轉變了自己的身份,從一名頭號通緝犯迅速的轉變成死亡天使的將軍。而梵卻在這五天裏,被人刻意塑造成以一己之力拯救了死亡天使的英雄。


    但是他不會感激任何人,因他還清晰的記得,他被“囚禁”在病房內的時候,每個將軍看向他那熾烈的眼神,是一種近乎於看待一件稀世珍寶,恨不得要將他生吞活剝。梵討厭這種感覺,討厭被人當做貨物。


    楊風自以為他是唯一一個,對梵說他隻能為己所用的人,但事實上每一個將軍都或多或少的對梵這樣說過,所以當聽到楊風自以為然的話後,梵才會不屑的嗤笑。


    而此時看似萬眾矚目的梵,其實早已身不由己,隨著時間的推進,將軍們越發迫切的要他表明態度,利誘和脅迫,隻不過是他們最常見的方式。


    慶功不過是組織轉移普通人注意力的方式,因為他們是最好欺騙的對象,他們最易被表象蒙蔽眼睛,當然他們也沒有資格去體悟事實的本質。


    利益和爭鬥就像一粒紮根於人類心靈的種子,隻要有一點點足夠它成長的罪惡土壤,它們就會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茁壯成長”。


    所以當強敵退卻了,因外敵而“聯合”在一起的將軍們,為了戰後的利益分配,再次分崩離析。


    死去的那些人在他們的世界裏徹底被抹殺了,無論是以怎樣光榮的方式去犧牲。將軍們不會去在乎死人的想法,一點也不會。


    梵握著那束鮮花,譏諷似得看著流派分明的將軍席,這也是他唯一能向這些將軍們發泄自己的方式,他知道在這場慶功之後,還有更為凶險的未來在等著他。


    每個將軍都把他視作唾手可得的貨物,但是梵隻有一個,將軍們又究竟會怎麽做?


    梵懶得去想,他剛剛從上一個陰謀中活了下來,又必須被迫卷入到下一個陰謀之中。


    因此他沒有任何興奮,即使麵前是近乎於瘋狂的人群。


    慶功結束了,梵全程都擺著僵硬的姿勢的表情,就像一個木偶。


    他又能做什麽呢?所有的動作和表情都是被人事先安排好的,甚至連那個送花的小女孩都是,死亡天使僅用這樣小小的手段,就俘獲了戰後的民眾們迷茫彷徨的心。


    “組織有責任保護所有隸屬於死亡天使的人民”,這是來自《死亡天使憲法》的首章首節。


    組織用一場慶功成功安撫驚慌的人民,也讓那些自戰場活下來的戰士們,享受到了自己嬴得的“榮譽”,虛無的榮譽讓戰士們忘卻了對組織的質疑,而過度的虛榮讓他們自以為這是犧牲帶來的收獲。


    將軍們再次勝利了,他們成功的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消弭了可能潛在的危機,這是智慧的體現,還是陰謀的力量?對此,梵唯有嗤笑。


    慶功結束後,梵再次回到了“囚禁”他的病房,他躺在搖椅之上,房間內明亮的燈光刺的他有些睜不開眼,他的手中輕握著一枚死亡天使的製式胸牌,胸牌的背麵刻著已經有些模糊的編號,da-7e-031。


    這是阿特的胸牌,它孤零零的留在了阿特死去那片街區的角落裏,也是梵所能找到的阿特存於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痕跡。


    散落的酒瓶躺滿了一地,光潔的地板上到處都是酒漬,梵大口大口的灌著烈酒,酒水順著他的嘴角流下,很快的就浸透了他的全身。


    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是近乎麻木的呆滯,握著胸牌的手背青筋曝露。


    病房之外燈光被完全關閉了,世界仿佛陷入無盡的黑暗。


    但是那一閃而逝的刺眼光劍耀芒,卻將黑暗片片割裂,數之不盡的光劍交擊在了一起,一具具冰冷的屍體無聲的倒下。


    而這棟建築裏唯一燈火通明的病房之內,梵再次打開一瓶酒。


    縱使外界的戰鬥已經血流成河,他也絲毫不會去在乎。


    在乎了又能怎樣?他隻能“屬於”最後的勝利者。


    在可笑的慶功之夜,將軍們終於撕破了他們的麵具,為了得到梵,他們不惜一切手段。


    一束散落在搖椅邊的豔麗鮮花,被一隻大腳重重踩過,花汁伴著酒漬染出五顏六色的塗飾。


    梵突然笑了笑,勝利者終於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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