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的質問。讓鹿三再次陷入了沉默。許久。那貨暗自歎了一口氣。在王浩對麵盤膝而坐。一仰頭。喉嚨立刻發出了咕咚咕咚聲。


    篝火堆裏。不時發出劈啪聲。鹿三努力的平靜了片刻。將眾人的思緒重新拉回到了那個不平靜的夜晚。


    “王八。你們先走。俺來斷後……”


    鹿三回頭。對著王浩四人淡然一笑。目送著王浩與薛能同騎一匹馬消失在了夜色中。大吼一聲。與前來堵截的士兵站在了一起。


    王浩前腳剛走。周岌率領著二百士兵湧了過來。臉上。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那個讓他背負過胯下之辱。恨之入骨的賊王八。今晚。就算有孫猴子的本事。恐怕也逃不掉了。


    興奮。隻是僅僅片刻。周岌又陷入了絕望和憤怒中。因為他已經看到。包圍圈裏。隻有一個人!


    終於。借著火把。周岌看清了那個人。身長八尺,膀闊腰圓,一臉的邋遢相,此刻,正揮舞著一把七尺長的大刀,每隨著一聲大喝,便有幾個士兵應聲倒地。


    這廝何時如此勇猛了?周岌忘記了憤怒,眼看著那黑廝越戰越勇,五十人的包圍圈,即將被衝破,周岌頓時慌了。


    “還愣著幹什麽?將這廝與我活捉了!”


    周岌並不算傻,今晚,他的目標,是賊王八,對付眼前這個傻大憨粗,根本就用不著如此興師動眾。


    周岌最大的致命點,在於太狂妄自大,王浩刺死周天虎的那天夜裏,就是個例子,最後讓王浩走了北門,得以順利逃脫。


    如今,對於鹿三這個有勇無謀的莽夫,更是沒有放在心上,隨即手一揮,留下了一百人對付鹿三,自己則率領著其餘五百精兵,分成兩路,追擊王浩去了。


    死亡,對於鹿三來說,永遠都是那麽陌生,更何況一人獨擋一麵,更讓他由生感到了自豪。


    “你們這些狗東西,黑白不分,為何要替周岌這狗廝賣命?”鹿三一邊大罵,一邊繼續奮戰。


    這場車輪戰,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連鹿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殺了多少人。


    第一道傷口,從後背一直劃到了腰際,鹿三隻是嘿嘿一笑,漸漸的,每隨著一次用力,鹿三隻覺得自己的血液,正在向外噴灑。


    疼痛,麻木,最後,漸漸的變成了眩暈,鹿三終於感到自己離死亡,已經越來越近,可是強烈的求生欲望,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


    馬!鹿三看到,離他幾十米的地方,一匹失去主人的戰馬,正在低頭哀鳴。


    顧不上劇痛,鹿三用盡渾身的力氣,揮出了七八刀,趁此機會,拔腿向馬奔了過去。


    接近馬的那一刻,鹿三感到了一陣狂喜,可是,就在他以刀尖撐地,即將翻身上馬的時候,一條黑影,從馬的側麵跳將了出來,同時出現的,還有一道刺眼的亮光!


    發出亮光的,不是別的東西,正是一道刀芒,而且很鋒利。


    鹿三驚呼一聲,忙將刀柄猛的一轉,身子倒騎在了馬上,同時,身子向後一躺,頭部躲開了亮光,可終究還是慢了一拍。


    啊!


    一陣撕心的疼痛,差點讓鹿三昏厥,疼痛,是從左邊臉頰傳來的,鹹腥的液體,幾乎沒作任何停留,便順著臉頰流到了嘴邊。


    幾乎就在同時,十幾個士兵也已經衝到了跟前,瞬間,刀,長矛,棍棒,一起落了下來,鹿三隻覺得大腿,肩膀,手臂,尤其是最後下體傳來的那股疼痛,徹底讓他眼前一黑,昏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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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三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渾身劇痛無比,根本無法動彈。


    很快,一個仆人告訴鹿三,救他的,是在城外護城河負責繕修城牆的趙昶。


    原來這裏是陳州,救他的,是陳州節度使趙犨的弟弟,對於死後重生的鹿三來說,這些,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對於自己的傷勢,鹿三壓根兒救沒放在心上,身為將士,挨刀子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可是,當他摸到茅房,撩起褲子,強烈的尿意衝向胯間的玩意兒時,鹿三再次疼的昏了過去。


    接著,郎中告訴他,因為胯間被矛刺中,以後不能再行房中之事時,鹿三感到,自己心中的天塌了!


    不能行房!不能生育!這意味著從此以後,他就要過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作為一個男人,失去了這些,活在世間,又有何意義?


    那一刻,鹿三想到了自盡,雖然,一個堂堂的七尺男兒,以這樣的方式去死,確實有些不齒,可是,作為一個廢人,他還能怎麽做?


    人,在絕望時,可以看透很多東西,鹿三也不例外,尤其是死,對他來說,簡直就是脫褲子拉屎那麽簡單!


    可是鹿三命不該絕,負責給他治傷的郎中,在第一時間裏,將這個消息告訴給了趙昶。


    趙家一門忠烈,又好於助人,自然也不會坐視不理,趙昶更是自幼深知孔孝之道,用他三寸不爛之舌,經過開導,終於讓鹿三放棄了尋死的念頭。


    出於感激,鹿三把自己的來曆,毫不隱瞞,全盤告訴給了趙昶。


    很快,鹿三從趙昶那裏,得知秦宗權要攻打陳州,一聽說秦宗權效仿周岌,逐殺節度使,擁兵據地,鹿三心中的仇恨,再次燃燒了起來。


    複仇!鹿三把對周岌的仇恨,轉移到了秦宗權身上,經過一番思考,決定留下來幫助趙家守城……


    ※※※※※※※※※※※※※※※※※※※※※


    篝火,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熄滅,鹿三說的很慢,平靜的臉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隻是那道猩紅的刀疤,由於憤怒,不時抽搐幾下,更加顯得恐怖。


    一旁,張造終於平複了心情,臉上,換成了同情,悲痛,甚至是憤怒,就連沒心沒肺的成禿驢,也耷拉著禿頭,不住的歎氣。


    “鹿大哥,適才張造無禮之處,還請你莫要生氣。”半天,張造才從嘴裏憋出了一句。


    鹿三依舊一臉平靜道:“鹿三從未生氣,隻是感到失心罷了,這秦宗權,與那周岌本無兩樣,怎的你們卻要如此效命?”


    “額……”王浩終於明白那貨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變化了,說來說去,鹿三還是因為王浩等人投奔了秦宗權,王浩本想著解釋,可是看到鹿三臉上的憤怒,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鹿兄弟,我答應你,隻要有機會,我們就離開,去長安城,怎麽樣?”王浩鼓足勇氣,輕輕的問道。


    “王八,你能這樣想,鹿三再高興不過了,隻是那趙將軍於我有救命之恩,鹿三非但有恩不報,如今還要與恩人為敵,與那不仁不義之輩,又有何區別?”


    鹿三的顧慮,讓幾人重新又陷入了沉默中,看著那貨一臉陰鬱,王浩更加從心裏,感到了幾分自責。


    鹿三喝完了最後一口酒,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一臉醉意道:“明日,我便去找秦宗權,勸那廝退了兵,也當是我報了趙將軍的救命之恩!”


    “額,鹿兄弟,如果秦宗權不答應呢?”王浩一臉關心的問道。


    “若是那廝不答應,我自割了項上人頭,到時勞煩王八兄替我到趙將軍麵前請罪便是!”


    望著鹿三落寞的身影,王浩想要再說什麽,卻久久沒有說出口。


    王浩萬萬沒有想到,秦宗權那貨不但答應了鹿三退兵的請求,而且破天荒的封鹿三做了都將,這讓王浩從心底感到了欣慰。


    大軍,是在三天後,偃旗息鼓,撤出了陳州境內。


    那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日子,王浩剛從鹿三的冷漠中稍微有了一點習慣,所有的人,似乎也從壓抑中緩過了神,就連孫儒那個悲催的家夥,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三軍浩浩蕩蕩,一路上,所經之處,百姓無不拍手稱快。


    路過蔡州時,孫儒再次請求留守,秦宗權答應的很爽快,帶領著大軍,重新返回了忠武軍營地。


    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原地,經過陳州一戰,秦宗權並沒有喘息,一麵繼續大肆招兵買馬,一麵下令整頓軍紀,一時間,王浩又陷入了迷茫中。


    如何跟秦宗權開口離開,成了王浩心頭的一塊病,鹿三雖然回來了,但卻始終與王浩等人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的關係。


    這種關係,讓王浩無時無刻都感覺到了一種壓抑,兩人心中的隔閡,似乎永遠都是那麽微妙,卻又讓人無奈。


    對於秦宗權,鹿三則是保持著平淡的再不能平淡的態度,這一點,秦宗權似乎並不在意,在他看來,這個精神無常的黑大漢,除了性格有些孤僻之外,勇猛,卻是絲毫不在李師泰等人之下。


    隻有王浩等人知道,鹿三的性格,並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心裏那種永遠也無法抹去的陰影,讓人越發捉摸不透。


    人,往往都很容易自責,王浩更不例外,鹿三的悲慘遭遇,讓他既同情又無奈,有幾次,王浩想找那貨談心,結果,卻被沉默所擊潰,這讓王浩更加為二人以後的關係,感到了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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