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客利多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猶豫,“姐姐其實並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麽愛桃椰絲,桃椰絲她畢竟是姐夫和前妻的女兒,沒人能從一開始就對別人的女兒毫無芥蒂。感情是需要積累的,更何況姐姐與桃椰絲接觸的時間還不長。


    而且,雖然姐姐注定沒法有自己的孩子,但桃椰絲也不是他的親身女兒,此刻她的照顧最多隻能算是義務,或許還多了點憐憫,然而這不意味著,她需要甚至是能夠為了桃椰絲放棄她所珍重的工作。”


    “客利多女士,我想有一點你或許還不知道,西哥特夫人的工作是普萊德先生親自辭去的,你既然能毫不猶豫叫出口“姐夫”兩個字,說明你的內心是承認甚至是了解這個姐夫的,既然西哥特如此熱愛這份工作,身為丈夫,普萊德又怎麽可能不了解這份熱情呢?


    我們姑且不論這位先生往日裏的言行作風如何,隻憑你對他的了解,那麽你能解釋一下,他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事麽?”夏洛克突然插話,他語調平淡,笑容卻諷刺,那一瞬間客利多隻覺得自己一直以來苦苦隱瞞的東西上的遮羞物被完全的撕開,它們赤果果地暴露在了陽光下,嘲笑與失敗越來越近,仿佛快要不留一點縫隙。


    但客利多顯然是個沉著而聰明的女孩。


    “姐夫一直很順著姐姐。”被突然提問的她收斂了稍稍失控的情緒,口中雖然並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但卻是拐著彎承認了,這件事應該是西哥特的安排。


    若是往日裏,這樣的反應不奇怪,但此刻的大背景是“西哥特已然身死”,身為西哥特唯一的妹妹,客利多的回答,就顯得她冷靜的有些過分了。


    見夏洛克隻問了一個問題便不再開口亦或是解說分析,警官便繼續了他接下來的問題,而安靜下來的偵探的視線聚焦到了客利多的身上,眼前飄散而過的是無數的數據。


    西哥特有定期做身體檢查的習慣,從最近的幾份身體數據情況分析,她的身體很健康,也就是說,她是能夠正常生育的。


    但客利多卻說,西哥特注定沒法有自己的孩子,夏洛克看得出來對方沒有在說謊。


    那麽,隻看最有可能的兩種情況的話,第一種可能或許是因為普萊德的身體有問題,他無法使西哥特擁有自己的孩子,但這個邏輯有一個很大的漏洞——他有女兒桃椰絲,雖然還沒得到資料證明她是親生的,但一旦確認了,這種可能性就被無限的縮小了。


    而第二種可能,雖然有些惡意但是卻是他內心偏向的:客利多或許從一開始就知道,西哥特會死。


    所以她才這麽堅定對方不可能會有自己的孩子,將死之人,怎麽生?


    而從醫院的護士醫生們的口供中提取信息可以得知,雖然西哥特很少提及她的丈夫,但她卻從不吝嗇說她幸福的家庭狀況,這種幸福感能夠直白地感受到是發自內心而不是作假,所以如果普萊德真愛西哥特還好,若是利用,那隻能證明,這是一個習慣於滴水不漏的敵人。


    而從調查的資料上顯示,普萊德對於妻子的感情不深,他與前妻離婚之後,之所以選擇與西哥特結婚,隻是因為桃椰絲實在是需要人來照顧,而西哥特的性格,注定了就算她不喜歡桃椰絲,結了婚身上擔了責任以後,她就一定會好好照顧這個便宜女兒。


    當然,雖然資料如此,但真實情況如何,仍舊需要考察。


    畢竟感情這種東西,正是因為捉摸不透,所以才顯得分外有趣。


    *


    塞維爾是普萊德家的家仆之一,他負責打掃的是會客室。


    因為知道普萊德正在會見客人,而這種時候往往是談些重要的事,必然是不希望他們這些家仆在場打擾的,所以塞維爾很知趣的離開了,隻是幾個小時都過去了,他依然沒有等到普萊德的傳喚。


    興許是忘記了?


    畢竟之前就算是會見重要客人,時間也從未持續到這麽久過。


    他這樣猜測著,不知不覺就踱回了會客室的門口。


    既然來了,不如敲門問問?


    塞維爾這樣勸服了自己,然後伸手敲了敲門,“先生,我可以進來打掃了麽?”


    沒有人回答他。


    果然是忘記了,還害他等了這麽久。


    塞維爾小聲地抱怨了一聲,這才推門進去了,隻是門才推開,他就愣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普萊德。


    男人端坐在首位上,手撐著下巴,姿勢頹廢,眼睛睜的大大的,似乎溢滿了不可置信,若不是他胸口慢慢滲出的血跡,若不是地上緩緩蔓延著的鮮紅,他或許會以為,對方隻是一時呆住了。


    塞維爾瞬間感受了那種從脊背上爬上來的寒意。


    *


    “真是難得看見你有閑心,竟然在看童話?”莫裏亞蒂湊了過去看了眼女孩手中的書,很快收回了視線,“白雪公主?七個小矮人?還是豌豆公主?”


    “都不是。”喬汐合上了手中的書,“我在看□□,寫的很尖銳,但也很真實。”


    “□□?是什麽內容?竟然能吸引你的目光。”雖然對於喬汐的突發奇想看□□的行為有些無奈,但莫裏亞蒂顯然沒把這話放在心上,“看起來我必須得聽聽了。”


    與男人對視了幾秒,緊接著,女孩卻扭頭看向了窗外。


    “故事裏充斥著世界的必然與殘忍性。


    一個國家昌盛發展自然是需要國王和皇後的,可當他們為了國家兢兢業業可命中不幸匆促死去的時候,決定關鍵的,往往是那位可愛而年幼,尤其容易被利用的公主殿下。”


    “篡位?”


    “不。利用在某些時候,隻是為了汙蔑。”


    *


    普萊德死了。


    桃椰絲醒了。


    這樣的兩件事撞在了一起,警官們的心裏一驚一乍的,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或許已經到了需要速效救心丸的年紀了。


    桃椰絲醒來以後,口中翻來覆去顛來倒去的都是“不要”“爸爸”“媽媽”“殺”這幾個字,身體一直哆哆嗦嗦的,若是有人靠近了,她不是大聲的尖叫,就是把整個人窩到被子裏,每一次都要把自己憋到快要窒息了才肯冒頭。


    西哥特的死有著重重疑點,根據桃椰絲的住院時間與死者的死亡時間,桃椰絲很有可能是十分重要的一環線索。


    可對方這完全不穩定的精神狀態,根本沒辦法進行審問,迫於無奈,警方隻能先找些心理與精神方麵的專家,寄希望於他們能夠好好開導一番桃椰絲,等女孩的情緒穩定下來了,再進行下一步的審訊。


    好在警官裏有人認識可靠的心理醫生,對方的得意門生恰好在倫敦度假中,於是他們火急火燎的把人請過來了,這才發現對方是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女孩。


    不過,有“漢尼拔的徒弟”這個稱謂,總的來說大家對這位心理醫生還是挺安心的【才怪。


    不過既然請都請來了,又不好直說大家因為看她太年輕了所以不信任她的能力,隻是大多數的警官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隻要這醫生第一次治療過後露出丁點擔憂自己可能不行的架勢,他們就遞個台階,然後換個看起來讓他們安心點的。


    隻是想法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與任意一位警官靠近桃椰絲時候的情況不同,當這個人換成阿諾忒的時候,桃椰絲竟然不曾露出那副驚嚇到極致的樣子。


    “你是叫桃椰絲麽?”阿諾忒蹲在地上,臉上帶著溫柔的微笑,聽到了她的聲音以後,桃椰絲渾身一顫,下意識地就要往被窩裏鑽,但女醫生卻按住了女孩的手,她的指尖冰涼,視線直直的看往了哆哆嗦嗦的女孩的眼中,口氣卻是安靜,“別怕,我在這裏。”


    若是常人說了這句話,桃椰絲隻會劇烈的掙紮,但說這句話的是自帶【隻要一開口別人就會閉嘴不說話然後從內到外安靜下來】屬性的阿諾忒,是以,在大家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桃椰絲的掙紮慢慢輕微了起來。


    “你在害怕什麽?遺忘掉吧。


    你在恐懼什麽?遺忘掉吧。


    安靜地睡一覺,然後忘掉所有可怕的東西。但在那之前請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


    “爸爸。


    不要。


    殺。


    媽媽。”


    女孩一字一句地將她一直呢喃著的話以某種讓人難以置信的順序念了出來。


    然後,在阿諾忒打算繼續催眠女孩遺忘那些可怕的東西然後進入一個安穩的睡眠的時候,女孩突然瞳孔一縮,像是見到了什麽可怕至極的東西——


    “不要過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諾忒下意識的回頭,而她的身後,一頭卷發的偵探皺著眉頭,泄出一絲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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