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西沉,群山勾勒出的天際線沉浸在一片落霞的餘暉中,暖暖的風吹拂在高定邊的臉上。


    時值晚春,原本眼前的景色足以令詩人為止沉醉,繼而寫出一篇令人賞心悅目的作品來,可是高定邊卻完全沒有這種心情,因為在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味。


    身為武將,對於血腥味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可高定邊現在隻覺得渾身不舒服,因為這並非是在戰場上馳騁殺敵的結果,而是針對平民的惡行帶來的副產品。


    自從皇帝接受了王漢新的建議,便開始了針對高麗的新戰略,蘇成棟從遼東軍中撥出四千精銳騎兵,加上虎衛營原有的兩千騎,一共六千人,每一人配給兩匹軍馬一匹馱馬,來執行這一戰略。由於王漢新是這個方案的提出者,因此朝廷特別授權本次作戰的指揮是由王漢新負責。高定邊作為虎衛營指揮使反而成了王漢新的副將,他的權限僅止於虎衛營的兩千人。進入高麗境內後高定邊就開始覺得種種不適——作戰的目標不再是對方的軍隊,也不是攻略城池,而是把目標集中在了對方的國力之上。深入敵境,避免與敵軍直接交戰,單純的劫掠百姓,□,糟蹋莊稼,焚毀民眾的口糧,從根本上破壞高麗國北部的民生,迫使高麗從更遠的地方調集糧食來供養北部的駐軍,從而達到消耗高麗國力,最終使得高麗沒有可以供養軍隊和人民的糧食,從根本上瓦解他們的抵抗能力。


    高定邊承認這種戰法非常有效,可未免也太過毒辣了些。戰爭原本就是令百姓受苦的事情,可現在竟然要去迫害那些最無辜的百姓來贏得勝利。高定邊覺得實在是武將的恥辱。盡管他很了解義弟王漢新的心理,也明白既然聖旨已下自己無力更改。但還是忍不住心中的厭惡。更讓高定邊感到鬱悶的是王漢新在虎衛營和騎兵中的人氣相當之高,士兵們對他的命令表現出了絕對的服從,自己如果和他當麵爭論的話難免會影響士氣,隻能在人後勸阻,可高定邊自己也明白王漢新在這件事上是說不通的。因此自從進入高麗境內作戰以來,高定邊的情緒一天比一天低落。


    尤其是王漢新在原有的作戰方案上加了一條,凡是被抓到的高麗人不論男女老少,一律砍掉雙手的拇指。這樣一來,這些人就再也無法成為能拿起武器反抗絹之國進攻的戰鬥力了。為此王漢新還親自設計並出資打造了一大批工具。這種工具隻要將拇指套上,然後隻要單手用力一夾,就可以將拇指整個剪斷。將這些工具分發給騎兵們以後大大加快了實行酷刑的效率。因此每到一處地方,高定邊總是被彌漫的血腥氣所籠罩,而這股血腥氣每每誘發高定邊內心的矜持,使得他的意誌越發消沉下去。


    現在高定邊獨自一人遠離了部隊,部隊正在對剛攻陷的村莊施行剪指酷刑,這村莊很大,需要一些時間。之後還要焚毀房屋和糧食,這些他一點也不想參與,他隻想到血腥氣不那麽濃重的地方去呆一會兒。


    將手中的劍胡亂的揮動,砍斷那些無辜的野草。高定邊漫無目的的走著。忽然,他的劍掠過的草叢中響起了一聲極其輕微的驚呼,高定邊整個人頓時切換到了警戒狀態。將劍指住聲音的來源喝道:“什麽人!出來!”


    一陣沉默後,草叢中露出一張人臉。那是一張女孩兒的臉。看上去隻有七八歲的年紀,滿頭滿臉的塵土。隻能看清一雙閃亮的眼睛和兩行掛在臉上的淚水,女孩的肩頭被劃開了一條兩寸來長的口子,雖然不深卻鮮血長流。


    “你是從村裏逃出來的?”高定邊用高麗語問道,雖然他的高麗語不太地道,不過交流還過得去。


    女孩兒眼神中滿是恐懼,全身僵硬的點了點頭。


    高定邊用一根手指放在口上示意她不要大聲叫嚷:“抱歉砍傷了你,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幫你包紮一下。”


    高定邊說著便從袖口撕下一條布條來,上前替女孩兒包紮傷口,那女孩兒估計是被嚇得走不動路,順從的讓高定邊替她處理傷口 。


    高定邊一邊用水壺中的水衝洗傷口一邊道:“等下你還是躲在這裏,不要跑太遠了,天黑了外麵不安全。我們呆不了多久就會離開,那時你再回村裏去,明白嗎?”


    女孩兒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的問:“你們不會把大家都殺掉?”


    高定邊苦笑了一聲,用布條給她包上傷口,道:“不會,可是會讓全村的人都變成殘廢,所以在我們離開前不要出來,好嗎?”


    女孩兒點點頭:“你真奇怪,你們不都是壞人嗎?”


    高定邊聽了忍不住抬起頭來,看著天長歎了一聲:“是啊,我們都是壞人,今後你們村裏的人都會這麽說吧。不,你們國家的人都會這麽說的。”


    “國家?什麽是國家?”


    高定邊笑了笑,用手摸了摸女孩的頭道:“大概就是你們村周圍的那些村子,鎮上住的人了。”


    說著,高定邊從背後的袋子裏摸出些幹糧遞給女孩道:“我們離開還要些時間,你要是餓了就吃這個,千萬別露頭。”


    話音未落,高定邊忽然聽見有腳步聲正朝這裏而來,急忙將女孩兒按到了草叢中,讓她千萬別動,然後站起身來假意欣賞風景,高定邊用眼角的餘光掃到來者正是自己的義弟王漢新。


    “大哥,你怎麽躲到這裏來了?”


    高定邊假意回頭,看著王漢新道:“我不想幹那些事情,出來走走。”


    王漢新嘿嘿一笑,道:“大哥你又要說這麽做有違武將的榮譽了吧。小弟不強求你,你看不過眼就讓小弟來做這種肮髒的勾當好了。”


    高定邊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你明知這麽做有多肮髒還要做,真不容易。”


    “大哥你不用諷刺我,小弟我心裏很明白我這麽做會留下什麽樣的罵名。”王漢新繼續向前邁步而來:“常大人過世以後,我們又被突契侵掠,如今再要大舉進攻高麗是做不到了。可高麗是我國的大患,如果不及時除掉,就會影響對突契的戰略。”


    見王漢新越來越接近那女孩兒藏身的草叢,高定邊踏上一步擋在了王漢新的前麵道:“你說的沒錯,隻是有必要用如此苛烈的手段嗎?”


    王漢新笑了笑道:“大哥你想說的無非就是武將的榮譽,還有這樣整個高麗勢必將絹之國視為仇敵,這樣一來就算占領了高麗全境也無法統治。可小弟要問問大哥您,就算我們不這麽做而攻陷了高麗全境,高麗人就會樂於被我們所統治嗎?亡國的仇恨還是會留在他們的心中,要讓他們甘心成為我國子民,恐怕需要幾代人才能做到。我們現在做什麽都不會讓他們的仇恨消失,那麽現在怎麽做都無所謂了。”


    “可是軍隊的職責是保護百姓!”高定邊忍不住提高了嗓門。


    “是保護我們的百姓!”王漢新立即反駁了回去:“要是高麗百姓願意安心做我們的百姓,我一樣會保護他們!可他們現在不是,他們是敵國的百姓,我為什麽要保護他們來傷害我們的百姓呢?”


    高定邊一時語塞,要論起口舌之爭,他自知不是王漢新的對手,隻能憤憤地朝空氣回了一拳,轉過身去不理他了。


    王漢新繼續道:“大哥,你知道為什麽小弟明知你討厭這麽做,卻還是要和大哥你一起來做這件事情嗎?那是因為小弟的這個戰略非三年五載不能見效,這件事情由我們兩個來做,就意味著其他武將無法插手,那麽所建立的功勳就是我們兩個人的了,三五年後,你我的地位都會有巨大的飛躍,這個時候再對高麗發動攻擊,你我就有可能是統領大軍的大將而非衝鋒在前的武將了,那麽攻陷高麗的功勞也隻能是我們兄弟兩個的,你不是一直希望建功立業嗎?”


    高定邊聽了不禁渾身一震:他的老長官薛伯仁一直和他說起自己這個義弟,論起聰明才智是遠勝自己的,可他的缺點是野心勃勃,心狠手辣,如今看來真是分毫不差,沒想到他的盤算竟然如此深遠,不但要實施對高麗的複仇,還要同時為自身贏得更高的地位!自己對功名的追求竟然也在他的計劃之中,真是令人感到驚悚。


    高定邊隻得搖頭苦笑,走上前來拉著王漢新道:“你這家夥,想得到長遠。這麽久遠的事情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走,咱們也該回隊上去了,天就要黑下來了。”


    王漢新朝高定邊身後的草叢看了看,嘿嘿一笑,轉過身往村裏大步走去,邊走邊道:“大哥你宅心仁厚,是個能成大事的人。那些讓人齒冷的事情,就交給小弟來做吧,反正我原本就惡名遠播了也無所謂,讓小弟替大哥你鋪就飛黃騰達的路好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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