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山城頭的人們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太陽逐漸西垂,王漢新慢慢舉起手來,然後重重落下,五千名婦孺便成片成片的被砍斷了脖子。在夕陽的餘輝之中,城上高麗士兵的哭罵聲縈繞著整座釜山城,可是他們卻無能為力。


    然而更讓他們義憤填膺的事情還在後麵等著他們。第二天一早他們便發現王漢新在屠殺了這些人之後竟然將屍首拋棄在原地不顧,反倒是設置了許多鹿砦在後方防止高麗兵出來搶奪屍體。


    時值六月底七月初的天氣,不到兩天,屍體的臭味便飄得漫山遍野,引來無以計數的蒼蠅環繞,令人一陣陣作嘔,就連周圍鹿砦裏的絹之國士兵也忍受不了逃了回去。偏偏天公不作美,連續幾天不曾下雨,也沒有大風來吹散這股惡臭。


    被這種令人難以招架的屍臭折磨了十天之後,王漢新的部隊再次出動。這一次他們帶來的是新組裝好的投石器,而彈藥則是這滿地腐爛的屍體。


    絹之國士兵忍著酷暑和惡臭,用厚厚布蒙著口鼻,不斷的將腐爛的屍體發射進釜山城。這些已經骨肉分離的屍體一旦在拋射的作用力下一旦砸在城中的建築物上,立即變成一灘形狀模糊的碎塊,腐爛的汁水濺得到處都是,根本無法收拾。


    到這個時候明義才明白王漢新此舉的真實目的,從一開始他就是要殺死這五千人的,因為這五千人就是進攻釜山的武器——他要用這些腐爛的屍體來製造瘟疫!所謂激自己出城作戰不過是幌子,有或者沒有根本無足輕重!此時明義才後悔莫及,至始至終他都沒能看透這個王漢新的手段,就如同之前高山集的火攻,賀建義的反間計,每一次自己都被對手玩弄在股掌之中!現在釜山城雖然不至於缺水,可是要在短時間內將這麽多帶著屍毒的屍體清洗幹淨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一旦瘟疫開始那麽自己的軍隊很快就會失去戰鬥力,到時候這釜山城將不攻自破!


    出擊!必須出擊!明義留下少量軍隊清理屍體,把剩下的主力部隊去全部集合起來殺出了城來。就算拚死在野戰之中也好過被疾病折磨光這些人的最後一絲力氣。


    然而王漢新可不會就這麽讓明義如願,他利用那幾座鹿砦的掩護構築了堅實的陣型將高麗軍隊死死擋在釜山城前的那段狹小地帶上。當初曾是釜山易守難攻,數萬絹之國大軍無法展開兵力圍攻的天然優勢如今成了高麗人的夢魘,僅僅百人的正麵根本別想撕開絹之國的軍陣,更何況他們還得冒著箭雨去填平那道深溝。連續六次的衝鋒,付出了數百人的傷亡明義才得以填平壕溝,開始發動進攻。可惜王漢新的陣型早就安排妥當,無論明義往哪裏攻擊都會至少遭到兩麵的夾擊,眼看著這些視死如歸的勇士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了下去,明義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釜山城沒希望了。


    高麗士兵的作戰意誌壓倒了絹之國的士兵,可惜這意誌並不能彌補兩者的數量差距和巨大的地形劣勢,在這種情況下要殺死一個絹之國士兵就要付出三四個高麗士兵的生命,而僅僅是王漢新部的兵力就是明義的五倍以上,勉強戰至中午時分,明義已經損失了四成以上的兵力,可王漢新的陣型卻連一點動搖的跡象都沒有。


    在這種情況下明義固然是英勇無敵,所向披靡,可是單憑他一人之力是無法挽救敗局的。後來有傳說裏描述明義在這一戰中一人斬殺了上千名絹之國的士兵,這的確是有些誇大其詞,但是實際上明義也的確是發揮了百分之百的力量,他所殺傷的敵軍數量幾乎與他的部下造成的傷害相當了。就是這樣明義最終還是不得不退回了城中,他本人可能是打算在當天就戰死的,可是早就看穿這一點的王漢新在後方冷靜的指揮,利用各部隊之間的聯動硬是把他的部下們逼了回去,在敵陣中來回數次依然無法挽回局麵的他不得已隻能和自己的部下匯合,可是這時候王漢新已經巧妙的讓前鋒部隊脫離了與高麗軍隊的接觸,後衛的弓箭手用密集的箭雨再次將高麗軍隊逼住,利用這個空擋王漢新已經調集部隊將之前陣型上的缺口都填補了起來。明義眼看著大半天的攻擊成果硬生生的被剝奪殆盡,現在再要發動進攻別說是依舊會徒勞無功,部下們也早已沒了之前的體力了。咬咬牙明義隻得退兵回城。


    這是他最後一次的錯誤決定。


    如果當天他繼續戰鬥的話,那麽他就有可能在釜山城下全軍覆沒,可是那樣絹之國恐怕也要付出上千人的傷亡。可是他一旦退回城去,王漢新立即重新部署,經過一夜的趕工,在原有的基礎上又多挖了四條壕溝出來,不但比之前的更寬更深,裏麵甚至還灌了水,擺出了一副絕不再和高麗軍隊正麵接觸作戰的態勢來。這時候明義再想出戰已經為時已晚,他那點人手不用等到跨越著五條壕溝就會全部戰死了。


    表麵沒有任何損傷的釜山城此刻已經被一雙看不見的惡魔之手悄悄籠罩,就算明義再怎麽防範,疫病還是在十天以後開始流行起來。發熱,嘔吐,腹瀉不止,渾身浮腫,最後脫水而死,釜山城內庫存的那些對症的草藥很快就被消耗一空,可是疾病蔓延的勢頭卻絲毫沒有被遏製住的樣子。不到半個月城裏就有超過八成的人病倒,剩下的人也開始出現早期症狀。疾病不但侵入士兵們的肉體,更折磨著他們的精神,每個人的眼神中露出的都是絕望的哀鳴,就連明義本人也未能幸免,好在他身體強健,不至於連站都站不起來。


    瘟疫開始的一個月後,城內生存者已經不足四百人,而且已經沒有一個是仍舊保持健康的了。眼看著這一切的發展卻無能為力的明義不得不做出一個最後的決定:趁著他還能站起來,他得選擇一個光榮的死法。


    這一天清晨,在其他人還未能醒來(其實即便醒來也爬不起來)的時候,明義獨自一人拄著棍子爬上了釜山城頭,他麵朝著平壤的方向雙膝跪地,大聲哭道:“陛下!罪臣無能,終究不能守住釜山!罪臣無顏以對陛下在天之靈,唯有一死謝罪!”


    說罷明義抽出佩劍,自戕身亡,死時年僅三十二歲。


    明義的自殺同時也宣告了釜山城的陷落,盡管生存者們又堅持了二十多天,可是在王漢新眼裏這沒有任何區別,因為他根本沒打算去接受這座要塞。直到釜山城頭的烏鴉群集並且長久不再飛起時,王漢新確認這座城裏的人已經死絕了。


    至此,曾經強盛一時的高麗國的最後一支有組織的武裝力量也被徹底剿滅,高麗完全滅亡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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