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一顆白森森的物什從黑暗中呈現出來, 蜿蜒形成了一長條巨大的…….水蜈蚣, 拖動著無數長足, 朝他爬了上來, 楚曦頭皮一麻,雙腿發軟, 閃到了滄淵背後, 將他一把摟住了。


    有蟲來了,師父的尊嚴算什麽!


    滄淵挺直背脊,毫不避讓地朝那大型水蜈蚣迎去,楚曦緊貼著他, 恨不得整個人跟他合為一體了:“別去!趕走就行!”


    滄淵扭頭瞥了他一眼, 一幅“怕什麽, 看我的”傲慢姿態,雙爪一抓,沼澤裏的水當即被淩空吸起兩束, 凝成了數片鋒利的冰刺,他雙臂一揚,冰刺便朝那迅速爬上來的巨型水蜈蚣紛紛襲去!


    水蜈蚣卻不閃不避, 長長蟲身反而從沼澤中立了起來,無數長足四下揮舞,竟將冰刺紛紛接住, 楚曦睜大了眼——


    那些長足竟皆是人的手臂,而蟲身竟是由一顆顆人頭組成!


    那些人頭有的已是骷髏,有的還麵目可辨, 嘴唇眼睛不停翕張,似乎在嘶聲呐喊,而它們的手臂上還纏繞著絲絲紅線!


    傀儡咒!


    這情形雖然惡心至極,但比真正的水蜈蚣好接受多了!


    “滄淵,閃開!”


    眼看水蜈蚣已逼至近前,避無可避,楚曦一踩魚尾縱身躍起,一劍劈下,當下劈碎了幾顆頭顱,水蜈蚣攔腰斷開,他閃身避過,仍有幾隻手攥住了他的袖擺,被他利落的一劍削斷,回眸卻見另外半截蟲身已經壓到了滄淵身上,數隻手抓住了魚尾,數顆頭顱一齊張開嘴,吐出奇長無比的舌頭,朝他身上舔去。


    楚曦頓時有種撞見自家閨女被流氓欺辱的錯覺,火冒三丈,手中靈犀一瞬暴漲三尺,氣勢洶洶地躍到人頭蜈蚣背上,一劍捅穿了數顆,但聽哢嚓幾聲,這人頭竟然脆得跟西瓜一樣,他這一劍下去從頭到尾碎了個稀爛——原來早已被凍成了冰坨!


    滄淵好整以暇地躺在底下,一臉鎮定地望著他,挑了挑眉。


    發現自己一腳還踏在魚尾上,他連忙退了一步,有種英雄無用武之地的黯然神傷之感,甚至想背過身抹一把心酸淚。


    兒子真的長大了,變強了,不需要他保護了嗎!


    甫一分神,背後風聲襲來,他旋身一劍,削碎了數顆頭顱,往後避開揮舞的蟲手,一顆頭顱擦肩飛過,竟發出一聲很輕的呼喚:“師尊!”——是個女子的聲音,而且有些耳熟。他一愣,朝那顆滾到腳邊的頭顱看去,足下“劈啪”一聲,踩到了什麽。


    “師父小心!”


    隻聽滄淵大喝一聲,他雙足一緊,竟是幾隻方才被他削下來的手臂抓住了足踝,還沒反應過來,無數紅線眨眼間順著小腿纏了上來,將他一下拖倒。一股巨大拉力將他往沼澤裏拖去,滄淵猛撲過來抓住他一隻手,魚尾卷住一顆樹,堪堪將他拉住。


    楚曦隻覺身子要被撕成兩截,強忍疼痛,默念了一聲,手中的靈犀霎時變成一把大剪刀,在他周身迅速遊走,傀儡線紛紛斷裂,卻有幾根速度奇快,順著他的手臂朝滄淵的手遊竄而去!


    這情形與夢中前世相似之極,楚曦心下一悸,吼道:“放手!”


    滄淵牙關緊咬,雙眼圓睜,非但不放,反倒將他抓得更緊。


    傀儡線似若毒蟲,甫一竄到滄淵手上,便鑽入了他膚表,楚曦看得一清二楚,大驚失色,立刻將靈犀化成針,猛地紮中滄淵手背,滄淵吃痛,力勁一鬆,楚曦趁機掙脫開來,正要起身,便覺背脊襲來針刺般的劇痛,像有什麽尖細之物紮進了傷口。


    ——傀儡線!糟了!


    一瞬,一股拉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向後拖去。


    楚曦腳下一滑,整個人就已浸沒在了沼澤之中。


    咕咚咕咚…….


    黑暗濃稠的泥水吞噬了五感,使他的意識很快模糊起來。


    一片死寂之中,無數嘈雜的聲音自四麵響了起來。


    “師尊,為什麽拋棄我們?”


    “為什麽,師尊,為什麽不顧我們的死活?”


    “我們一直在等你……”


    “我們一個一個慘死的時候,你在哪裏?”


    “師尊,我們等你等的好苦哇…….”


    楚曦睜開雙眼,四周是漫天烈火,足下是屍骸遍野。


    數不清的人倒在血海之中,依稀可辨年輕的麵龐,死不瞑目地望著上空,像在無聲質問著什麽。楚曦屏住呼吸,目光從他們的臉上緩緩掠過,隻覺萬分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而心底劇烈的痛楚卻清晰令他知曉,他不僅僅是認識這些人。


    而且,還非常……非常的重視。


    “師尊……”


    一絲微弱的呼喚自身旁響起,與他剛才聽見的聲音很像。


    他警惕起來,循聲看去,隻見身旁血肉模糊的屍骸中,竟伸出一隻顫抖的手來。他蹲下身去,順著那隻手扒開屍堆,便看見底下有個人抬起頭,露出一張辨不出麵目的臉來,卻能從那秀美的眼睛可以判斷出她是個妙齡少女。她纖細的頸部有個可怖的洞眼,正汩汩噴湧出混合著點點金光的血來,楚曦慌忙用手捂住了她的脖子,手腕卻被她血淋淋的手猛地攥緊了。


    “師尊,啊,咳咳……”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低不可聞,楚曦低下頭去,湊近她的嘴。


    “是……重…淵啊……”


    楚曦心下一驚,重淵,這不是夢裏他喚滄淵時用的名字嗎?


    “重淵…獻祭了我…..們,他是叛…叛徒….我咳咳…好恨……”


    楚曦從她含混的話語裏捕捉到了幾個字眼,卻不敢確定。


    重淵?獻祭?叛徒?


    她在說什麽?


    “喂?”楚曦不知所措地捧住她軟軟歪向了一邊的頭,急切地追問著,可是懷中的少女已經沒了聲息。他惶惶不安,站起身來,想要找到另一個幸存者,可是找了一圈,也一無所獲。


    在這片茫茫血海的中心,有一個散發著金光的陣,陣裏沒有一具屍骸,一星血跡,隻有一顆流光溢彩的補天石,好似這些人全是為守護這個陣,這顆補天石而慘死在了陣外。


    這是他前世的記憶麽?


    還是,隻是靨魃造出的幻境?


    這些死者真實的存在過嗎?


    為何他會感覺這樣真實?


    他們喊他做師尊,難道都是他作為“北溟神君”時的弟子麽?


    楚曦環顧四周,心裏有些茫然。


    “師尊……”


    便在此時,他聽見背後傳來一聲低喚。


    “師尊……我錯了,我錯了,你原諒我……”


    他回過頭,但見一個人跪在不遠處,朝他不住磕頭。


    那人一身黑衣,頭發披散,一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卻正是先前那個夢裏與滄淵長得一模一樣,被他喚做“重淵”的少年。


    與在那個夢中一樣,他想喚他,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卻已邁開雙腳朝他走了過去,步伐沉穩緩慢,他發現自己的一隻手還拎著鮮血淋漓的劍,劍尖掠過地標,發出森冷刺耳的聲響。


    做什麽?這是要做什麽?


    楚曦毛骨悚然,拚命地想要停下,身體卻不受控製,徑直來到了跪在地上的少年身前。他抬起頭仰視著他,俊美昳麗的臉龐染滿鮮血,雙目也是赤紅的,一臉瀕臨崩潰的瘋狂與絕望。


    “我沒有辦法了,師尊……”


    怎麽回事?


    楚曦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腦袋,卻感到自己的嘴唇動了動。


    “都死了,隻剩下你了。為什麽你還活著?”


    話音剛落,他的手猛然抬起,朝重淵當頭拍下——


    不要!


    楚曦撕心裂肺地驚叫了一聲,睜開了雙眼。


    眼前一片漆黑。


    他眨了眨眼,隔了好一會兒才魂歸體殼,身體也逐漸恢複了知覺,便感覺自己陷在一片粘稠的泥水裏。動了動手,握到冷硬的劍柄,心中頓時安定不少,慢慢冷靜下來。


    借著靈犀散發出的光線,他朝四周望去,發現這裏似乎是個窄小的洞窟,但不是天然形成的,洞壁上布滿了斑斑駁駁的雕鑿痕跡,可以依稀辨出凹凸不平的人臉人形,像是壁畫一類的,上麵還鑲嵌著五顏六色的寶石,看上去豔麗又邪異。


    楚曦心下發毛,那個人頭蜈蚣莫不是把他拖到老巢來了吧?


    滄淵……滄淵到哪裏去了?


    想起方才的夢境,他困惑又擔心,將手裏的靈犀點亮了些,喚了幾聲滄淵,卻不見回應,他四下搜尋了一番,發現右麵有個洞口,不知是通往哪裏,裏麵像是深幽無比。他走了幾步,感到地勢是往下的,越靠近那洞口,泥水便越深,等到他鑽進洞口時,泥水都已經快沒到了胸口,腳底又粘又滑,一不留神就會滑倒,而這裏麵地勢狹窄,想禦劍也是不可能的事。


    他隻好扶著洞壁,緩步前行,隻見前方隱隱綻出一絲光亮,並有水流之聲傳來,加快步伐前行幾米,穿過一道瀑布,眼前豁然開朗,呈現在他眼前的赫然是個巍峨的石殿。


    這石殿之上,矗立著無數石像,栩栩如生,皆是姿容華美,衣袂飄飛,竟與哪些廟宇之中的神像別無二致,隻粗略看去,便能看出這神像的擺放不同尋常,並非像用來祭拜的,雕鑄的似乎是一幕情景。數百來人圍繞著一座石台,其中最為醒目的,便是一人跪在台中,低著頭,手被縛在背後,像是刑場上的罪人,而另一人站在他身前,手持一把長鞭,神態威嚴淩厲。


    楚曦目光凝在那持鞭之人臉上,不禁渾身一震。


    那石像刻得太細致入微了,以至於他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那人與他長得一模一樣。


    那跪在地上的,莫非是…...


    他深吸了一口氣,疾步遊近石台,翻了上去。


    湊近細瞧了一下,他便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人不是重淵,而是另外一個人。


    不是別人,正是玄鴉——楚玉。


    他蹙起眉頭,恍然大悟。楚玉為何要恩將仇報,將他害得家破人亡,個中緣由,他一直想不明白,原來在幾百年前,他們之前就已結下了仇怨。想必,楚玉早就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在那夢中,他曾聽見自己提到過一個名字。


    星桓。


    靨魃說他曾經挫了某人仙骨,應該就是此人。


    莫非,靨魃和楚玉,還有星桓,都是同一個人?


    這群人看樣子都是神仙,難道靨魃原本也是?


    楚曦越是琢磨,越覺得自己挖開了什麽不得了的驚天隱秘,心裏生出一個念頭——一定要把這些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怎麽樣,看到這一幕,你有沒有想起什麽,北溟?”


    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


    楚曦警惕地握緊靈犀,舉目四望。


    “你是誰?楚玉?靨魃?”


    “哈哈哈哈——”


    那聲音狂笑了一陣,倏然消失了,但聽身旁響起“哢嚓”幾聲,幾尊石像裂了開來,楚曦退開幾步,唯恐石像裏鑽出什麽鬼東西,卻見其中一尊裏麵掉出個人來,軟軟癱倒在石台之上。


    他定睛一看,不由嚇了一跳,那不是靈湫是誰?


    他一個箭步,衝過去將人扶起,見他閉著雙眼,人事不省,一摸脈搏,隻覺一片死寂,心下猛地一沉,靈湫不也是神仙麽,怎麽會死,旋即他又想起什麽,這莫非是靈湫被困的分神?


    等等,靈湫在這兒,滄淵會不會也……


    他抬起頭,在石像中尋找起來,果然發現一個塑像就在自己身後的人群之中,正是夢中重淵的裝扮,表麵已經裂了幾條縫。


    他正要起身,卻覺腰間一緊,竟然被靈湫摟住了。


    “靈真人!”他心下一喜,立刻低頭察看,頸側卻被什麽軟物擦過,接著,一隻手朝他腰間探來,他頓時渾身發毛,將懷中人猛地推開,卻被對方摟著腰翻了個身,壓在了下方。


    他抓住靈湫雙臂,汗毛直豎:“靈真人!你怎麽了!”


    靈湫閉著雙眼,麵無表情,身子卻是不規矩得很,而且力大無窮,楚曦猝不及防地被他壓著一連親了好幾下才反應過來——


    傀儡咒!


    這可怎麽辦!他不記得秘籍中有講怎麽破傀儡咒啊!


    這個靨魃居然這麽下流無恥,喜歡看兩個男的……


    正在掙紮之間,“哢嚓”一聲,另外一尊石像也裂了開來!


    楚曦一眼看去,便見一個渾身赤-裸的人從裏麵癱倒出來,果然是滄淵。


    他動彈不得,一雙眼睛卻大睜著,死死盯著他們這邊。


    這下要教壞小孩子了!!


    楚曦急怒攻心,體內真元洶湧而出,將靈湫震了開來。


    將手中靈犀迅速變作一道繩索捆住靈湫,他立刻衝到了滄淵身邊,正要扶他起來,便覺渾身筋骨一緊,雙腿發軟,一下騎在了滄淵身上,不受控製的伏下身去,湊近他的臉。


    他心知大事不妙,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嘴唇一軟,壓住了兩片柔軟物事。


    刹那間,楚曦如遭雷劈,聽見自己的心裏發出了一聲慘叫。


    滄淵瞳孔一縮,屏住了呼吸。


    “唔唔唔!”


    師父不是故意欺負你的啊!


    楚曦尷尬至極,嘴唇卻不由自主地微微分開,舌尖朝滄淵齒縫探去,掠過一對尖尖的獠牙,便是一陣唇舌交纏,一隻手臂勾住他的脖頸,一隻手則摸索著解開了自己的腰帶,急不可耐地將衣袍扯了開來。滄淵大睜雙眼,與他對視著,像是被嚇傻了,楚曦心裏也是一陣陣的崩潰——


    這個情形,完全就是流氓在輕薄良家少女啊!


    讓他這做師父的以後有何顏麵麵對自己的徒弟!


    他焦灼難堪,一邊扒自己衣服,一邊思考對策,對策還沒想出來,衣服已經脫得差不多了,他隻得寄希望於靈犀,意念一動,靈犀便從靈湫身上脫落下來,迅速纏上了他自己的身軀,縛住了他的四肢,可卻管不了唇舌,他是動不了了,滄淵卻一個翻身將他壓在了下方,頓時變成了輕薄人的那一個,楚曦更加尷尬,隻好驅動意念,使靈犀驟然變長,將滄淵一並縛住了。


    這下兩個人四肢皆是動彈不得,楚曦卻沒好受幾分,因為這一圈翻滾下來,他便感到了滄淵的……起了一點不尋常的變化。


    而雪上加霜的是,方才他將靈湫震開那一下,已將最後的真元耗得所剩無幾,眼下就快無法控製靈犀進行變形了。


    此時一個聲音大笑起來:“哈哈哈哈,要想破這傀儡咒,唯有一種法子可解~”


    不用說他也知道是什麽了!真是造孽!


    楚曦暗暗哀叫,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忽覺食指一燙。一星紅光在他餘光裏閃過。


    滄淵渾身一鬆,挪開了頭:“師父,鬆開。”


    傀儡咒破了?楚曦心下訝異,誰知甫一鬆開靈犀,他的雙腿雙腳便立馬纏住了滄淵,又湊了上去吻住了滄淵的嘴。


    “…………….”


    為什麽隻解了一個人的?!


    楚曦這下徹底尷尬了。


    作者有話要說:  楚玉=汐吹=靨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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