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他轉過頭,瞥見了天霄臉上的神情時。他瞬間就明白了這個女子的身份,因為他看到天霄那一瞬間,眼睛裏閃過了驚慌。


    他是活了好幾千年的妖,成了精的妖。


    怎麽可能會看不透天霄對姽娥的感情?然而此刻,他卻對另一個女子露出了這樣慌張的表情,這證明這個女人便是他們常常提起的大義女子。


    ——昭貴妃。


    他忍不住打量了一眼那個被挾持著的紫衣女子。


    紫衣飄飄,宛若仙人。


    那純淨紫的素色輕紗衣裙,在白色的抹胸上繡了幾朵鮮紅色牡丹。


    紫色的長裙,在腰間勾勒出玲瓏的曲線。


    用那一種寧靜的美,襯托出淡淡的茉莉香,襯托出脫俗的自然美。


    淡紫色的外罩,高高的束腰紮著金線勾勒的如意花團,淡紫色的墜地長裙上綴著點點金墜,隨著步履輕輕搖擺,更顯得輕盈活潑。


    暮煙突然明白,為什麽他們如此重視這個女子了。


    因為即使命懸一線,她的神色依舊如此淡然。隻是一雙能柔得溢出水來的眸子,卻悵惘地望著姽娥和天霄,那眸光裏寫滿了擔憂。


    姽娥卻突然衝昭貴妃那張傾國傾城的臉蛋,微微地笑開了。


    她在笑什麽?這一點無人得知。因為就連昭貴妃,也同樣因為這笑容而有些怔楞。


    這裏分明是一個封閉的空間,地上卻突然起了一層霧。這層霧的來源極為詭異。


    因為這霧,正是姽娥手中的煙霧彈。


    霧中,人影疾閃急晃。


    許多名大漢,青巾蒙麵,殺入了煙花巷。


    他們都不知來自何方,卻都幾乎在同一時間出現;又像他們本是這街上的幽靈,多年前經過大軍的鎮壓烽火的屠城,而今又陡然聚嘯湧現,為他們生前的冤情討回公道,過去的血債求個血償。


    這些人,雖包圍著煙花巷,但似乎不著緊要救走姽娥一眾與昭貴妃。


    他們隻在寒刀閃動中,解決了好些守在外圍的官兵與公差,進一步把包圍縮小。


    皇後的雙眸光亮一凝,卻依然不慌不忙,她沉聲喝道:“你們要幹什麽?”


    為首一名青巾蒙臉漢子,手上全沒兵器,也沉聲叱道:“放掉貴妃娘娘,我們就放你們。”


    另一個人也青布蒙麵,長得圓圓滾滾矮矮的,像隻元寶,手裏抱著一把偌大的鬼頭刀,足比他本人高了一個頭有餘,笑嘻嘻地道:“好機會,別放過,我們就當做好事,放生!”


    皇後突然咧齒一笑,牙齒像編貝般的齊整白晰,“誰放誰?嘻!”


    她嬉笑著一拍手。


    她拍手的方式很特別:就像仍未出嫁的少女女兒家一般,她把右手除拇、尾指外的三指並伸,輕輕拍打在左手掌心,在濃霧裏發出清脆的掌聲。


    然後,人,就乍現了。


    也不知有多少,他們就像一直都藏身在濃霧之中,而且都是高手。


    他們反包圍了原先出現的,姽娥的心腹。


    這些人,都是武林高手,因為那些人的氣息,殺氣極強。甚至能讓人感到撲麵而來的殺意。


    皇後一冷笑,喊道:“投降吧,你們已給包圍了。”


    那空手的“人”忽然一仰首。


    他的眼竟然發出紫色的光芒。


    他雙手突然發出暗器。不是向皇後。也不是向蕭陽初。甚至不是向任何人。


    ——而是向天。


    他竟向天發出了暗器!


    他的暗器很奇特。


    他是暮煙。他握緊了拳頭。


    那暗器就像一隻繡花針和一塊上好的綢緞。


    “繡花針”與“綢緞”,飛得丈八高遠時,忽而撞在一起,發出轟隆、轟隆、轟隆一列聲響,並爆出藍星金花來!


    然後,街市各路、各衖、各巷、各處(包括了:紅布街、紫旗磨坊、黑衣染坊、藍衫街、半夜街、黃褲大道、三合樓、瓦子巷、綠巾衖、白帽路等地)都有人閃出來。


    但是,奇怪的是,這些都不蒙麵,但連熟透京師各幫各會各路人馬的姽娥和墨華,也認不出這些一個個陌生的臉孔。


    這些人反包圍了那些皇後喊來的官兵和各路高手,而且,各處街角,還傳來戰鼓、殺聲。


    皇後冷哼一聲,徐徐立起。


    她鮮豔亮眼的金色長袍,富麗堂皇,在濃霧裏特別觸目。


    她秀氣的手已搭在自己腰間更是賁賁騰紅的劍柄上,銳聲道:“我倒忘了:蜀中唐門,還有趙守將軍的人馬,也會來蹚這渾水。不過,說來不奇,綠珠是唐門掌門人,老爺子的乖徒兒,而她現在是我手裏的人,沒道理請不動人來送死。”


    此刻樓下一個身法輕靈的男子飛身而上,忽然扯了扯皇後的衣袖,壓低聲音道:“皇後娘娘,今天咱們在這兒隻是幌子,犯不著跟道上的人結下深仇吧?”


    被那男子提醒了那麽一下,皇後這才長吸了一口氣,忽然低聲念:


    “喃嘛柯珊曼達怛先怛瑪珈邏奢達索娃達耶千謾……”


    然後才平複了語音,也向那男子細聲說:“公公說得對。咱們今天的責任隻是能拖就拖,非到生死關頭,不必血流成河。”


    那男子知道皇後娘娘是以念密宗《不動明王咒》來穩住殺勢與情緒:但他不明白何以今天一向比他年輕卻更沉得住氣的皇後娘娘,竟然常有浮躁的體現。


    這使那男子很有點錯愕。


    天霄的耳朵很尖,他清楚地聽到了皇後在與那男子交談的時候,稱他為“公公”。


    “公公”這個稱呼說明了什麽?


    說明了他是個太監。難道他是皇宮裏的人?


    而這個太監精通些武術,並且不輸於任何一位武林人,輕功頗為了得。


    ……一個太監,為什麽會被皇後所重用呢?


    原因其實十分簡單,那就是這位“公公”,也就是這個飛身上了樓子的太監,其實在宮中十分的德高望重。


    最起碼,也是常年在皇帝身邊伺候著的首席太監!


    ——首席太監!


    天霄和姽娥同時反應了過來!兩人對視一眼,了然於心。


    夏小公公!


    此刻夏小公公顯然沒有想到姽娥和天霄已經識破了他的身份,所以他依舊沉浸在對於皇後的錯愕中。


    ——他一向認為:皇後年紀雖輕,但卻是有女人少見的英雄本色、豪傑氣派、梟雄個性。


    身為一個名門所出的淑女,她時而能強悍粗俗,必要時又可謙虛多禮;時而自大狂傲,但適當時又能溫情感性。


    她既知道激進,又懂得妥協。時機一至,即刻不擇手段攫取一切;但又深曉退讓忍耐,等待良機。


    她積極而不光是樂觀,自負卻不自滿,可以掛下臉孔捋袖打架說狠話,也更嫻熟於全身而退,避鋒圓說乃至下台善後,無一不精,且進退自如,討人喜歡,使人尊重,令人驚懼,惹人迷惑。


    當然,他知道,徐姽娥也是這樣的一位女子。


    但徐姽娥遠遠不如皇後,因為徐姽娥有情。


    而且她十分重情。無論是朋友,親人,愛人。她總能為他們付出百倍千倍。萬倍。而隻是為了這一個情字!


    重情的女子必定會為情所傷,尤其當這個女子還具有著經世之才的時候。她一旦有了感情,便會萬劫不複。所以為情而傷己,這把賭注的確是沒有人敢下!


    要做女雄,就必須像皇後一樣。絕了情、也斷了愛。


    這才是真正的當代雄豪,兼且善於經營。


    皇後娘娘的手段,他早就見識過。


    ——暗中勾結各省縣商賈操縱天下油、米、鹽、布、糖的交易,富可敵國,且又不吝於打點收買,並不致引權貴眼紅染指。


    有了錢,便足可與掌有大權的國舅爺、蕭王爺,以及擁有重兵的徐家分庭抗禮。


    當然,在還未有充分的實力對埒之前,皇後娘娘的部下依然討好朝中的各路人馬,任其需索,提供錢貲,成為大家心目中的“財神爺”:有權的人,還是得要有錢才能享盡榮華富貴,誰會把往自己口袋裏塞銀票,往家裏遞銀兩的“財神”趕走?


    於是滿朝百官,對皇後娘娘都很有好感。


    至於他夏小公公,是上通天子下通諸侯的一條“橋”,大家知他權重(雖然沒什麽實際的司職)人望高,而且武功據說也十分出神入化,自然人人都討好他,沒什麽人敢得罪他。


    夏小公公因深感自己一生,乃為宋廷所毀,一早已遭閹割,不能做個“完整的人”,對少年立誌光大瞎家門楣(他幼時貧寒,少負奇誌,知雙親含辛茹苦培植他,意想大業鴻圖,能振興夏家。夏家祖父本是望族,終因苦諫而罹罪,遭先帝貶為貧民,流放邊疆,五十年後方能重入京城;夏小公公的父母在京略有名望之時,又因開罪朝中權貴遭殺身之禍。因為夏小公公少年英朗,給內監頭領看中,關入蠶室,引入宮中,從此就成了“廢人”),已盡負初衷。


    他把希望投寄於皇後的身上,就因為看出皇後絕對是大將之才,是個未來的大人物,他要用這個美貌女人來獲得他一輩子都得不到的夢。


    他曾經也注意過徐姽娥這個女子,憑才幹、論學識,她絕對在皇後之上。


    然而她不僅重情,甚至多情。為了這所謂的情,她居然能心甘情願的去拋掉一切。這樣的主子,注定不是他想要的!


    她深愛國舅爺的愛子孟墨華,她也很在意那位小王爺。


    但這都不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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