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


    【西之亞斯藍帝國·格蘭爾特·心髒】


    悠長的走廊兩邊,一邊是高不見頂的石牆,灰白色的堅硬石材泛著地底特有的潮濕光澤,其上雕刻著異常繁複精美的花紋。流動的線條是水源亞斯藍建築流派中最常用的裝飾風格,隻是和百姓居住的城市相比,這些裝飾風格顯得更為久遠而古老,散發著一種漫長時間的氣味。而另外一邊,是一扇一扇巨大的拱形門洞,外麵燦爛的光線照耀進來,在地上形成一塊一塊形狀整齊的光斑。


    這裏是帝都格蘭爾特地底,按理說應該暗無天日,但是,門洞外劇烈的光線卻照得人毫發畢現。沒有人質疑這種違反自然現象的情景。在這座深埋在帝都王宮之下的【心髒】裏,還有很多很多無法用自然物理常識解釋的事情。比如這座地底宮殿中有無數麵垂直懸掛的水牆,液體仿佛失去重力般豎立在空氣裏。比如壁龕和石柱上隨處可見的幽藍色火焰,沒有溫度,沒有熱量,看上去仿佛冰塊在灼燒一般的詭異感,這些幽藍色的火焰似乎從心髒存在之時起,就一直熊熊燃燒著,持續到現在,沒有人為其添加燈油,或者更換燈芯,但它們一朵一朵,兀自妖冶地跳躍閃爍著,仿佛永遠不會熄滅。


    此刻,幽冥和特蕾婭正穿過這條走廊,然後通過一個旋轉而下的石梯,往更深的地底走去。石梯的盡頭,是一條幽深陰暗的走廊,走廊在前方分叉成一個十字路口。每一個路口的盡頭,都是一扇沉重而巨大的石門。


    這裏是帝都格蘭爾特的地底,暗無天日,潮濕陰冷。和神聖、莊嚴等詞語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關係,但實際上,這裏卻是整個亞斯藍帝國信仰和權力的最高殿堂。


    他們兩個剛剛成為王爵不久,這也是他們第一次來到【十字回廊】。


    兩人一路沉默著,沒有交流。空氣裏回蕩著他們空曠的腳步聲。


    幽冥的表情是他一貫的陰冷而不羈,他的眼睛藏在深邃狹長的眉弓下的陰影裏,看起來像一個剛剛從墓地裏爬出來的目光混濁的鬼魅。隻有他裸露在空氣中的健壯胸膛散發著熱量,讓他看起來有著生氣,他挺拔修長的身軀包裹在一團邪氣的性感氣息之中。


    而特蕾婭的臉上依然維持著她那媚惑而動人的盈盈微笑,她的嘴角微微翹起,唇珠飽滿而嬌嫩,永遠都像是欲言又止的樣子,讓人忍不住一直揣測她的意圖。她的眼睛四處靈活地移動打探著,瞳孔裏白色的混濁絲絮如同雲霧般翻滾不息。


    她對眼前的一切充滿了好奇。


    走廊的光源來自牆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安置的一個壁龕,壁龕裏燃燒著幽藍色的火焰。地底走廊是一個密閉的空間,空氣的流動極其微弱,然而,藍色的光芒卻一直跳躍閃爍著,像是被大風吹動下的燭火。走廊在這樣起起伏伏的燈光之下,看起來像一條又大又長的活物,持續地緩慢呼吸著。


    幽冥和特蕾婭同時停下了腳步。


    “這是……水?”特蕾婭抬起目光,朝前方望去,走廊前方的十字路口藏在一片昏暗的陰影裏,要抵達那個分叉路口,必須跨過腳下這條筆直而狹長的漆黑水域。


    “我們不會走錯路了吧?”幽冥無所謂地笑著,看起來有一種漫不經心的輕蔑。


    特蕾婭皺著眉頭,觀察著腳下深不見底的幽暗水麵,狹長的水域是一條工整的長方形,顯然是人工開鑿之後灌注進的水源,應該不是活水,在這樣密閉的空間中,如果沒有氣流動蕩的話,水麵應該是如鏡般毫無波瀾,然而,漆黑的水麵卻持續翻湧著細小的波紋,時不時還會有一道漣漪從某一處水麵“倏”的一聲躥出去很遠——看起來就像是水下生活著大量未知的速度極快的活物。特蕾婭的雙眼此刻已經徹底變成了白色,但是她用盡全力,也無法看穿水底的秘密,仿佛水麵有一層透明的屏障,完全阻隔了她的魂力感知,像是****而出的箭矢撞在空氣裏一麵看不見的牆壁上,所有釋放而出的探知魂力,全部被水麵瘋狂地反彈著。


    “你還在等什麽,做一段冰橋不就行了。”幽冥冷冷地笑了笑,露出他野獸一般尖尖的牙齒,完全沒放在心上。


    特蕾婭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語似的,雙眼依然直直地盯著眼前筆直狹長的水域。


    幽冥看特蕾婭沒有搭理自己,以為她對自己剛剛說的話不以為然,於是幽冥朝前緩緩邁出兩步,在水池邊停下來,似笑非笑地說:“這塊水域太過狹長,魂力很難抵達那麽遙遠的距離,想要完成這麽長距離的一條冰凍,不是很容易,而且也不知道這個水到底有多深……但是,好歹我也是新晉的二度王爵……”說著,幽冥蹲下來,伸出手臂,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朝水麵輕輕一按——


    “別碰那個水!”特蕾婭尖銳的嗓音在走廊狹窄密閉的空間裏反複回蕩著,像是鋒利的指甲劃過人的耳膜。


    與此同時,轟——轟——


    兩聲猛烈的爆炸聲,水麵突然躥出兩股銀白色的冰柱,冰柱刺出水麵的速度快得難以置信,還好特蕾婭提前感應到了前方的魂力異變——


    她身上的黑色絲綢裙擺突然暴漲,衣裙之下兩股卷動而出的白色絲綢迎風而起,迅速將她和幽冥卷裹而進,“哢嚓”幾聲,鋒利的尖銳冰柱從他們兩人的胸膛前方筆直刺穿,斜斜地穿透到他們身後上,幾縷鮮血飛灑在視線裏,腥甜的血液味道彌漫在空氣中。


    幽冥和特蕾婭所在的白色絲綢包裹的空間裏,冰柱憑空消失了,然而絲綢之外的空間,冰柱依然存在,整個防禦範圍內的空間像是被抽走了似的。


    卷動的白色絲綢旋轉著收回特蕾婭的身軀,重新裹緊她曼妙的身材,她的麵容慘白,大口呼吸的胸口微微起伏著,仿佛還沒有從剛剛的危險裏恢複過來。幽冥伸出手抹了抹胸口被鋒利冰刺劃開的地方,肌膚緩慢地愈合著,他把手指放在嘴裏,吮吸了一口自己腥甜的血液,嘴角依然是那個不羈的邪氣笑容。然而很快,他的笑容也凝固在嘴角了。


    剛剛進攻他的那兩股冰柱,此刻正緩慢地扭動著,重新滑回了水底,仿佛兩條光潤冰冷的白蛇,扭動著消失在了漆黑的水麵之下。幽冥看著麵前詭異的場景,沉默了。


    將水製作成鋒利的冰箭、凝固為防禦用的冰牆,這些將水元素瞬間轉化為固體狀態進行攻擊和防禦的做法,是亞斯藍領域上最司空見慣的,但是眼前……眼前的場景,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就是麵前的冰柱是“軟”的。這是一種根本說不通的形容,這完全違背了真實世界的準則,軟的冰、硬的水、三角形狀的風、滾燙的雪……這些都是不應該存在於真實世界的東西,它們隻應存在於最荒誕的夢魘裏。


    然而眼前的這幾股白色的冰柱,確實如同巨大章魚的觸手一樣,柔軟而惡心地、緩慢地滑進了幽暗的水底。冰柱彼此摩擦發出的“哢嚓哢嚓”聲響和掉落的鋒利冰屑,又證明著它的鋒利和堅硬……


    “你們在這裏,也敢輕舉妄動,實在是有點自不量力了。”幽暗的走廊深處,傳來一個晦澀不清的男人聲音,他的聲音冷漠而機械,沒有任何一種人類的情感。


    特蕾婭朝遠處望去,模糊不清的晃動藍色光線裏,站著一個戴著銀白色麵具和兜帽的使者,他整張麵容幾乎都籠罩在那個看起來仿佛裸露骨骼般的白銀麵具之下,隻幽幽地露出兩隻幽深的眼睛,昏暗的光線下也依然可以看見那雙精光四射的眸子。


    “站在原地不要動。”說完,那個使者上前兩步,蹲下來,他伸出手,從他的袖子裏,鑽出一條銀白色的活物,看起來像一條沒有鱗片的半透明更像一條肥碩腫大的雪地蛞蝓。


    白色黏滑的活物倏忽一下就鑽進了水裏,漆黑的水麵仿佛煮沸一般,翻湧起大大小小的氣泡和浪花,隨後,一塊一塊堅硬而沉重的黑色石階,從水底升上來,一格一格地延伸到了特蕾婭和幽冥腳下。石階看起來非常詭異地在水麵淺淺漂浮著,像是沒有根基漂在水麵的木頭——硬的水,軟的冰,浮在水麵的石座……


    一塊一塊**的石階連成了一座搖晃的浮橋。


    “過來吧。”使者沙啞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帶著一種金屬的音色。


    特蕾婭和幽冥彼此對望一眼,沒有說話,彼此沉默著,聽從命令小心翼翼地前行。


    每一塊浮階中間的距離都不一樣,特蕾婭每走到一塊石基上,都能聽見水底傳來一種奇怪的嗚咽之聲。那種聲音說不出來地怪異,感覺像是有人躲在水底難過地哭泣……特蕾婭這樣想著,低頭朝腳下一看,她被自己腳下的場景瞬間嚇得滿臉蒼白。“啊……”她不由得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對她這種見多識廣、心狠手辣的女爵來說,要讓她發出驚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幽冥站到特蕾婭身邊,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


    特蕾婭沒有說話,隻是低下頭,用目光暗示幽冥。


    幽冥順著特蕾婭的視線往下看去,然後,他的臉色變得和特蕾婭一樣蒼白。


    每一塊石階之下,漆黑的水裏,都有一雙蒼白而骨瘦如柴的手撐著石階的底部,向上用力地托舉著,那些白森森的手臂上都是泛著瘀青的血管和浮腫發皺的皮膚。然而漆黑的水麵更深處,卻看不到了,隻能看得見這樣一雙手,托舉著每一塊石階,每當腳步踩上石階,水底就會傳來痛苦的嗚咽聲……


    特蕾婭雙手冰涼,她抬起頭,望了望走廊盡頭的白袍使者,目光裏是顫抖的恐懼,她甚至覺得這裏比凝腥洞穴還要恐怖……


    特蕾婭深呼吸一口氣,沒有說話,輕輕地拉了拉幽冥的衣袖,兩人繼續朝前麵走去。


    走過這段陰森的水麵之後,特蕾婭和幽冥站在白袍使者麵前,使者朝右邊那扇沉重的石門指了指,說:“進去吧。”


    特蕾婭和幽冥朝裏走,走了兩步,特蕾婭回過頭來,看著使者,使者的麵容依然沉浸在一片看不清的黑暗中:“你們兩個先進去,我還要等一個人。”


    特蕾婭輕輕咬了咬嘴唇,轉身和幽冥朝沉重的石門走去。(未完待續。)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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