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離歡轉過身,雙腿猶如捆綁千斤巨石,緩慢的挪足,每走一步極為沉重,仿佛耗盡了全身力氣。


    抵達竹窗處,麵迎冰冷月色,染血的手撐著窗台,鳳離歡道:“吟風,施針,解開她的睡穴。還有……”


    略微停頓,痛徹心扉的鳳離歡,又顫聲補充:“將迷霧林千變萬化陣撤去,備好馬車,以便他們返府。”


    視線穿過緋紅燭光,盯望鳳離歡蕭條背影,穆吟風一臉的抗拒表情,失聲驚叫:“主子--”


    今夜,就算不殺雲思瑤,以她的鮮血,滌淨體內聖水毒。那麽,也該解開那生死相連的命運吧?


    “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二遍。”鳳離歡以幽冷的語調,瓦解穆吟風念頭:“奉命行事。”


    “遵命。”


    穆吟風手腕一揚,銀光飛閃。


    待藥針刺向雲思瑤睡穴,又返回袖筒,穆吟風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奔出藥廬,去往迷霧林撤陣。


    而,穆吟穆離去的一瞬--


    軟榻間,睡穴被解的雲思瑤,杏眸緩緩睜開,豔波流轉,風華無限。


    “瑤兒,你醒了?”


    一覺初醒的雲思瑤,剛剛起身下榻,套上繡花鞋,便被眸色複雜的雲皓軒,用力握住了手腕。


    惟恐鳳離歡反悔,女兒命懸一線。如履薄冰的雲皓軒,一邊拉拽雲思瑤手腕,一邊道:“走,跟爹回府。”


    掙脫雲皓軒大掌,雲思瑤按揉手腕,嘴角微抽。


    “爹,你輕一點,拽疼女兒了。”爹搞什麽嘛?她腳跟才站穩,就很蠻力的拉她回府邸?


    黑斑成功祛除,移骨換膚怪力失效,雲思瑤不僅恢複了真容,就連她的嗓音,也增添了幾分甜美。


    這甜美嗓音,與當年的納蘭瑤一樣。


    盡管含著怒,可隨風飛入耳內,卻猶如炎炎夏日,天賜的一場清涼細雨,灌溉的大地回春,眾人心曠神怡。


    藥廬內所有的人,傾盡了全部力氣,十指深掐掌心,才沒被這甜美嗓音,誘的神魂顛倒。


    十指鬆開掌心,六大閣主對望了一眼,北焰國失蹤的榮帝,於禦書房四壁宣紙間寫的話,不約而同浮現腦海。


    --見之一麵,失魂落魄,忘卻家門。從此,相思成疾,甘願以餘生,再換美人回眸一笑。


    聞之一語,心醉神迷,不分南北。從此,癡迷不止,虔誠祈禱,盼美人檀口一啟,再吐天籟仙音。


    失蹤的榮帝,並沒有絲毫誇大。這般羞花麗顏、甜美嗓音,比起榮帝宣紙間所寫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六大閣主感慨之際,雲思瑤則輕眨杏眸,望向了藥廬西麵,臨窗而立,背對她的鳳離歡。


    請問,什麽狀況?照理來說……她一覺醒來,歡應該以最快的速度兒,飛奔軟榻,笑迎自己。


    可,他卻一反常態,站離自己遠遠的。甚至,姿態靜如雕塑,對醒來的她,瞅都不瞅一眼?


    另外,藥廬地麵上,又是什麽狀況?


    毛巾、茶杯、蘋果、銀匣、酒杯以及木盆,為何亂七八糟的躺地?尤其杯子與蘋果,竟呈四分五裂狀?


    還有,不止爹怪、歡怪。


    就連六大閣主,也怪怪的?一個個低著腦袋,不看她也就罷了,渾身竟籠罩著一團煞氣?


    左顧右盼,感覺氣氛極其的怪異,卻又摸不著頭緒。秋波一轉,雲思瑤的視線,重新飛回鳳離歡身上。


    璨勝銀河的麗眸,笑望鳳離歡背影,雲思瑤櫻唇淺啟,一聲嬌喚,柔如暖風、甜似蜜糖:“歡?”


    擱在窗台上的血手,緊緊的握成拳狀,努力不被甜音誘惑,鳳離歡失色的唇,淒幽張啟。


    “日後,請稱呼我--鳳離歡。”


    短短的九個字,由鳳離歡齒縫內,緩慢而艱難的擠出,就仿佛輪回了千萬年,染滿了風霜雨露。


    語調,猶如一潭死水,無波無瀾。


    音律,依然似天籟。可是,與往昔一比,卻欠缺了溫度,擯除了感情,冷極也淡極。[]


    而,這漠冷聲音背後,隱藏著的劇痛,噬骨剜心。劇痛,匯集成了千萬條血浪,無情的重擊四肢百骸。


    懷疑雙耳聽錯,更懷疑猶置夢中,雲思瑤黛眉深蹙,眸盯鳳離歡後背:“歡,你說什麽?”


    鳳離歡轉過了身,以悲戚的眼神,對視雲思瑤。以重複的淡冷語調兒,糾正雲思瑤稱呼。


    “請稱呼我鳳離歡。”


    母後,離歡這名字,你果真沒取錯,且一語成讖。


    歡樂,於我而言,果真如夢幻泡影,虛幻易破滅。瞧,我的歡樂,轉瞬即逝,痛苦永無止境!


    稱呼他鳳離歡?甚至,還用上了“請”字?


    鳳離歡的悲戚眼神、淡冷語調,令恍然如夢的雲思瑤,一臉的迷茫,心中困惑難以言喻。


    雲思瑤實在不明白,自己隻是睡了一覺,睡了短短的一覺,為何一覺醒來,環境依舊,氣氛詭譎?


    爹的神色,惶恐萬分?九日一雙秀眸,純淨色澤粉碎無影,取而代之的,乃熊熊的怒焰?


    六大閣主,殺伐之氣極盛?至於歡,柔情蜜意蕩然無存,對她疏離的同時,一臉哀痛,滿眸淒涼?


    呆楞了半晌,也琢磨不出所以然,惟有不詳感籠罩心頭,雲思瑤輕聲問:“歡,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失色的唇,冰涼一啟,鳳離歡幽喚:“瑤兒--”


    這一聲幽喚,這一聲傾盡全力的幽喚,聽的雲思瑤心弦一顫。隻因,聲音太飄忽了,飄忽的仿佛……


    今生,歡將是最後一次,如此親昵的喚她。而,最後一次昵稱,像是一種哀悼,哀悼已逝的幸福。


    幽喚聲落,鳳離歡閉唇,藥廬靜如死寂。


    許久之後,凝結萬千悲痛的桃花眸,恍如隔世般望著雲思瑤,鳳離歡再一次啟唇,緩聲打破寂靜。


    “回去吧,跟你爹回府,離我遠遠的。”


    人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於明明彼此相愛,卻又不能愛,不可以愛。


    人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於兩顆心,曾經貼靠的很近,近的密不可分,幾乎融為了一體,卻又忽然的……


    要將兩顆心分離,且必須分離,離的愈遠愈好。


    這一切,隻因為他姓鳳,她也姓鳳。雙鳳結合,恩愛逾恒,乃是孽緣,會遭天譴的孽緣!


    鳳離歡話音入耳,雲思瑤徹底懵了,懵的暈頭轉向。讓她回府也就罷了,竟還讓她離他遠遠的?


    蓮足飛邁,一邊朝鳳離歡所處方位狂奔,雲思瑤一邊問道:“歡,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先前,由於距離太遠、燭光朦朧,再加上鳳離歡有意的遮掩,雲思瑤未察覺鳳離歡雙手染血。


    如今,距離拉近,又嗅到血腥味的雲思瑤,自然捕捉到了鳳離歡傷手,焦心懸膽的驚呼。


    “歡,你的手,為何染滿了血?”


    而--


    瞅見雲思瑤飛奔來,鳳離歡的情感,驅使著他張開雙臂,迎接雲思瑤到來,將其摟入懷。


    但,與此同時,鳳離歡的理智,卻猶如驚雷般咆哮,怒斥他趕緊避開,避的愈遠愈好。


    情感與理智,激烈無比的交戰,導致鳳離歡氣血翻騰、內息紊亂無比,一口血似泉噴出了唇。


    最終,理智戰勝了情感。


    就在飛奔的雲思瑤,距離噴血的鳳離歡,約莫一步之遠,伸手想拉住鳳離歡臂彎的一瞬。


    鳳離歡身影一閃,猶如避瘟疫似的,避開了雲思瑤,退到藥廬北麵,再一次與雲思瑤拉隔最遠距離。


    素手,僵硬的懸在半空中。


    鳳離歡的舉動,鳳離歡避如瘟疫的舉動,令恐慌襲心的雲思瑤,杏眸難以控製的浮現淚霧。


    素手垂落,緩慢轉身。


    幾乎崩潰的雲思瑤,雙腿仿佛灌了鉛,無法動彈自如,隻能以一雙淚眸,迷茫的望著鳳離歡。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不是我爹,對你說了什麽話?”


    難道,趁她入眠時,爹以死相逼,讓歡對她割愛?所以,歡迫不得已,隻能無奈的演戲,用冷漠偽裝柔情?


    可,如果是演戲,怎會如此的逼真?歡的一言一行,不像弄虛作假,很真,真的令她心驚膽戰!


    雲思瑤的眼角,滴淚。鳳離歡的心,卻滴血。


    閉眼,躲開雲思瑤淚眸,鳳離歡失色唇角,勾起一抹淒絕的笑:“走吧,跟你爹回府,離我遠遠的。”


    “走什麽走?”


    鳳離歡的重複話語,令雲思瑤的滿心恐慌,化為聲嘶力竭的吼叫:“你不說出原因,我不會踏離藥廬!”


    “你不走,我走。”


    顫抖的唇,硬擠出一句話,鳳離歡手腕一揚,震碎了藥廬北麵牆壁間窗欞,逃似的飛窗而出。


    麵對雲思瑤,鳳離歡心如刀割,痛的幾乎窒息。


    他以為,離雲思瑤遠一點,痛楚或許會減輕一些。但,轉身逃離的一瞬,鳳離歡卻發覺,心痛更甚!


    “啊--”


    竹窗外,朦朧月色中,鳳離歡撕心裂肺的狂吼聲,由冷極的夜風,送入了藥廬,刺疼雲思瑤雙耳。


    “歡--”


    驚叫一聲,雲思瑤蓮足一抬,奔向了被鳳離歡震壞的竹窗,準備跳窗而出,追回鳳離歡。


    可,就在這時,沉默許久的六大閣主,忽然站列成一橫排,以陰沉臉色,攔截住了雲思瑤去路。


    “滾開”兩個字,雲思瑤尚未來得及出唇。冷望雲思瑤的宋殘殤,搶先道出了自己以及其他閣主心聲。


    “雲思瑤,如果你不想主子被逼瘋,就別追他。還有,想知道前因後果,去問你爹!”


    語畢,由於極度擔心鳳離歡,宋殘殤倏地一個轉身,與其他閣主陸續的飛窗,追了出去……


    ------題外話------


    話說,親愛滴們,表慌啊,別被這兩章嚇到了,不會虐的。關於孽緣啥的誤會,跟後就會解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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