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樓裏並沒有白色的玉,卻有白色的幽靈。


    夜越來越濃。


    幽靈們也漸漸喧鬧起來。


    因為冥界每年例行的宴會就要開始了。


    文釗坐在走廊邊沿,望著庭院裏那群熱鬧的幽靈,手裏拿著一杯酒。


    那是深色的黃酒。


    文釗道:“這是什麽酒?”


    這話像是他自言自語,但他的眼睛已經盯向旁邊。


    她白白的臉,淡色的短發,樣子看起來和人類沒有太大差別。


    不認得她的人,誰也看不出這優雅的大小姐,就是冥界的管理者,即使是妖怪也都聞風喪膽的西行寺幽幽子。


    她就像是毒蝴蝶,美麗卻又含有劇毒。隻要是活著的家夥,她就能殺死。


    但看起來,她卻絕對是個溫和友善的幽靈,臉上總是帶著安詳的微笑,說話的聲音輕緩而穩重。


    雖說是幽靈,但準確來說,她是亡靈。


    幽幽子盯著文釗,在確定他不知道後,才緩緩道:“很古老的酒喲,已經有一千年了呢!”


    文釗輕輕放下酒杯,道:“保存這麽久,我可不敢喝。”


    誰知道這期間有沒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進去。


    幽幽子笑道:“你是怕這裏有毒吧?”


    她實在太敏銳了,但她的臉上卻沒有一點失望或是憤怒。


    她又笑了出來,道:“確實有毒哦!”


    文釗眼睛整得老大,他實在不敢相信。他不相信酒裏有毒,更不相信幽幽子會這麽坦白。


    所以,當他看見幽幽子喝下整整一杯後,他就苦笑起來。


    文釗感歎道:“原來亡靈不怕食物中毒啊!”


    幽幽子故意做出害怕的樣子,道:“簡直怕得要死呢!”


    已經死掉的亡靈,卻總是把“生”“死”掛在嘴邊,實在讓人覺得有趣。


    文釗也覺得有趣,他笑著反問道:“這酒裏的毒難道毒不死亡靈?”


    幽幽子笑道:“連人類都毒不死,你說呢?”


    文釗擺手道:“還真不好說,我見到酒就像見到毒藥一樣。”


    見到酒就像見到毒藥,說明他不喜歡喝酒。


    幽幽子仿佛明白了什麽一樣,帶著神秘的笑容道:“所以這酒毒不死我,也毒不死其他人,卻能毒死你?”


    文釗搖頭道:“剛才我是這樣想的……”


    幽幽子道:“現在呢?”


    文釗笑道:“我想這酒還可以毒死另一位,一隻鬼。”


    對人類有毒的東西,對妖怪卻不一定。所以,對鬼有毒的酒,對人反而有可能是補藥。


    幽幽子好似滿足一樣,笑道:“神變鬼毒酒。”


    她就像從來不願吃虧一樣,所以在回答文釗問題前,她一定會先問幾個其它的問題。


    文釗試探道:“就是源賴光騙鬼喝的酒?”


    幽幽子笑道:“也是須佐之男騙八岐大蛇喝的酒。”


    文釗看著杯中的酒,一副豁然開朗的樣子,道:“果然,這酒聽起來就很古老。”


    他雖然這樣說,眼睛卻是直直盯著幽幽子,從剛才開始就沒有離開。


    幽幽子佯怒道:“說什麽呢,保質期還有一千年以上哦!”


    酒老,人自然也老。她當然不希望被人這樣說。


    文釗笑了笑,淡淡道:“說起來,今天早上那件事……”


    幽幽子也來了興趣,興奮道:“你想好要怎麽死了?”


    文釗帶著神秘的笑容,道:“差不多想好了,我會在宴會時候告訴你。”


    幽幽子輕輕道:“那麽你打算什麽時候死掉呢?”


    文釗道:“一會兒。”


    幽幽子皺眉道:“一會兒是多久?”


    文釗笑道:“就是過幾天。”


    幽幽子道:“幾天?”


    文釗道:“就是梅雨後。”


    幽幽子奇怪道:“因為梅雨會切斷生死?”


    文釗歎了口氣,道:“會讓屍體生黴。”


    幽幽子好像想到了什麽,忽然笑了起來,道:“生黴後可以用來製造青黴素。”


    文釗點頭分析道:“青黴素在幻想鄉肯定有很大的市場。”


    幽幽子舉杯道:“所以咱們就為發家致富來幹杯吧!”


    文釗總算明白,幽幽子不僅在轉移話題方麵很在行,而且在勸酒方麵造詣也很高。


    文釗搖頭道:“比起酒,我更喜歡茶。”


    幽幽子似已失望,低頭道:“可惜家裏沒有新茶……不過有幾百年的老茶。”


    文釗打了個寒戰,道:“相比於酒,茶好像更不容易保存。”


    幽幽子笑道:“所以你今天不得不喝。”


    文釗舉杯一飲而盡。


    即使是口感醇厚、香氣四溢的陳年黃酒,在他嘴裏,也和苦藥差不多。


    他是皺著眉頭才喝下去的。而且他還在心裏暗暗發誓,絕不會再喝第二杯。


    幽幽子並沒讓他再喝,她已經微笑著默默離開了。


    喝了酒後隻有兩個選擇,要麽睡,要麽吐。


    文釗不願吐,所以隻好睡。


    果然,他已經躺在了走廊邊睡著了。


    白玉樓還是那麽幽靜。幽靈的話隻有幽靈才能聽見。


    所以,看上去燈火輝煌的宴會,實際上卻是異常安靜。


    文釗張開雙眼,忽然發現自己身上多了張毛毯。


    他又伸手摸了摸衣服,他的衣褲早已被換成了浴衣,腰帶也係得很緊,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文釗平日也算是沉得住氣的人,但現在他已忍不住要坐起來。


    他沒有坐起來,因為他的頭很疼,而且全身上下已完全是軟的,連一點力氣都使不出。


    文釗突然發現紫就坐在他的旁邊,此時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而且還露出詭異的笑容。


    在他睡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不知道,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他怕想多了會發瘋。


    幸好這時他就算要想,也沒法再想下去了。紫已經伸手,慢慢將他扶了起來。


    文釗仔細看了看紫的臉,道:“你平時看起來很精神,怎麽現在這麽疲倦?”


    紫道:“你要是也像我那樣忙上四個時辰,肯定會活不下去。”


    文釗吃驚道:“多少?”


    紫就像是快哭出來一樣,道:“四個時辰。”


    他從未見過紫去幹活,更不敢相信她會去幹四個時辰。


    文釗皺眉道:“你剛才在忙什麽?”


    紫道:“忙著還債。”


    文釗開玩笑道:“你欠的人恐怕很多。”


    紫歎了口氣,道:“除了幽幽子,我還會欠誰?”


    文釗道:“你又欠了什麽?”


    紫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六十四張榻榻米。”


    文釗故意驚訝道:“你到底睡髒了她多少間屋子啊?”


    紫沒好氣道:“說什麽呢!真是過分!”


    文釗回頭看了一眼房間裏,道:“臥室是八張……所以,你賠了西行寺小姐八間屋子的榻榻米?”


    紫又歎了口氣,道:“若不是藍看守不當,我怎麽會這麽慘。”


    因為藍沒有阻止魔理沙進來,所以屋裏才會又髒又亂。結果當然是由紫來承擔。


    文釗突然想到了什麽,笑道:“平時的話,你應該會讓藍來做這些事啊?”


    紫苦笑道:“她是優秀的式神。”


    文釗點頭道:“我知道。”


    紫道:“所以她也有自己的式神。”


    文釗道:“我記得,名叫橙的貓妖。”


    紫道:“式神和電腦有些相似。”


    文釗道:“你說過。”


    紫道:“所以也會出bug。”


    式神出現問題,當然隻有飼主才能去解決。


    運氣不好的時候,果然遇到什麽事都不會順心。


    文釗愕然,他也不知現在如何去安慰她,好一會兒才接著問道:“所以你就親自去鋪設榻榻米?”


    紫死死地盯著他,道:“本來我也不會去。隻不過幽幽子和我打了個賭。”


    文釗小心道:“你們賭的是什麽?”


    紫隻回答了一個字:“酒!”


    文釗道:“你怎麽輸給她的?”


    紫道:“事實上我們賭的是人。”


    文釗望了望四周,確認道:“人?這裏的人隻有我一個吧?”


    紫道:“沒錯,所以我們賭的就是你能喝多少杯酒。”


    文釗道:“我的酒量不行,你並不是不知道。”


    紫道:“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賭你一杯也不會喝。”


    文釗已經不敢直視她了。他終於明白為何剛才幽幽子會努力勸酒。


    紫接著道:“一杯酒換了六十四張榻榻米,你說要不要命?”


    文釗忍不住道:“那麽多間屋子的榻榻米不可能全都髒了,她要這麽多榻榻米幹什麽?”


    紫惡狠狠道:“她根本就不要榻榻米,隻不過想看我鋪設時的樣子而已。”


    文釗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想不到八雲小姐也有這麽一天,實在是大快人心!”


    紫笑了,笑得很溫柔,道:“你是不是也想跟我賭一賭?”


    文釗打了個寒戰,道:“賭什麽?”


    紫奸笑道:“賭我到底要不要你的命。”


    她用不著去賭,之前那杯神變鬼毒酒就差點要了文釗的命。


    文釗歎了口氣,道:“不管怎麽說,你的計劃好像失敗了。”


    紫好像並不在意,道:“這不就在眼前麽?”


    從文釗聽到幽幽子的酒名時,他就明白她們想要幹什麽了。可惜的是,萃香並沒被盛大的宴會吸引過來。


    紫苦笑道:“萃香寧願去神社寺廟參加宴會,也不想來參加我的宴會。”


    文釗盯著紫,若有所思道:“看來她不僅不喜歡欺騙,而且還很少被騙。”


    紫沒好氣道:“我什麽時候騙過人啦!”


    智械機巧,不知者為高,知之而不用者尤為高。


    萃香很明顯是更高明的一類人。


    文釗慎重道:“你沒有騙過人,所以至少應該告訴我她以前是怎麽被打敗的。”


    紫道:“她是被砍傷的。”


    文釗點頭道:“我聽說過,那把太刀名叫童子切安綱。”


    紫微笑道:“史書傳說並不能全信喲!”


    文釗道:“哦?那是什麽?”


    紫道:“草?劍!”


    草?劍就是須佐之男從八岐大蛇的尾巴裏取出的劍。這把劍後來則被當作神器存放在神社中。


    文釗奇怪道:“源賴光他們能拿到這把劍?”


    紫想也沒想,道:“他們當然沒有這把劍,因為這把劍在很久以前就被偷走了。”


    文釗點頭道:“所以伊吹是被另一人打敗的,那個人用的就是草?劍。”


    紫道:“那是權利之劍,擁有草?劍的人,他們整個家族都會因此興旺起來。”


    文釗試探道:“所以,擁有草?劍的就是經曆平將門之亂後依然活躍於朝廷的平家?”


    紫搖了搖頭。


    文釗道:“該不會是以武將出名的源家吧?”


    紫搖頭道:“當然不是!”


    文釗道:“這個家族當然不是在政治上與藤原家鬥爭,最後失敗的橘家!”


    紫點頭。


    文釗道:“難道是把持朝政多達300年卻屹立不倒的藤原家?”


    紫隻是笑笑,沒有回答。沒有說話,通常就是默認。


    文釗沉默了很久,一句話也沒說,似在思考什麽。


    紫忍不住道:“你怎麽不問砍傷萃香的是誰?”


    文釗道:“武器是死的,人是活的,生者必滅,所以我就算要找也找不到。”


    紫笑道:“你當然找不到,因為這事我也隻是聽說的。”


    文釗道:“聽伊吹說的?”


    紫點頭道:“她從不說謊。”


    文釗道:“那個砍傷她的人是誰?”


    紫笑了,她看著文釗,好像自己的目的總算達到一樣。


    文釗道:“我記得源賴光除鬼時,帶了他的四大天王,而且還有位名將跟隨,他確實是姓藤原。”


    紫欲言又止,她歎了口氣,道:“並不是藤原保昌。”


    文釗驚訝道:“難道除鬼一事是假的?”


    紫道:“並不假,不過砍傷萃香的卻不是他們。”


    文釗道:“那麽,是誰?”


    紫道:“是一個小女孩……”


    文釗皺眉道:“小女孩?”


    紫點頭道:“看上去就是十幾歲的小女孩,卻有著像老人一樣的白色長發。”


    文釗道:“真可怕。”


    紫道:“一點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能砍傷萃香。”


    文釗確認道:“那把劍真有那麽厲害?”


    紫裝作深沉道:“武器是死的,人是活的。所以,可怕的是人,不是劍。”


    她故意學著文釗的語氣來反駁。


    文釗笑了,緩緩道:“可怕的人有很多種,她是哪一種?”


    紫道:“她是那種不怕死的人。聽萃香說,她根本就不閃避,所以當萃香一拳打在她身上的時候,她已有足夠的時間砍上一刀。”


    文釗沉默。


    紫接著道:“另外,那個女孩的雙眼,是一雙紅眼。”


    大多數的妖怪,眼睛都是紅色的。


    文釗突然注意到,紫的眼睛不是紅色的。


    也許她並不是妖怪,也許她是那少部分妖怪,也許她隻是今天戴了美瞳罷了。


    文釗苦笑道:“說了這麽多,要找到那個小女孩應該是不可能的了。”


    紫道:“所以要用另外的方法去對付萃香,不過你還有很多時間去想辦法。”


    文釗道:“宴會還沒結束?”


    他本以為宴會早在他睡覺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沒想到現在才剛剛開始。


    紫道:“這場宴會還要開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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