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不如變化快,哪個時代都一樣。禮親王世鐸如往常一樣的玩賞古玩,昨晚的事仿佛從來沒發生似的,七月十五,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王爺,宮裏來人傳旨,請各位王爺急速入宮陛見!”


    “什麽?”世鐸虛胖的臉變得煞白。是不是小皇帝要提前動手?!在鬆壽堂裏來回轉了無數個圈子,世鐸咬牙下了決心,“備轎!”


    這麽做來源於他的老謀深算。皇宮大內的侍衛親軍已經完全被自己掌握,無論上三旗的領侍衛內大臣還是鑾儀衛總管大臣、總管內務府大臣都是他的親信,算起來光緒皇帝的小命還握在自己手裏。怕什麽?!再說小皇帝就是當場下旨拿下諸王公親貴,早就被自己買通的侍衛親軍說不定得當場兵變!也不用自己花幾百萬銀子還得請東蒙古騎兵相助了,作為一個愛新覺羅氏的子孫,他對叛伏不定的內外蒙古諸王一向心存顧忌的。


    大轎在東華門外停下,下了轎整了整朝服,平時早就狗屁顛上來請安問好的護軍都統和內大臣一個不見。管家在旁提醒:“王爺,今兒宮外氣氛不對!您瞧都是生麵孔!”


    世鐸仔細看果然如此,從西華門一直排到下馬碑的禁軍個個精神抖擻。弓上弦、刀出鞘。世鐸想回身,不料後麵一乘大轎落下:“禮親王,怎麽還不進去?”


    世鐸見是醇親王奕?不緊不慢的走過來心裏更是一驚:“哦。醇王爺安好!您也被宣召了?”說完世鐸恨不得立即抽自己一個耳光!醇親王可是小皇帝的親阿瑪,當然會先傳旨給他。自己怎麽這樣沒眼色!因此更加謹慎的低身讓路。


    奕?倒是毫無覺察的說笑著跟世鐸進了西華門。


    一個滿身盔甲佩刀的統領跪下請安:“皇上在乾清門聽政,請王爺速到!”


    邊走,世鐸連著奕?都傻愣愣的望著四周毫不相識肅立道旁滿臉猙獰的大漢,戰戰兢兢的來到乾清門才發現滿朝的王公親貴都跪在當場,卻是一個漢臣也沒有。周圍的禦前侍衛、乾清門侍衛、侍衛親軍把乾清門四周包圍的鐵桶一般。醇親王還可,禮親王世鐸以為機密泄露,一個害怕腳下不穩跌坐在地下!


    “禮王爺,你這是怎麽了?”奕?懷裏像揣著個兔子,最近他感覺皇帝兒子對他漸行漸遠,禦用賞賜倒是不斷,可大內換防侍衛這類大事他這個總理王大臣絲毫不知情。哎,天心難測。


    世鐸定定心神一眼瞥見跪在前頭的恭親王奕?和後頭的鄭親王慶至、豫親王本格,忽的本格抬頭向他詭異的眨眨眼,世鐸立時明白皇帝並不是為了昨天的事,一塊石頭落了地趕忙在奕?身旁跪了再不說話。


    乾清門外籠罩在一片肅殺之中。


    三聲淨鞭響,遠遠傳來緊密的腳步聲。


    “皇上駕到!”


    世鐸輕輕偷看,小皇帝一臉平靜的坐了寶座。王商、玉貴侍立。榮浩、瑞恩、世續、恩福左右宿衛。


    “平身。”


    世鐸和所有心懷鬼胎的王公惴惴不安的低頭排列左右,真不知道皇帝忽然叫他們在乾清門來做什麽。


    不一會兒,原先諸王熟悉的大內侍衛整齊的佩刀跪在丹陛之下,山呼萬歲。


    “朕平日裏也不知道你們這些個大內侍衛都幹些什麽,喝酒賭錢都鬧到宮裏來了!今兒朕特意讓你們演示自己的功夫,功夫好的有賞,瀆職軟弱者嚴懲!”


    “喳!”


    “亮刀!”唐漢明遞了個眼色給榮浩、瑞恩。榮浩會意大喊。


    禮親王世鐸、豫親王本格等諸王暗中交換眼色,平時皇帝根本不管大內宿衛的事,怎麽今兒忽的想起來,難道跟昨晚的事……


    在乾清門侍衛領班臉色慘白的莽烏虎帶領下,八百餘名大內各等侍衛情願不情願的把佩刀拽了出來。


    “啊!!”在皇帝麵無表情的逼視下,嘩啦啦一片聲響,連帶恭親王奕?也目瞪口呆。


    一半多威武勇猛精銳的禦前侍衛佩刀刀鞘裏根本沒有刀身,有的在刀鞘上安了個木頭把,有的倒是有刀身,可滿是鏽痕,明顯多少年不用了,更可氣的是有幾個滿洲鑲黃旗的勳貴子弟,連佩刀的刀鞘都是木頭和高麗紙裱糊的!


    唐漢明高坐在寬闊的乾清門上俯視著尷尬不已的諸王公親貴和瑟瑟發抖的侍衛冷冷的不發一語。沉默,比任何行為更能襯托出皇權的神聖。


    莽烏虎還是掛著那把殘破的鐵刀,他錯就錯在把十一歲的皇帝當成了十一歲的小孩。至死不悟。


    幾個禦前侍衛在巨大的威壓下撐不住噗通跪倒哀嚎不已,連鎖反應讓八百多名侍衛多米諾骨牌一樣呼啦啦趴在地下不敢出生。宗室親王們噤若寒蟬,不知道皇帝要怎樣發落這群“至親子弟”。


    禮親王世鐸心裏轉了無數個圈,依然沒看出皇帝的真實意思。大內侍衛們吊兒郎當喝酒賭錢他不是不知道,有時候他也恨得牙根直癢癢。然而世風日下、千萬八旗子弟早就跟窩囊廢畫了等號,祖宗們遺留的失誤國策他也不敢也不能擅改祖製,誰要改變祖製,就意味著在滿洲八旗中身敗名裂,遺臭萬年。低著頭的本格咳嗽一聲要說話,被他輕輕拉住。


    “北京是萬方拱極之地,首善之區。爾等乃上三旗親貴子弟,大內禁中本該宿衛森嚴,謹慎當差,報答天恩。這份差事不僅是爾等的光榮,更是爾等家族的光榮。如今看看你們的作為?!把你們祖宗們的臉都丟盡了!爾等視禁中大內為嬉戲遊鬧之地,喝酒、賭錢、鬥蛐蛐、丟棄武器,你們就是用這些個破銅爛鐵來護衛朕躬?!可恥!是大不敬!藐視皇室!藐視朕躬!六叔,你說這些人按大清律應該如何處置?”


    恭親王奕?近來不僅心情不佳,懶得綜理朝政,更是對小皇帝忽東忽西心血來潮的用人行政大為不滿!怎麽處置?!禁衛瀆職又不是一天兩天,連精明狠辣的慈禧太後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再說都是皇室宗親家的公子哥兒,聲色犬馬慣了。又不能把他們都革職拿問。自己更不能做這個惡人。由著皇帝鬧去。


    “皇上,奴才是總理王大臣,皇宮宿衛一事也由奴才掌管,奴才平日管教不嚴,甘願受罰!隻是這些人皆為我滿洲親貴子弟,請皇上網開一麵,讓他們戴罪立功,才是我滿洲之福。”不溫不火溫吞水一樣的話語讓諸王暗中稱讚:不愧是恭親王,法不責眾,打斷骨頭連著筋,怎麽處置?


    唐漢明平靜的看著這位桀驁的六叔:“七叔,你說呢?”


    奕?結巴著:“奴才、奴才請皇上聖裁!奴才也是領侍衛內大臣,請皇上降罪!”


    唐漢明扁著嘴閉了眼問:“榮祿,你說,褻瀆皇權!辜負朕恩!違背律法,大不敬!如何處置?!”


    丹陛下的榮祿今日滿身戎裝,腰佩寶刀,一臉嚴肅。聽皇上叫他,立即大踏步向前跪下斬釘截鐵的說:“當斬!”


    此言伴著一陣冰冷肅殺的之氣傳遍了威嚴的乾清門廣場。


    “皇上饒命、饒命啊!奴才們再也不敢了,皇上…….”


    “啊嗬嗬嗬……皇上饒命……奴才冤枉!”平日裏養尊處優的貴胄子弟哪見過這個,都以為在內廷當班不過是應個景兒,跑跑腿,絲毫沒感到皇權之劍有一天會架在他們的脖子上!


    “萬歲爺開恩啊,奴才冤枉!奴才們再也不敢了!”一時間,乾清門嚎哭悲慟衝天,傳遍四處,不知道的還以為哪位駕崩了。


    “準奏。”唐漢明閉了眼。


    站在角落的毓賢和布爾經阿站出來一揮手,早就按捺不住的步軍營和護軍營的禁軍各執刀槍一擁而上,將瀆職的五百餘侍衛擰著胳膊踢腿全部拿下,嚎哭聲、喊叫聲、咒罵聲、扭打聲使局麵一片混亂。


    站在兩旁的親王貴胄再也忍不住,此時被抓的眾人不是各自王府旗下奴才、七大姑八大姨的表侄子堂外甥,就是上三旗各都統、佐領和外省鎮守將軍的親朋好友、兒孫侄子。要是一起誅殺,滿洲八旗必將大亂!


    世鐸心知這是收買人心的好機會,跪倒叩頭出血,指天發誓:“皇上!皇上!奴才世鐸願以身家性命擔保!這些勳貴子弟都是我滿洲精英,他們的父祖為大清立下汗馬功勞!皇上,不看僧麵看佛麵,就饒他們一命吧。再者他們的父兄現為八旗統兵佐領、將軍。萬一把他們都殺了,奴才恐怕會掀起大的政潮,於我滿洲於我大清不利,實為國家之禍!請皇上三思!皇上!請保我滿洲一脈啊!”


    豫親王本格、鄭親王慶至、怡親王載功等都跟著嚎哭請命。恭親王奕?和醇親王奕?也叩頭如搗蒜:“萬歲聖明!萬不可因此小事亂我滿洲一族!請皇上三思!奴才等保證這些侍衛必會勤加訓練,謹慎當差,為皇上效力!”


    滿朝的親貴大哭大叫毫無人臣之禮,世鐸甚至哭昏過去。唐漢明沒事人似的閉眼無語不啻火上澆油,二千多榮祿帶領的步軍統領衙門的親兵和皇城護軍營的官兵早就把五百多侍衛上了綁繩就要押往刑場行刑。有些親王貴戚忍不住這種慘劇喊叫著衝向自己的兒孫侄子,有的一頭撞在玉階下昏死過去,有的瘋了似的叩頭求饒,猶如戲台上全武行的表現在殺氣四起氛圍裏詭異莫名。唐漢明饒有興趣的眯著細長的眼睛看著形形色色真實或者虛假的表演,拿捏著最後的火候。


    被抓的侍衛們喊聲漸漸遠去,大變一觸即發!


    名詞解釋:“八議”


    中國封建刑律規定的對八種人犯罪必須交由皇帝裁決或依法減輕處罰的特權製度。


    議親,指皇親國戚;議故,指皇帝的故舊;議賢,指依封建標準德高望重的人;議能,指統治才能出眾的人;議功,指對國家有大功勳者;議貴,指上層貴族官僚;議勤,指為國家服務勤勞有大貢獻的人;議賓,指前朝的貴族及其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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