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曆九月十八,天煞。


    這天上午,陳菲菲坐在床上,興致勃勃地數錢。


    白花花的大洋從她手中落下,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這聲音讓人沉醉,讓人欲罷不能。


    從崔宅回來後,她窩在醫院的宿舍裏大睡了兩天,直到今天早晨,耿長樂神秘兮兮地告訴她,自己在崔家清理廢墟的時候,意外地發現了一個大皮箱,拎起來沉甸甸的,打開一看,裏麵是白花花的現大洋,他便偷偷抱了回來,現在就放在自己床底下。


    陳菲菲一聽,渾身的倦意一掃而光,當皮箱放到她跟前的時候,兩人的眼睛全被閃閃銀光照亮。


    她想起馬麗曾說過崔會長的老婆李氏截留銀元的事兒,想來就是這箱子東西,要了兩條人命,程雲彪以此為名把崔堂主變成了活死人,可自己卻並不急於收回這筆錢,看來在他眼裏,這點大洋還算不得什麽大事,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馬麗的猜測就不是妄言,崔堂主果真看到了他不該看到的東西,而且這些隱秘的東西應該事關重大,以至於程雲彪痛下殺手。


    耿長樂問她這些錢怎麽處理,她想了想,決定先把數目數清楚,然後藏好以備不時之需,她數了一上午,發現大洋的數目跟馬麗描述的相差不多,隻是少了幾十塊,也許是被李氏花掉了,但應該就是那筆錢,她順手抓出兩個揣在口袋裏,其他的放回去,叮囑耿長樂一定要放好。


    陳菲菲是個兜裏有錢就閑不住的人,這也是大小姐的舊習作祟,大手大腳花錢慣了,剛把兩塊大洋放進口袋,就打算出去逛街消遣,看著她興衝衝的樣子,耿長樂真擔心那一箱子銀元恐怕都不夠她消費一個月的。


    陳菲菲對著鏡子精心打扮了一番,這也是她出門逛街前的慣例,而此次則更加精細,因為昨天龐縣長托人捎信,說她永破鬧鬼案的事情,已經在崔宅周圍傳開,雖說給出的結果是李氏精神失常,但是她的調查卻讓所有的人心中如釋重負,擺脫了鬼的糾纏,每晚不再擔驚受怕,大家對她都很敬佩感激,如她這般燒包的人,聽了這番話不免內心得意,此番打扮,正是為了出門後如果遇到感激者,好當眾講話或者簽名或者合影所準備,耿長樂跟她這段時間,對她這點心思還是能揣摩出來,見狀也隻是笑笑,愛慕虛榮之心,人皆有之,陳菲菲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在這方麵尤甚。


    誰料剛走到醫院門口,就看到了同樣興奮異常的山崎玉,這家夥就像打了雞血一樣不住地手舞足蹈,見到陳菲菲一把將她攔住,告訴她李氏的屍體檢驗已經有了結果,陳菲菲雖然有著逛街顯擺的激情,但是眼前的事情顯然更加重要,她這個人好就好在對正事兒絕不含糊。


    “哎,可惜了我這身好打扮!”陳菲菲故作失望,低著頭歎了一口氣。


    “沒關係,”山崎玉笑嘻嘻地說,“‘女為悅己者容’嘛!”


    陳菲菲瞪了他一眼:“就你,切!”


    山崎玉說:“我問你,那天晚上你見到那個女鬼害怕嗎?看到她長著翅膀能飛驚詫嗎?如今你聽到這個消息高興嗎?”


    陳菲菲問道:“你都檢查出什麽來了,莫非真是鬼?”


    山崎玉看了耿長樂一眼:“是不是鬼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不知道高副官今天的牙口怎麽樣?我可還記得你那天晚上賭咒發的誓,不曉得還做不做數。”


    兩人跟隨山崎玉來到醫院的地下室,這裏有一個很大的解剖間,李氏的屍體就躺在水泥台子上,背後的黑色巨翅耷拉到地上,屍身上蓋著一條薄被子。


    陳菲菲看到那架電台也被他運到了這裏,安放在不遠處的桌子上麵,看山崎玉一臉神秘的樣子,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山崎玉今天顯得很興奮,似乎有很重大的發現,走起路來一顛一顛的,一溜煙跑到水泥台子邊上,一手叉腰,一隻腳尖點地,大學裏的教授在講課的時候通常采用這一姿勢,但在陳菲菲眼裏他隻是像隻茶壺。


    “你都發現什麽了?讓我們見識見識。”陳菲菲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順手掏出一根雪茄,剛想點火,卻被山崎玉製止了。


    山崎玉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來,她本想聽他說說自己到底有什麽發現,卻發現這家夥開始賣關子,從道教中的三屍神說起,說三屍神控製著人體的重要經脈,能定人生死,掌人心性,一旦開始發作時,這人就不再受到自己意誌的控製,成為行屍走肉。


    “你說的這些都是無稽之談!”陳菲菲不耐煩地打斷他的長篇大論,“現代的科學已經證實,人體內根本沒有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你到底有譜沒有?”


    山崎玉笑道:“你知道沒有,可總有人不知道,而且,有人能把做出類似的東西,讓不明真相的老百姓相信鬼上身,變僵屍。”


    陳菲菲說:“這我倒是相信,崔堂主就是個例子,他就是被程雲彪洗了腦,成了活僵屍。”


    山崎玉說:“崔堂主很可憐,他老婆更慘,經過我的化驗分析,她死亡的時間是在見到我們之前三天,也就是說,她那天晚上襲擊我們的時候,已經死了。”


    陳菲菲拍案而起:“這不可能!要說崔堂主作怪,是因為他被人控製了意識,可身體還活著,你說李氏死了,那她如何能襲擊咱們,難道真是鬼上身?”


    山崎玉說:“還記得你拿到我這來化驗的‘紅盞琉璃鍾’嗎?我曾跟你說過,那植物的細胞很特殊,它的細胞裏有類似動物神經般的絲狀凸起,當這些類神經組織遇到三價鐵離子的時候,就會本能地向前伸縮,而後細胞發展變大,神經組織也連接在一起,看起來就好像生長了一樣。”


    陳菲菲點點頭:“沒錯,那盆花的確很特殊,它的本事還幫過我的忙。”說這話的時候,腦子裏突然飄過一個念頭:不知道胡魁的傷恢複得怎麽樣了?真想再給他來一下解解氣。


    山崎玉揭開被子,陳菲菲和耿長樂都湊過來,隻見李氏已經被開膛破肚,幸好她臉上還蓋著一塊白布,不用看那副駭人的尊榮。


    他們發現李氏的腔子裏所有的內髒組織都已經萎縮得很小,即將幹癟的樣子,剩餘的空間被一種黑綠色的纖維狀組織所取代,李山用手術刀輕輕碰觸一下,發現這種綠色組織還很有彈性,就像是瘦豬肉被染了顏色一樣。


    沈菲菲用手帕捂住了鼻子:“這是什麽怪味道,真惡心!”


    山崎玉說:“這味道就是那天晚上咱們在照片屋裏聞到的氣味,現在我總算弄明白了,這味道混合了福爾馬林的氣味,還有一種別的東西。”


    陳菲菲被嗆得咳嗽了幾聲,可還是吃力地說著話:“福爾馬林我知道,是當做防腐劑使用的,這具屍體早就被人灌了防腐劑,看來還真是早已經死掉了,你說的別的東西,指的是什麽?”


    山崎玉麵露得意之色:“上學的時候就勸你上課要專心聽講,你就是不聽,現在傻了吧?你上次來找我的時候,我就跟你講過,這種類似動物的細胞組織受控於含鐵溶液中的離子濃度,遊離的神經對組織液中的離子濃度尤為敏感,當離子濃度變化的時候,就會表現出動物細胞般的伸縮性。”


    陳菲菲若有所思地點著頭:“我好像開始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屍體的動作就取決於她關節處的離子濃度,隨著濃度的變化,這種組織就會伸張或者收縮,帶動肢體一起動,可人死了以後,全身血液凝固,死的時間越長,身體就越幹,沒了血液中的鐵離子,她是怎麽動的呢?”


    山崎玉笑著拍拍她的肩膀:“你的悟性還真好,難怪當年上學的時候,你上課的時候不好好聽課,但是考試成績卻總是名列前茅,就算不用功,還總能提出很尖銳的問題,佩服!”


    陳菲菲朱唇微翹,麵帶不屑地說:“少拍我馬屁!”心裏對他的話很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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